第6章 六節課已經上了三分鐘,最後幾排還有五個空位
誰傳的?”司小喃問。
“都在傳,帶頭的好像是…”靳晨皺着眉思索了會,回答,“高二老大,李歡。”
司小喃點點頭,垂下眼望着紙杯中暖暖的橙汁。
這是付修剛才要茅臺的時候,讓服務員順便送過來的。
幸好不是同班幾個男生放出去的話,否則以後在班裏見面都會尴尬。
消息已經傳開了,再去追究也無濟于事。
而且…
付修今年的生日願望,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打架。
應該讓他如願以償。
包廂內很熱,司小喃臉上捂着口罩,溫度升得更高。
她捂着溫熱的紙杯,暗暗決定,即使沒辦法瞬間變成大家眼裏的乖乖女,她起碼要開始改變。
脾氣、性格、成績…身上的缺點都要改掉。
要變成站在付修旁邊,不會讓人覺得礙眼的女生。
“來來來,真心話大冒險啊!”趙虎跳到桌子上,朝周圍招招手,“都圍過來,一個都不能跑,轉到誰是誰啊!”
趙虎把一個空酒瓶放在腳底的桌面上,朝坐在正中間的付修遞了個眼神,“付爺,敢來不?”
付修一把扯開領口,甩了下汗濕的頭發,走過去一腳踩在桌沿上,“你覺得,有我不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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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爽快!付爺霸氣!”喝高了的林二木一激動,把上衣脫下來甩在椅背上,撸起膀子朝靳晨和司小喃這邊吆喝,“那邊幾個姑娘也來,今個不上桌的不能跑。”
靳晨不太想去,司小喃拍拍她手背,“這時候,不合群不太好看。”
“我怕他們整你…”靳晨無奈的嘆了口氣,雖然現在司小喃存在感已經很低了,但那瓶子只要轉到她——
“沒事,”司小喃笑笑,“都是玩呢。”
她拉着靳晨的手,走到桌子最角落的地方。
趙虎手底下一轉,啤酒瓶骨碌骨碌劃了幾圈,瓶口對準寧決的方向停下來。
“真心話。”寧決臭不要臉的選了真心話,同時很有遠見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嫌事大的人吹了個口哨,問,“寧哥,你泡了這麽些妞,最喜歡誰啊?”
“喜歡沒泡上的呗。”寧決目光有意無意劃過角落的司小喃,漫不經心的說。
林二木不想放過他,賤兮兮的問,“說個名字出來啊~”
“你咋比小姑娘還八卦?”寧決在他頭上拍了一下,端起酒喝完連忙岔開話,“我罰酒了,繼續繼續啊!”
司小喃感受到他那瞬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往後縮了下。
去年寧決追了她整整一年,司小喃都沒當真。
現在看來,不當真不行了。
付修目光在他們中間打了個轉,眼睛再回到桌上,綠綠的瓶口正好對準他。
…還真的綠綠的,付修氣悶的想。
“付爺!付爺!”周圍激動的瞎起哄。
“随意。”付修沒選,冷冷淡淡的說,“怎麽都行。”
玩這麽大?
幾個搞事的瞬間興奮,起哄說,“付爺,那你在這裏找個人随便親一口呗~”
“龌龊。”付修罵着,目光卻落在司小喃身上。
趁這個機會…
司小喃有些緊張,她怕付修親自己,把所有人的焦點轉移過來。
又怕付修不親自己,親了其他人,想想都覺得難受。
付修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從箱子裏抽了瓶酒出來,“我認罰,我只親我未來老婆。”
這話又暖又霸氣,還挑不出錯,旁邊人起哄兩句就把他放過去了。
酒瓶子又轉了幾圈,氣氛越來越嗨。司小喃沒參與,只是在旁邊看着也覺得樂呵。
還沒樂呵完呢,瓶口停在自己面前。
呃……
“喃姐!”趙虎興奮的一拍手,不過腦子的說,“摘口罩啊!”
“對啊,摘口罩!”
“校花喃!校花喃!”
包廂裏響起了整齊的巴掌聲,所有人自發的打節奏。
司小喃有點下不來臺,本來只是摘口罩,她可能就照做了。
可校花這麽名頭架過來,她卻不敢動了。
可以預見到,大家都期待着呢,這時候她把口罩一摘,現場的氣氛會有多尴尬。
“我…”司小喃想找個借口,但又不想撒謊,頓了下說,“我還是罰酒吧。”
趙虎不給面子的拆臺,“喃姐,你那杯子裏是橙汁啊。”
“啧。”
“行了行了,我替她喝。”
兩道男聲同時響起。
付修和寧決同時摸上酒瓶,對視了一眼。
寧決跟付修相處了一年多,第一次從他眼裏看到情緒。
曜黑透徹的眸子裏,全是純天然無雜質的占有欲。
這貨果然喜歡司小喃。
寧決真想掉頭就走,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灌醉。
他從箱子裏抽出一瓶酒,悶不做聲的打開灌下一大口,長長吐出一片胸中的濁氣。
“付爺,”寧決把酒瓶重重砸在桌上,情緒明顯不對勁,說話都沒平常吊兒郎當的痞氣,“這瓶酒讓給我,等你傷好點,咱們打一架。”
付修慢吞吞收回手,眼底一片淩厲,“成。”
咦?
這倆怎麽,突然要打架?
司小喃聽得雲裏霧裏,呆呆看着寧決替她灌下一瓶酒,默默咽了下口水。
這麽喝,會出事吧?
見小松鼠的眼神落在寧訣身上,付修憤憤地從口袋摸出一顆糖扔到嘴裏,咔嚓咬碎。
冰檸檬味的,真他媽酸。
…
早上第二節課下了,全校人伴随着廣播裏運動員入場的交響曲音樂繞着學校前小廣場晨跑。
司小喃跟在隊伍最末,手裏捧着個巴掌大的小冊子,一邊慢跑一邊背單詞。
“a、b、o、u、t,大約、大約、大約…a、b、o、u、t…”
付修壓下步伐,竄到隊尾,把口袋裏已經在發熱的暖寶寶用紙巾裹住,塞到她凍得通紅的手裏,聽着司小喃念經似得背單詞。
“你這一個單詞已經背了五分鐘了…要把單詞發音讀出來,這樣更容易記住。”她背的累,付修聽得更累,忍不住出言打斷,“英語的單詞相似度特別高,你死記字母順序,很容易忘。”
“可是,我不會讀啊。”司小喃盯着單詞本上的五個字母,怎麽都沒辦法把它當成一個完整的單詞讀出來。
“會音标嗎?”
司小喃搖搖頭。
“那就按拼音的讀法來,其實沒差多少。”付修琢磨着現在開始補音标也來不及了,幹脆用她最容易理解的方法講道,“啊,啵,噢,唔,特,把這五個音用最快的語速讀一遍。”
司小喃按照他給的方法試了兩遍,發出了完整的about 的音。
嘴巴張得夠開,還是美式發音。
“嗯,這樣發音方式你可能更容易記住。高考也沒有聽力和口語。”付修見她腳底下有個石頭,搶在前面踢開,順手扶住司小喃拐到操場內道,繞小圈跑,“還有單詞最好亂序記憶,因為你背a列的時候,a開頭的單詞都很類似,很容易讓你記憶錯亂。”
聽到他倆的談話,負責吹口哨的老師跟見了鬼似得,驚恐的瞅着倆人的背影望了半天。
一中居然有這麽努力學習的小情侶?
天該塌了吧。
“英語太難了,我完全學不通…”司小喃邊跑邊小聲跟他抱怨,“快期末考試了,英語單詞十個我有九個不懂。”
“你這麽聰明,只要記住單詞,英語肯定就通了。”付修連忙安慰兩句,想了想說,“單詞生背特別沒意思,套在語境裏比較容易記住。今天開始練英語閱讀吧,先從有趣的小故事開始…”
我喜歡他啊
“已知數列…唐禹?”
晚飯還沒做好,司小喃蜷着腿,把五三放在膝蓋上咬着筆杆做題。
她皺着眉小聲念着題目,正思考該用哪個公式時,眼前的燈光被一大片陰影擋住了。
清瘦許多的唐禹擋在她面前,逆着光,臉上表情顯得十分凝重。
“小禹來了?你先坐,阿姨馬上把飯做好。”孟娴在廚房喊了句,加緊了手底下的忙碌。
“阿姨別麻煩了,我馬上就回學校。”唐禹跟孟娴說着話,眼睛卻死死盯在司小喃身上。
上次他送司小喃去學校時,發現她和付修走得很近,心裏一直壓着巨大的疑問。
可這麽多天過去了,司小喃卻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是因為沒有什麽可解釋的嗎?
“你怎麽來了啊?”有段時間沒見唐禹,司小喃放下筆從沙發上站起來,覺得他樣子有些奇怪。
現在的鄰家小弟,沒有平常那種陽光活力了。
“喃姐,要考試了,我下周開始回學校住,寒假前不會再回來了。”唐禹見她擡起頭,坦然的露出沒戴口罩的臉,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質問。
司小喃現在的狀态,比剛痊愈時好太多了,眼裏也恢複了之前的神采。
是因為付修嗎?
“嗯,你在學校小心點。”司小喃側過身朝廚房望了眼,确定孟娴不會忽然出來,便主動說,“你…想問付修的事情吧?”
唐禹聽到她說出這個名字,眼底瞬間紅了,胸腔劇烈起伏着。
他壓着情緒,啞着嗓子問,“你跟他真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我們是…朋友。”司小喃想了想,用了‘朋友’這個字眼。
她垂下視線,看着手裏橘紅封面的五三,輕輕補充,“現在只是朋友。”
“你…”唐禹聽出她話外的意思,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難過,“他欺負你嗎?還是不接受你?”
“不是不是,”司小喃吓得連忙搖頭,生怕唐禹一個沖動去給自己出頭,“我還沒告訴他,他對我挺好,沒有欺負我。但是也…”
不一定能接受我啊。
我臉這麽大。
司小喃喪喪的想,悶悶地用手捏了下自己的臉頰。
最近減了藥量,浮腫的情況消下去一點。
但還是很大…
“別捏了,好不容易消下去一點,讓你一捏又回來了。”唐禹在來之前,已經考慮到了這種結果,所以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難過。
他伸手,虛虛抱了司小喃一下。
司小喃愣了會,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聽到了輕微抽泣的聲音。
“如果他讓你受委屈,你一定要告訴我。”唐禹聲音裏帶着點哭腔,臉搭在司小喃肩膀上不敢擡頭,“喃姐,你永遠是最好看的。”
“好好好,也只有你覺得我好看。”司小喃輕輕拍着鄰家弟弟的肩膀,話說完才意識到。
付修也說過她好看。
…
“付爺,來根煙嗎?”寧決把煙盒遞過去。
“不。”付修拒絕。
寧決給自己點了一根,猩紅的火星在黑暗的夜裏明明滅滅。
兩個人站在冰冷空蕩的路邊,腳下還有未融化的積雪。夜裏的風刮過來,滲人的寒氣冷到骨子裏。
煙抽到一半,寧決頹然的開口講。
“我追了她一年多。從我高一剛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想這女孩夠漂亮,我想讓她給我當馬子。”
寧決朝付修冷淡的臉上吐了個煙圈,看着他永遠都高高在上的表情,心裏一陣悲涼。
“後來我發現司小喃這姑娘,不光是看着漂亮,她還活潑帶勁,骨子裏透着剛強,是我活了這十幾年,見過最生動的人。”
“我把所有能想出來的方法都用上了,轟轟烈烈追了人一年多,結果呢?人家連個正眼都沒給過我。”
寧決吸了下鼻子,被煙嗆得沸騰,捂着嘴直咳嗽,用力的把煙按滅在旁邊的圍牆上。
嗓子讓煙這麽一燎,帶着沙啞的撕裂感。
寧決磨着牙,猛地湊上去揪住付修的衣領,兇狠的質問,“你才認識她多久啊?她就跟你那麽好,你有我喜歡的多嗎?”
付修被他壓在牆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比冬天的夜還冷。
昏暗中,他淡漠的盯着勒住他脖子的寧決,偏薄的唇略略開合。
“1214。”
寧決怔,“什麽?”
付修握住他的手腕,用力的按下去,直勾勾望着他說,“我愛她,過了十二點是第1214天。”
付修是高二才轉來一中的,那時候司小喃已經住院了。
即使從他轉學開始算,也不過四百多天。
寧決錯愕的問,“你轉學過來,難道是為了…”
付修剛轉學過來時,關于他轉學的原因已經議論瘋了。
他不是本地人,在這裏也沒有親戚,沒有朋友,甚至沒有認識的人。
無論是從家境還是個人素養,付修都跟這個十八線城市格格不入。
他長得好,成績逆天,應該把目标鎖定在各大高等學府上。
可付修卻在這個什麽都沒有小破城,孤零零的,一呆就是一年多。
付修松開寧決的手,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她,我可能已經死了。”
付修轉過身往住所的方向走出幾米,伸長胳膊朝寧決揮了揮。
“約明天。”
寧決望着他的背景,靜默了好半天,才應下聲,“好。”
媽的!
這次,大概是徹徹底底輸了。
…
清早,司小喃目光呆滞的趴在窗邊,望着外面洋洋灑灑的雪花四處飛散。
“又下雪了啊…”司小喃對着雪景發了會呆,見街邊路口拐過來一輛熟悉的車,她眼睛亮了下,連忙拖起書包蹦蹦跳跳的往外跑。
拉開車門,車裏開着暖風,熱絲絲的。
“你右手可以活動了啊?傷徹底好了嗎?”司小喃低頭綁着安全帶,啰啰嗦嗦又問了一大堆,“就算傷好了也要注意調養,別…”
司小喃說話聲越來越含糊,歪過頭靠着車窗玻璃,打了個哈欠。
付修歪過頭看她睡眼惺忪的小模樣,問,“困?”
“嗯,昨天下雪太冷,半夜把我凍醒來再也睡不着了。”司小喃用手背揉揉眼睛,擺正腦袋強打起精神,望着落在擋風玻璃上的冰晶。
“別在車上睡,等會下車冷風一吹會感冒。”付修把車窗按下去一線,讓寒風吹進來些,“等到了教室在睡。”
“在上課的時候?”司小喃難以置信地望着他,“這兩天期末複習,你慫恿我上課睡覺啊?”
明明平常開個小差,都會被打手背…
“兩節課。”付修目視前方,果斷抛棄之前的原則,“前兩節是語文和英語,反正語文聽不聽都行,英語聽不聽你都不懂。”
“我還是能懂一點的,”司小喃不服氣,扁扁嘴辯解,“哈喽之類的…”
“是是是,你最厲害。”付修拔下鑰匙,習慣性擡手在她臉上捏了下,按出個小酒窩,又幫她整理散亂在耳邊的頭發,“你又聰明又厲害,認真聽肯定能聽懂。但是困的時候聽講效率很低,還是先讓你聰明靈活的大腦清醒過來吧。”
“你誇我聰明,真沒可信度。”
明明比我聰明多了,讨厭。
他動作和語氣都太溫柔,司小喃被誇的心虛,紅着小臉應了聲掏出口罩帶上,準備下車。
“別急,”付修拉住她,把卷在口罩系帶裏的頭發挑出來整理好,直勾勾盯着司小喃看了會,忽然說,“我能…抱你一下嗎?”
“啊?”要求來的太突然,司小喃一時沒反應過來。
“算了,等結束吧。”付修想起今天要做的事,縮回副駕駛位解開安全帶,默默的下了車。
司小喃望着他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今天的付修比以前話多,态度格外溫柔。
雖然他平常對自己就挺溫柔的…司小喃背上書包,跟在他後面想了一會,才琢磨出點意思。
付修今天的态度,似乎是在…患得患失?
剛才他提出要求時,眼睛裏透着迷茫。仿佛是想從自己身上汲取某種力量…
司小喃咬了下唇,快走兩步,輕輕的叫,“付修。”
“嗯?”付修停下腳步剛要轉過來,腰上忽然一緊。
司小喃紮進他懷裏,隔着衣服用力的環住他的腰,很快擁抱了一下。
相擁的姿勢只停留半秒,司小喃退了半步,軟聲說,“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事,但是…加油。”
“…嗯。”付修身體僵了會,內心無賴的想要得罪進尺——
“早。”
寧決忽然出現在他倆中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們倆,黏糊別在校門口黏成不?人家還吃早飯呢,你們這膩膩歪歪的,昨晚家裏糖罐子倒了啊?”
松鼠冬眠中
“此類題型在考試中,經常以…”
語文老師四平八穩站在講臺上,帶着老花鏡不徐不緩的講解題目。
他上課紀律松,可平日裏嘈雜紛亂的二班今天異常安靜。
付修上身穿着一件單薄的淺灰襯衣,袖子挽到小臂處,似乎是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
一中教室沒暖氣,雖然人挺多,但溫度還是偏低。
從清早到學校開始,付修就那樣坐在位置上,一臉恹恹的模樣,目光淩寒的掃蕩着班裏,朝四面八方散發更強烈的冷氣。
全班同學感受到無形的壓力,紛紛默契的保持安靜,用餘光注視着教室角落裏。幾個人手藏在桌膛裏,用手機群傳遞他們內心的咆哮。
——凸(艹皿艹 )!日子沒法過了!我快冷出屎了!
——你看後面那尊神的打扮,能不冷?不過他真抗冷啊,三九寒天的脫衣服愛護同桌
——修神是被下了降頭吧?忒恐怖了,你看吓得老王講課都不敢大聲,怕把喃姐吵起來
——老王講課本來就是蚊子哼哼,催眠用的
司小喃耳朵裏塞着付修的耳機,耳機連在他手機上,播放着不知名的鋼琴曲,節奏舒緩流暢,特別能安神助睡眠。
冰冷的木制桌面被她一個人獨占,整張桌面都鋪着付修從車裏拿下來的薄毛毯,毯子上放着充電式暖水袋,司小喃枕暖水袋,舒服的根本不想清醒。
沉睡狀态下,體溫會比平常低一點,付修見人睡熟了,怕她覺得涼。
就乘人不注意時,把穿在外面的深灰色長風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守在旁邊盡職盡責的替她格擋一切嘈雜。
但凡有人發出的聲音可能會驚擾到司小喃,付修就立刻送上兩道閃着殺意的冰冷注視。
語文課很快結束,整個課間二班都保持着詭異的寧靜,前排女生出門上個廁所都蹑手蹑腳的。
直到英語老師叮叮當當踩着小高跟進來。
“上課了上課了,睡覺的都醒一醒啊,前後左右互相叫一叫啊!”英語老師重重拍了兩下手,扯着嗓子吆喝一聲,才轉過去翻開教案本,捏起粉筆寫板書。
把本堂課的标題寫完,英語老師繞過視線死角,看見安穩的像睡在自家卧室裏的司小喃。
“後面那個同學怎麽回事?叫起床呢聽不到?”
英語老師出身名校,專業又洋氣。剛畢業就被分配到一中這個破學校,導致心高氣傲的她看誰都像差生。
“同桌呢?快叫——呃。”英語老師沿過道走了兩步,才發現旁邊坐的是付修,嗓音立刻低了八度,柔和下來細聲叮囑,“付修,你把你同桌叫起來,已經上課了。”
“哦。”付修冷淡的應了聲,翻出手機把純音樂的音量調大了兩格。
學生當着自己的面公然玩手機,老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但她又不敢管付修,畢竟成績在那兒擺着呢。
英語老師青着臉站在原地愣了會,邁開步子走向最後一排。
距離司小喃位置上還有兩張桌子時,付修忽然站了起來。
十八歲的少年個子挺高,踩了高跟鞋還得仰着脖子瞧,氣勢登時矮了半截。
等着看好戲的人注意力全集靠過來,暗地裏都在猜付爺會說‘滾’還是‘走開’。
“老師。”付修朝前走了一步,順手撈過寧決立起來擋在游戲機前面的英語書。
正在運行狀态的游戲機頓時暴露在老師眼皮下面。
“擦!你賣我!”寧決慌忙按下關機鍵,收起打到一半的游戲機,內心罵罵咧咧炸開了花。
跟付爺約架果然沒錯,這人最近越來越損了。
付修沒管寧決罵的什麽,攤開英語書,壓低聲音,一副誠摯求教的态度,“這部分我沒看懂,老師你能詳細講解下嗎?”
“你還有不懂的啊?來開開,我給你…”難得聽付修主動請教,英語老師頓時忘記管角落裏差生睡覺的事,一心想幫‘希望之光’答疑解惑。
她低下頭瞅了眼——
序言與目錄。
英語老師:……
…
“付爺,你今個吃錯藥了吧?”一下課,林二木趕忙圍過來,滿臉稀奇的跟他打聽,“我還以為你會怼死那國産洋妞呢,結果你居然低聲下氣找她請教……難不成你看上她了?”
“滾。”這是之前沒說的。
付修态度依舊淡漠,剛才一瞬間好學生的形象全成了泡影。
“你懂個屁,修神跟她一吵,洋妞扯開嗓子一嚎,喃姐絕對被吵起來。”
“艹,原來是這樣。”趙虎的位置就跟他隔了個過道,看了一早上付修護犢子的架勢,被膩歪的快反胃了,“付爺你行,我總算明白了啥叫鐵漢柔情。”
“別堵這裏了,下樓跑操。”寧決難得沒跟他們嬉鬧,站起來扯着林二木的後衣領把人往外拖,順便将其他要湊熱鬧的人都往樓下趕,“都走都走,體委喊你們跑操。”
校內廣播又開始播放運動員進場曲,教室裏的人都到樓下廣場去晨跑了。
空蕩蕩的教室裏,只剩下他跟司小喃。
付修用手腕撐着腦袋,歪着頭靜靜觀察司小喃睡着的模樣。
她呼吸聲非常勻稱,很輕。細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着,下半張臉都藏在檸檬黃的小松鼠口罩後面。
付修輕輕挑開她耳後的口罩系帶,司小喃睡熟的模樣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眼前。
淺粉色的唇微微張着,聚集在口罩內的水蒸氣沾在她唇上,彎彎的唇像櫻桃般透亮水潤。
味道一定很好。
付修視線落在她唇上,手伸過去在她臉上按下一個酒窩。
臉小了很多,看來是恢複快結束,身體開始自我調整了。
現在的司小喃已經能大概看出之前的輪廓,新月眉,櫻桃唇,加上她靈動的圓杏眼,簡直好看的讓人想藏起來。
如果真的能藏起來就好了,付修腦子裏轉着這個念頭,拿手機調整角度偷偷拍了好幾張照片,設置成待機桌面。
真可愛。
估摸樓底下跑圈的人該散了,付修輕柔的拿下耳機,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
“睡松鼠,冬眠結束了。”
“嗯?啊…”耳邊溫柔的樂曲忽然變成一陣嘈雜,司小喃迷茫的睜大眼,眼底水蒙蒙的透着剛醒的失焦。
她打了個哈欠,揉揉耳朵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身上披着的衣服掉在地上,發出悶悶地響動聲。
司小喃轉過去見是付修的衣服,匆忙想撿起來。
還沒等她做出反應,付修已經拽着衣角随便抖了兩下,把大衣披在身上。
她身上的溫度,挺舒服。
“清醒了沒?”付修問。
“嗯,睡得特別好,不困了。”司小喃抱着的暖水袋還有餘溫,她見付修穿得單薄,有些愧疚的把暖水袋遞過去,“你、你暖暖吧…”
付修接過來,傾身過去打算把鋪在桌面上的毛毯收起來,就聽到教室門口傳來熟悉的人聲。
“這幫崽子尾巴被夾了?跑操都不知道鎖門。”姚舜路過二班教室門口,探過頭望進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眼睛瞬間瞪直了。
空蕩的教室角落并排坐着兩個人,俊朗的少年漸漸逼近臉上暈着紅的女孩…
從姚舜的角度看過去,他倆下一秒保準親上。
“你們倆不下樓跑操,留在教室做啥?”姚舜沉着臉,視線陰陰掃過他們,“都跟我來辦公室。”
早戀訪談
“…十幾歲的男女同學之間産生點暧昧啊、感情啊,老師能夠理解,我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
但是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朦胧的好感耽誤正事,高三時間眨眼就結束了,高考可是改變你們人生的大事,知道嗎?”
姚舜端起搪瓷杯灌下一大口茶水,重重嘆了口氣。
付修站姿十分随意,甚至還在他訓話的時候打了個哈欠。他視線一直纏在司小喃身上,顯然沒把姚舜的威脅聽進耳朵裏。
“付修!”姚舜見他在辦公室裏,目光還是黏膩的纏人,登時氣得臉都黑了,“跟你說話呢,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
付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看低着頭聽訓的司小喃,敷衍的應了聲。
姚舜臉瞬間紫了。
“你說你,為啥非要這麽自甘堕落呢?以前你檔案上拿過那麽多獎,得到那麽多認可,咋到了一中就…”姚舜氣得憋了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狠狠地怕了把桌子,緩了下情緒才繼續說,“就上次打架那事,寧決他們說你沒參與,可我們又不是聾子瞎子。你感冒請一禮拜假?真以為我信?”
那麽多獎…司小喃疑惑的偏過頭對上付修的視線。她怎麽不知道付修拿過獎,什麽獎?
全國打架第一?
中學生最狂大賽?
聽姚舜後面的話,司小喃又收回視線垂下腦袋,雙手背到後面絞緊聽訓。
“咱們學校領導跟市中那邊都有來往,也說了這事。聽說起因是你威脅人家市中學生,叫啥…吳茜的。”
姚舜搔搔稀缺的頭發,感覺遲早要被氣到禿頂。
“你說說,在咱們學校惹得事不夠多,還跑到外校去?市中那小姑娘說你無緣無故的,拿刀架着她脖子。父母鬧到學校,說閨女躲房裏自殺,唉…造孽!”
原來上次市中帶人堵是這個原因。
付修懶得多解釋,松松垮垮戳在哪,活脫脫是個問題兒童的典範。
“校領導為啥護着你,你肯定清楚,別以為真出了事,他們能幫你什麽。”姚舜被他氣得胃疼,別過頭朝付修擺手,“行了行了,你先走,我跟司小喃說幾句。”
聽姚舜要單獨‘審訊’司小喃,付修總算有了反應,“老姚,我…”
他話沒說完,感覺腰上被輕輕戳了下。
司小喃偷偷用手指在他後腰上點了兩下,搖搖頭,遞個眼色示意他先離開。
“…先走了。”付修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
他把手背到後面,溫熱的手掌捏住那根手指握了下,指腹在她掌心裏輕輕柔柔搔了下癢,飛快的寫了幾個字。
有事發消息。
覺得姚舜不可能大白天在辦公室裏濫用私刑,付修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辦公室。
姚舜跟在他後面,緊緊關上門,這才折回來。
他揉了下腦袋,琢磨了會措辭,問,“你跟付修這…啥時候開始的?”
“沒開始啊…”司小喃低聲回答。
她感覺十分難過,不是因為被姚舜冤枉,而是因為她由衷的希望罪名成立。
“哄誰呢?我第一天當老師啊?”姚舜見過太多談戀愛的小年輕了,從眼神就能判斷出來倆人感情狀況。
剛才這倆站這裏眉來眼去的,還偷偷做小動作,湊得緊點周圍還有粉紅泡泡。
這都沒開始?
“你別擔心,我沒想着讓你們鬧掰。”
“我沒擔心啊。”司小喃哭笑不得的說。
她都說沒開始了,為啥姚舜還是一副他倆肯定早戀了的語氣?
“行吧,你說啥就是啥。”姚舜心裏有了判斷,已經不理會司小喃承不承認這件事了。
反正現在不開始,瞅這架勢。
遲早得開始。
“我就是提醒下你,高中談戀愛不是不行,但也要以學業為主。”姚舜從書堆裏拿出上次考試的成績表,放到桌邊上,指着最頂上的位置說,“你看付修的成績,他高考完了,肯定不可能呆在這邊,好學校都在大城市呢。”
司小喃看着那一排耀眼的數字,咽了下口水。
心底忽然升起隐秘的自豪感。
她又把目光往下掃,移到自己的名字後面。
273。
四百多分的差距,再湊湊都夠一個一本線了。
姚舜注意到她的目光,狠狠心繼續說。
“你現在跟他談戀愛,可能你倆挺開心,但想過之後的事情嗎?他以後去首都,去沿海城市,你怎麽辦?
或許你倆感情深些,你報考同城的專科,或者幹脆去打工,在一起還能混個一兩年。但畢業後呢?你倆各方面差距越來越大…”
司小喃眼裏的小星星幾乎全部熄滅的。
她怎麽忘了,橫戈在兩人之間的,不止是她容貌的恢複情況,還有成績、未來、還有各種不穩定的因素…
“我說這些呢,不是為了逼你倆分手,就是讓你們看清楚現實,誰都別耽誤誰。”
耽誤。
司小喃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腳尖。
今天外面下了雪,她早上穿得雪地靴踩在雪裏濕了一點,像塊疤似得貼在駝色的鞋面上,讓整雙鞋看着髒兮兮的。
耽誤啊…
“司小喃?”姚舜擔憂的叫了聲,怕她太難過影響身體,“我知道這些話不該說,你也不樂意聽…”
“不,我樂意聽的。”司小喃擡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說,“老師,我們沒有在一起。”
這是想通了,打算放棄了把?
姚舜心情有些沉。
分明是他促成的結果,他也看過太多因為發展境遇而分道揚镳的例子,所以在司小喃決定及時止損時,他應該覺得開心才是。
姚舜心裏還是沉重。
少年裏最純粹的愛情,早早被現實擊碎,真是可悲。
“我們沒有在一起…”司小喃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