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不知王朝傾覆
說起來下一封戰帖是很輕易的事情，但其實裏頭的講究很深，好在有了龍岳帝國的使節知無不答，青龍國君才算是趕在拂曉來前做好了準備。
大帝交戰，并不吝啬被旁人窺看，從前也有專人遠遠地備下畫影晶石從旁錄下，這次更是青龍太子登基之後第一次同人交戰，于情于理也該有人記錄下來，因着青龍國沒有像樣的防護靈寶，青龍國君從蒼蘭之巅一個還算殷實的國家借了兩個來，備在距離青龍皇宮不遠處的青龍山上。
武者交戰，要論地點，是直接以住處相迎最好，但青龍國的皇宮建造少說也有千年歷史，不說青龍國君心疼，就是江北宸也不見得能同意，妲己折中了一下，改在青龍山。
戰帖發出一連十日，都不曾有拂曉的消息傳來，若是其他的大帝，說不準就要被傳不敢應戰，延時想要認輸，不過這位龍岳帝國的大帝卻不同，他行蹤不定，每每接下戰帖，少則三五日，多則數月，大約是全靠一雙腳走到目的地，全然不似個武道巅峰的大帝。
好在到了第十一日，青龍國王城公告牌上，妲己親手書寫的戰帖底下終于有了一道筆走龍蛇的回複：“初七，與君一試。”
似乎是對戰帖有些許疑問，拂曉的字跡落在君字上時有些停頓，落下一個墨點，但毫不影響這封戰帖被正式應答下來的轟動！
上一次大帝交戰，還是兩百年前，龍騰帝國王城金望老和拂曉的那一戰，足足鬥了四個時辰不分上下，最後拂曉輸去半招，被燒掉一片衣角，龍騰皇宮成了一片廢墟。
無論從資歷還是從實力，拂曉都無疑是處在武道巅峰的人物！青龍國百姓從前只是聽聞太子厲害，這些日子各國來使的場面熱鬧又盛大，看得人心裏越是激動就越是覺得空泛沒底，幾乎就像是一場夢，然而拂曉這個名字卻讓他們真真切切地明白，青龍國，是真的要出頭了。
拂曉裹着一件不知道從哪裏尋摸來的厚實棉衣，撐着傘，微微低着頭，沉灰色的厚棉衣蓋住了他料子不錯的藍衣，也不在意那上面四五個花裏胡哨的補丁，他一只手從懷裏掏了掏，掏出兩個越發光亮的銅板來，在路邊買了只包子。
青龍國緊巴巴地過了百年，百姓都窮，酒樓茶肆就更少了，偌大一個王城，拂曉足足走了四條街，才在一個街道拐角處找到一家半開門做生意的鋪子，原本他只是想買一碗酒，不過一問價錢，這裏的酒只要六文錢一壺，他松了一口氣，從破舊的包袱裏取出一只酒葫蘆，請店家替他灌滿。
包子是肉餡的，厚厚的兩口白面下去，只有一小團可憐巴巴的肉餡在裏面，拂曉不以為意，三兩口把包子吃完，接過店家灌好的酒葫蘆喝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他就知道這裏的酒為什麽賣得這麽便宜了，酒香聞着雖然不錯，但口感十分渾濁，有些噎喉，雖然蹙了眉頭，但他還是從懷裏摸出僅剩的六文錢，給了賣酒的店家。
他一向不在有人居住的地方住宿，一是沒錢，二是喜歡清靜，買了酒之後就徑直向着城外走，進城的時候尚是白天，轉了一圈應個戰帖的工夫，天色就有些昏黃了，他剛走到城門口，就看見前頭支棱起了兩個施粥的棚子，兩邊都有人排着隊領粥，看了看隊伍的長短，拂曉走到了左邊的隊伍後面，排起了隊。
施粥的棚子邊上有守衛，看着應該是官面上的赈災，拂曉擡眼去看，瞧見領了粥從他身邊經過的人手裏捧着的粥，白花花的，又滿又厚實。
這會兒天下着小雪，他撐着傘，雪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撲簌簌的，他微微靠後一些，傘柄側移，讓寬大的油紙傘能替身後一個佝偻着背的老頭一并遮蓋了。
他不說話的時候很安靜，雖然在同一片傘下，又是差不多的窮苦模樣，可老頭不知道怎麽地就是感覺到了一股極為疏離的氣息，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敢出聲搭話。
隊伍不是很長，很快就排到了拂曉，前頭的人都是捧着自家的碗來的，負責打粥的人給三勺，他沒帶碗，不由得愣了愣，就聽身後的老頭猶豫了一下說道：“老頭子看你是個飯量大的，我把碗借給你，你站這兒喝了，再把碗還給我也就是了。”
後頭排的人很少了，拂曉點點頭，同意了這一提議，打粥的是個守城的将士，眼皮子一撩，給了拂曉兩勺，就讓那老頭子站到一邊先等着，給後面的人打起粥來。
拂曉接過碗，兩勺粥打不滿一個碗，不過他也沒有說，垂眸喝了一口粥，倒是一旁站着的老頭眼尖，大約是和那守城的将士熟悉，他就開口了：“王大家的，你怎麽給人家少打一勺了？”
拂曉低着頭喝粥，聞言微微擡起頭，守城将士卻不理他，手底下又是三勺打滿一碗，只對那老頭扭過臉，說道：“上頭施粥是給吃不上飯的人一條活路，他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到哪裏不能領份工，賣把子力氣吃不上飯？給兩勺就不錯了！”
這話說得委實有理，拂曉想了想，把碗裏的粥喝完，對那老頭說道：“在下初來乍到，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地方能打短工嗎？”
倒是沒想到這個厚着臉皮來蹭粥的年輕人是剛來王城，守城的将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腦袋，沒等那老頭子說話，就指了指街道裏面，說道：“開門做生意的少，也就靠宮裏那一帶有一條還算熱鬧的街市，外鄉人，你上那去，管保有活計幹。”
拂曉放下碗，謝過老頭并守城的将士，也不出城了，就這麽向着守城将士指的方向走去。
原本他是想着這幾日就在青龍山上湊合，只是來時他就發覺青龍國地處北域，極度嚴寒，山上更是動物絕跡，雖然幾天不吃也餓不死，他還是更習慣尋常人的日子，那一老一小提醒了他，左右不過三日，他打兩天短工，既有地方住，又有吃的，比在山上數時間好得多。
這麽想着，他都有些後悔起來了，那位青龍太子登基時日不長，他是想給他幾日時間轉圜準備，卻不曾想反倒讓讓自己落到這樣捉襟見肘的境地。
江北宸是沒有什麽合心意的武器的，她功法特殊，同人對戰之時以短期變幻自身形态攻擊為主，勢大力沉為輔，用什麽武器都不合适，到了後期，她已經有了踏破虛空的實力，就更用不上武器了。
把龍岳帝國送來的水靈玉彎刀放到一邊，妲己反複地看了兩遍拂曉的回帖，這會兒天色略晚，她沒什麽睡意，索性起身，揪起路風去看他說過的蓮花洞府。
賀禮全擺進了東宮，一樣樣陳列在庫房裏，打着明火的燈籠一看，簡直是一派金碧輝煌，路風沒想到龍岳帝國的使者能這麽快把他給賣了，連一點心虛都沒有，面上帶着笑，至于心裏有幾分惱恨就沒人知道了。
蓮花洞府內壁确實是由玉石雕成，一筆一劃堪稱盡善盡美，看上去十分精致，連路風起初懷着別樣心思随她進來，戰戰兢兢生怕被強逼的，看了一路都有些驚豔起來，短暫地忘卻了眼底下的苦惱。
妲己有些興致缺缺，還沒等走完，有些懶怠地攏了攏頭上的發鬓，轉身出了蓮花洞府，路風反應過來，連忙跟上。
“陛下若是覺得不合心意，那不如看看別的？”路風謹慎地擡眼，飛快地看了一眼妲己，然後說道。
妲己慢慢地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意思，都別跟來，孤要出宮逛逛，路風跟着就成。”
這會兒是晚上，妲己不大愛時時刻刻擺着排場，東宮的宮人只來了四五個，她穿得也素樸，一身淺紅裙裳，平日裏厚重的金珠玉飾都卸了，只盤了個發式，上頭幾道釵環，媚眼懶散，路風不敢多看，要不是時時刻刻惦記着眼前這人是個男的，他簡直怕自己哪一天真被美色迷了眼睛，就從了。
青龍國不設宵禁，但店鋪仍舊蕭條，天又冷，雪也漸漸地大了，沒幾個人在外面瞎逛，妲己和路風在街上晃蕩了半個時辰，忽然瞧見街道盡頭有家酒肆前頭挂着兩道紅燈籠，這是還沒打烊的意思。
妲己走到那家店門口，擡腳剛進去，就聽見一聲分外清越的男聲道：“風大雪急，兩位進來坐，裏頭有火爐，快暖暖身子。”
她擡眼看去，見是個衣裳破舊的年輕男子，手裏小心翼翼捧着一盞燭火，照見眉眼溫潤，朦朦胧胧間，似曾相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