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青第九章
這些日子,陸震霆都歇在玉笙院裏,連榮王請他喝酒都不去,仿佛在青青的榻上生了根,再不去肖想外頭的花花世界。
青青卻只當他是個趕不走的癞皮狗,厭煩得很。
且自打那日從宮裏出來,他便對趙如鋒的事情滿心好奇,在外面打聽了還不夠,日日纏着青青問:“你與他定親,難不成從小打到都不曾見過?”
“怎麽能呢?他姑姑在宮中侍奉,都督又如日中天的,一年總能見上一兩回。”青青證低頭擺弄陸震霆為皇帝壽宴搜刮來的各色珍寶,抽出空來答他,省得沒幾句就又被他拉到床上去胡天海底地鬧騰,他不要臉,她卻還存着羞恥之心。
“姑姑?噢,這我倒是聽說過,是容妃。也是因這層關系,他們趙家在朝廷裏才站得穩。”陸震霆半躺着,将炕桌上的陳條翻來翻去,一雙眼卻只盯着一抹細腰,在春風裏飄來蕩去,美得讓人神魂颠倒。
而青青卻渾然未覺,端詳着一只拳頭大的夜明珠,恥笑道:“往後我得往都督府,噢,如今得是侯爺府,送一副門聯,正巧是‘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這個好!”陸震霆大笑道,“等明兒,爺替你送去。”
“你且消停些吧,現如今是不好說,但若到了要緊的時候,這指不定就是你的一大錯處,皇上要秋後算賬,便有的你的苦頭吃。”
陸震霆伸長手臂,環過那一把細細楊柳腰,将她收攏到身前,用下巴上還沒來得及剃幹淨的胡渣去蹭她細軟的臉,“看來心肝兒是真心疼我,怕我惹了禍事。”
“誰理你……把手放開,嗯……呀……這繩子難系,你別鬧……”
陸震霆把頭埋在她敞露的領口間,衣襟上鑲嵌的狐貍毛柔柔軟軟地拂過他的臉,他将她變作柔柔的一團,任他揉搓,适才略松了松手,将她放在膝頭說話,“好了,大白天的不鬧你了。怎麽樣?挑出喜歡的沒有?”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不是讓我做個參謀麽?怎麽又成了我挑東西了?”她被他撩得難受,烏黑的眼瞳上蒙一層清亮多情的水,教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陸震霆沒忍住,湊過去吮着她的一小寸舌尖細細綿綿地吻過一回,這才說:“先挑你喜歡的,剩下再往宮裏送。”
“那怎麽成?”她低着頭将胸前散開的蝴蝶扣一個接一個扣好,再将衣裳撫平了,這才像個樣子,“不過你這些玩意,想來你四叔也是瞧不上的。”
“那心肝兒給爺出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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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皇原有四只章若至的印,印頭分別有梅蘭竹菊四色,正巧湊成一套,現不知落在何處,你若能找到這個,送進去也是不錯的。”
“這……明兒我問問六叔,他素來喜歡收集這些。”
“若是不成,你便去榮寶齋問問,藏家的事,榮寶齋總是能打聽出來的。”
“行,爺都聽你的。”
“什麽聽我的,我可沒這本事給你們皇上送禮。”
好好的頭發又讓他給弄散了,全落在肩頭,行事不變,而陸震霆那模樣,她是不好叫丫鬟進來伺候梳洗的,便只好自動手,将散落的頭發松松編成一只長辮,再回頭看他,卻發覺他難得有一回對着陳條擰着眉毛發愁。
青青不願多問,陸震霆喝口茶,潤潤嗓子開口道:“你們太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南邊兒一個、西邊兒一個,海外聽說也有一個,到底哪個是真?”
青青聽完神情一凜,急忙問:“又怎麽了?又要南下不成?”
陸震霆牽了她的手坐到自己身邊來,将陳條往她眼前一遞,沉聲道:“原本在河南躲藏的前太子如今到了南邊兒,各路南軍就地重整,不日便要集結再來。你們這幫漢人,倒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要出征?”
“或有可能,只看四叔還能不能放得下心來用我。”
他說完,屋內一時只剩沉默,他怕說這些打仗殺人的東西把青青吓着了,便轉了個話題問:“你往日與前太子相交如何?”
青青低頭,悶聲道:“并不如何,他是太子,政事都處理不完,哪裏有空搭理我們這些妹妹們。”
陸震霆捏一捏她的手,朗聲道:“我若有心肝兒這樣水做的妹妹,決計是舍不得不理的。”
“怎麽?若是你親妹子,也能做出此等禽獸不如的事來?”
陸震霆慌忙道:“那倒不至于,只不過是守着你的帳子,舍不得你出嫁罷了。”
青青卻是不信,小聲說:“我聽聞你們邊兒,母子、兄嫂都可……實在是不成體統……”
正說到這,外頭金達突然起了高聲,“奴才見過王妃娘娘,娘娘今兒怎麽這麽好的興致,到玉笙院來做客。”
“我找你們王爺說話。”
陸震霆一聽聲音就皺起眉頭,青青要起身,卻讓他按在膝頭動彈不得。等王妃進屋,仍舊是如此親昵的姿勢,讓她渾身不自在。
娜仁托娅權當沒看見,自顧自在陸震霆對面落座,瞧着滿屋珍寶,玩笑道:“是我太久不管家還是怎地?今兒才知道王爺有恁多私藏,這一口氣擺出來,也不怕晃花了眼。”
陸震霆把茶蓋撂在桌上,發出一聲突兀的響,不耐道:“你有什麽話趕緊說,別東拉西扯的。”
娜仁托娅把目光從夜明珠上挪開,轉而看着青青說道:“都怪妹妹太惹人疼了,自打妹妹來了,王爺就不曾出過玉笙院,鬧得其他幾個妹妹成日在正房哭訴,我這裏實在打發不了,便來找王爺求個主意。”
陸震霆道:“爺有什麽主意?他們要是想的緊了,自請離府就是。”
娜仁托娅問:“皇上賜的也趕出去?”
陸震霆噎住了,好半晌沒回話。青青卻突然開口道:“凡是都要有章程,有章程才少抱怨。我看不如排日子,每月逢一逢九都必定歇在正房,其餘各幾日都由娘娘做主,兩位覺得如何?”
她語調清冷,置身事外,恨不得将陸震霆徹底踢出去。
娜仁托娅認為極好,陸震霆卻不幹了,“爺想去哪就去哪兒,輪不到你們來管。往日連先皇都管不着,你又是什麽東西,敢來拘束爺?”
他這句也不知罵的是誰,娜仁托娅依舊是油鹽不進,青青低着頭,一句話不說。
陸震霆被氣得夠嗆,當下拂袖而去,娜仁托娅不肯走,忽然将自己頭上一朵堆紗的宮花簪到青青頭上,打量她許久才說:“我瞧你這模樣,總覺得有個人會喜歡得緊。”
“王妃指的是?”青青擡起眼,眼眸漆黑似兩只深潭,頃刻間便能将人溺斃。
“我懶得說,說了你也不信。”娜仁托娅站起身,也不多留,“我得去排日子了,先打發了她們再說。至于按不按排好的日子辦,那都看王爺。”
陸震霆一走就是三日,到第四日晚間才帶着滿身脂粉味回來。黑着一張臉,進門也不說話,便大馬金刀地坐在榻上盯着對面優哉游哉的青青,越想越覺得氣悶。
但比耐力,陸震霆是比不過她的,到最後還是他先開口。
掏出一只錦盒來,橫到她眼前,“這印就在禮部侍郎錢江煥手上,爺給買回來了。”
青青适才放下書,将錦盒打開,正是她幼時見過的四只印,“你花了多少銀子?”
“五十兩。”
“呵,五十兩。”
“怎麽?錢江煥還敢訛本王不成?”
“放心,他沒那個膽子。”青青将印都放回原位,對這些東西她本也沒什麽興趣,說來她這個人其實寡淡得很,對什麽都提不起勁。
她這廂正琢磨事,陸震霆忍不了了,“你怎不問爺前幾日去了哪裏,見過什麽人?”
青青将眼睛從書本上挪開,瞄着他,“能有什麽?無非是鬥雞走狗,看戲捧花。”
“爺看你,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冷心冷肺的,對你多好都沒用。”
“好?什麽叫好?将我從舊宮擄來是好?還是強要了我是好?”
“你!簡直不可理喻。”
陸震霆一甩袖子,又讓她氣跑了。
青青卻還想着娜仁托娅的話,總覺得意味深長,讓人參不透。
陸震霆這麽一消失便又是好幾日不見蹤影,聽香雲說他去了另幾位侍妾院裏,夜夜春宵的,很是快活。
換別人也就急了,只青青,仍舊氣定神閑地研究一本古琴譜,抽個空還去問候一下盡忠職守的江淮之,就是不問陸震霆如何。
再過五六日,香雲急了,原本打算勸她放下身段,哄哄王爺,話還沒出口,陸震霆就闖進來,風風火火的,差點沒把簾子掀沒了。
他就着青青的薄瓷杯猛灌一口茶,歇足了氣才開口,“心肝兒果然冰雪聰明,今兒壽宴,四叔見了那四只印,喜歡的很,這麽多兄弟子侄偏就賞了爺。”
青青慢步走過來,不鹹不淡地問:“賞你什麽了?”
陸震霆一招手,金達捧着個狹長的紫檀木盒子呈上來,陸震霆擡一擡眉毛,“就這個。”
青青不伸手,只好由金達将盒子啓開,取出卷軸,腳上香雲同綠柳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将畫卷徐徐展開。
青青站在畫卷面前久久不語,往日的記憶似海潮般齊齊襲上心頭,難以言喻。
陸震霆從身後抱住她,吻了吻她側臉,低聲道:“《西關飲馬》,這應當是真跡了。”
青青的神魂都被畫卷走,聽不見看不見,滿心滿眼只有眼前這幅畫。
驀然間陸震霆看着她,疑惑道:“怎麽好端端的,又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定要撩到你們所有人都愛上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