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青 第七章
世上有幾人見識過陸震霆這般模樣?厚着面皮強湊過來要與她親熱,仿佛給他左臉一耳光他立時能将右臉湊過來任她收拾,真真是半點臉面都不要了,
青青膩煩得很,轉過身就要回內間去。
陸震霆也跟上來,青青坐哪兒她坐哪兒,非得攬着她齊齊歪在火炕上。
青青只顧低頭擺弄她那一局未下完的棋,陸震霆低頭端詳她,越看越是心熱,忍不住在她粉嫩的腮上親一口,捏着她空閑的左手道:“心肝兒真是冰雪聰明,才多長時日,這都讓心肝兒瞧出來了。”
青青睨他一眼,半帶不屑地說道:“怎不說是你自己個藏不住事?三言兩語就恨不能将自己交代個徹底。”
陸震霆厚顏笑,寬大粗糙的右手也不肯老實,在她細軟的腰上揉來揉去,“我只與青青說這些,不知怎的,我與青青仿佛上輩子就見過似的,驀地親厚。”
“誰與你親厚?你松手,別……再鬧我要……唔……”
“心肝兒要如何?罰我加練不成?”她一擰眉,他便含住她嫣紅潤澤的嘴唇,将那後頭賭氣的話通通吞進肚裏。
他終于挪開一些,放她喘口氣,頂着一張夜海棠般紅豔的小臉,含着水的眼睛望向他,全是嗔怪。
他的心不由得軟了又軟,撫着她軟軟垂在肩頭的長發,啞聲道:“我與你說說吧。”
青青捶他一下,只想逃,“說什麽說?幾時正經說過話?”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爺給你陪個不是,這會兒親夠了,正好說會兒話,你要還是不應,咱們就早些歇着也好。”
與上床歇覺相比,青青哪有不應的,見他要起身,連忙伸手勾住他衣襟,“說好了,只正正經經說話。”
陸震霆握住她停留在自己胸前的手,複又坐回來,“自然要好好說話。”
青青難得先引了個話頭子,“我原聽人說,你該是正經太子,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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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震霆“嗯”一聲,低頭看她,“都是舊事了,也不怕與你說。先皇殡天時我尚年幼,母族不旺,朝中無人,幾個叔叔倒是手握重兵,四叔早年與皇祖父南征北戰,更是軍功赫赫,當時便由族中幾個老太爺提議,叔叔們推舉,由四叔‘勉勉強強’擋了這個皇帝。”
“怎可如此……”青青不由感嘆,“真真亂了綱常,如何穩得住天下。”
陸震霆勾唇一下,伸手捏她鼻頭,“一聽你就是念舊書長大的,規矩倫理擺得比天都大,需知我們本是關外游民,兵馬起家,并不看重這些。”
“那……如今入了關,做了漢人的皇帝,用了漢人的官,總是有人要說嘴的。”
“這點倒是讓心肝兒說中了。”陸震霆似乎想到許多極其久遠之事,靜靜看着眼前燭火,感慨道,“原我也不在乎這些,但聽得多了,恐怕四叔心中已有計較,這些年更是讓朝廷不尴不尬地供着,不知什麽時候就活到頭了。尤其是,我們陸家也不知怎麽的,分明一個個龍精虎猛的,子嗣上卻極其艱難,先皇只得我一個獨苗,四叔女兒都排成行了,年前才剛得一子,身子骨還不大康健,年頭病到年尾……”
“那你便更要小心了。”青青皺着眉,細想之後說道,“既有先例可循,皇子又如此孱弱,難保今上不憂心,會否重演兄終弟及之事。”
“哪來的兄終弟及之說?”
“那就是還君明珠,物歸原主。”青青拿指頭戳他胸口,“你這人,倒是心大,放旁人恐怕早已是惶惶終日,不得安寝了。”
陸震霆低頭親她,得意道:“我便當心肝兒這話是在誇我了。”
青青瞥他,“美得你呢,見過臉皮子厚的,卻沒見過你這樣厚的。”
“只怪你從前養在深宮,見識少了。”
“誰樂意見你這樣的?我還怕污了眼睛。”她向後退,肩膀抵在窗臺底下喊了聲疼,皺眉時眼底盈盈浮着春水似的光波,叫人看得心中一抽,恨不能替她受了。
陸震霆浪蕩了大半輩子,還從未有過這番體驗,除卻新鮮卻還有些難以描述的情愫。便伸手揉她肩膀,問說:“疼不疼?爺又不是老虎獅子,還能吃了你不成?躲什麽躲。”
青青坐直些,垂着腦袋咕哝道:“已然讓你吃了。”
陸震霆聽完一樂,“沒成想,心肝兒也會說些葷話兒,這可真是中聽,不若讓我再吃一回可好?”
青青被他這麽一逗,登時臊得滿臉通紅,忍不住擡腳蹬他,卻被他一把握住了,脫了鞋襪握在掌心裏反複揉搓,任她怎麽掙紮都不放手,恁地過足了瘾頭才又俯下來親她,“心肝兒這身子,真真沒一處生得不好、不妙的。”
女兒家的腳何其金貴,輕易不得示人,青青急忙把右腳藏到裙子底下,“你便只會欺負我,他日你四叔下了狠心,還要拖我一道陪你去死不成?”
陸震霆大喇喇躺到她身邊來,頭枕在她腿上,遠比她想的豁達,“這些年南下征戰,也領過兵,也任過要職,可見我四叔并不是心胸狹隘之人,若真有那麽一天……天下已定,便只能拉着心肝兒一道去黃泉快活了。”
倒沒料到他是如此想的,青青靠向炕桌,撐着頭,狀似無心地問:“這麽些年,你難道就沒想過要将他奪了你的東西,再拿回來?”
陸震霆一聲嗤笑,“換了旁人也許還可争一争,不過我四叔卻是個……算了,等有一日你見了他自然知道……”
他這原本是無心之語,卻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樣急。
這日又是一場雪,将晉親王府塗抹成純潔無垢的少女模樣。
青青微微撐開窗,坐在窗下翻一本舊書,不經意間瞧見雪影當中立了個極其挺拔的身影,細看了才知道,原來是近日新來的侍衛,前幾日專程來拜見過,仿佛是叫江淮之,是個極其俊朗的年輕人。
眼下風大,旁人都去躲懶了,只他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風口上,真像個傻子。
正巧春兒端着今日的燕窩盅進來,青青随意抿兩口便撂下,她打小兒吃這些,如今陸家的似乎都不怎麽講究,因此下面進貢上來的物件也就與前朝的不能比。
春兒見她不愛喝,少不得要勸兩句,“姑娘好歹用一些,在原先那地方虧了身子,現下要多補補才好。”
“補什麽補?這東西我本就不愛用。”她将勺子一擱,春兒不敢多話,這就要退下,卻忽然讓青青叫了回來,“你去熬一碗姜湯,給門外那個傻子送去。”
傻子?哪個傻子?
春兒順着青青的目光望過去,便望見了廊下背脊挺拔的江淮之,心裏雖納悶,卻也不敢多說,只好應了。
青青放下窗戶,微微一笑,誰也不知她想些什麽。
陸震霆回來的時候江淮之剛被春兒叫西側間喝姜湯,他腳步匆匆,一回來也不換衣裳,徑直坐到青青對面便開始發牢騷,“我那六叔可真是個傻東西,将你七姐姐叫進宮裏也不教好,當真四叔的面兒說他的畫是假的,讓四叔的臉往哪兒擱,可恨那曹啓忠,竟還連累起我來了。”
青青眼也不擡一下,自顧自翻她的舊書,聽陸震霆囫囵灌一口茶繼續道:“原來你還有個姐姐,行六的,兜兜轉轉去了趙如峰府上,你那六姐卻說,當年隆慶最疼是你,手把手教過你詩書畫,是真是假,還得你說了算,這不……明兒就讓我把你領進宮去,就為一幅畫,差點兒把前朝的宮人都集齊了,至于不至于?”
青青适才放下書,淡淡道:“若是心愛之物,當然至于。”
“那……”
“聖旨都下了,我還能不去不成?”她挪了挪位置,向後靠在引枕上,恍然間被陸震霆拖進老舊的回憶當中,感嘆道,“原來六姐姐最終跟了他……”
陸震霆卻在她這一句低語中聽出些不一樣的滋味,因而追問,“他,哪個他?”
青青并不遮掩,坦然道:“我原與趙如峰有婚約,及笄之後便要下降與他,卻沒料到原來他對六姐姐也是存了心思的,這倒也好,成全了他們……”
她的話悲喜難辨,卻透着曠古的凄涼,令陸震霆也開不得口,便只得握了她的手,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