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這一日陸震霆宿在書房,給青青留下一日清淨,比往日多睡上小半個時辰,聽見窗外鳥叫才醒。
雪後初晴,聽聞陸震霆趕早就上朝去了,仿佛是片刻都不想留。
青青閑得發悶,讓金達找一副棋,鋪在炕桌上左右手對弈。
外頭雪亮,青青□□兒去園子裏撿一樹梅花來插瓶,又聽香雲說道:“昨兒正院鬧得實在厲害,聽說又砸了兩個大花瓶,一直鬧到半夜才甘休。”
青青手上捏一粒黑子,略略瞟她一眼,落子之後說:“他們兩夫妻的事情,你為何說與我聽?”
她聲音淡淡,卻透着威壓,香雲兩腿一軟,順勢便跪下求饒,“奴婢該死,奴婢多嘴了,奴婢自己掌嘴。”
說完就要往自己個臉上抽,青青卻道:“我這裏沒有賞人耳刮子的規矩,晌午過後,你自去找金達領罰。”
香雲應一聲是,正要爬起來,門外卻起了人聲,春兒懷抱兩只紅梅慌慌張張跑回來,壓低了聲音通報,“殿……姑娘,王妃娘娘來了。”
香雲趕忙出門去迎,青青卻仍坐在原處琢磨下一子該落在哪一處才好。
王妃帶兩個方臉丫鬟進門來,繞着屋子逛上一圈,末了才坐到青青對面,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個透底才開口問:“你就是那個前朝公主?”
青青落下白子,适才擡眼看她,王妃生得老相,看着比陸震霆略長一些年歲,又是個容長臉細葉眉,難怪陸震霆不喜歡。
想來他倒也單純,對女人的态度全然取決于好看或不好看,沒有其他考量。
娜仁托娅見青青不理她,倒也不生氣,撐着下颌饒有興致地觀賞她,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這模樣,難怪陸震霆那色胚見了你就走不動道兒。哎,你這自己和自己下棋有什麽意思?不如和我下。”
陸震霆剛下朝,才繞過影壁便瞧見玉笙院裏當差的紅苕着急上來通報,“王爺快去瞧瞧吧,王妃一早來了院裏說要見我們姑娘,現如今還沒走呢。”
陸震霆将鞭子一扔急匆匆就要往玉笙院去,入了院門卻沒聽見人聲,他心裏一急,只怕人已經去了,便領着孫達匆匆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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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門才發現,他心裏念着的那個正在低頭下棋,他心裏煩着的那個扶着青青一只手,啧啧連聲誇她連手指甲蓋兒都生得比旁人好。
陸震霆瞧着礙眼,大步上前一把撩開娜仁托娅,自握住青青的手,怒目道:“你是不記得我警告過你什麽,這院子也是你來得的?”
這話說得實在氣人,按說王府就沒有娜仁托娅去不得的地方,何況來招呼這麽個沒名沒分的賤婢。
青青擡一擡眼皮,卻發現娜仁托娅的臉色并沒有想象當中難看,反而悠悠然起身,笑着同陸震霆說:“我不過來看看美人,也值得你氣成這樣?”她再上前一步,湊到陸震霆耳邊,“摸個手而已,還沒幹什麽呢,王爺,消消火,別吓着咱們的小美人了。”
陸震霆皺眉,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向外拖,一直拖到院子裏,“你滾,再敢沾她的身,爺可不管你老子多橫,照樣一頓鞭子下去,看你服不服。”
娜仁托娅一溜眼珠子,媚聲道:“那咱們走着瞧。”
說完一甩帕子,道一聲累,扶着丫鬟走了。
等陸震霆消完了火再回去,青青仍然專注于棋盤黑白子,壓根不搭理他。
幸而陸震霆已經習慣青青的冷臉,自己倒也不覺得難堪,轉而厚着臉皮貼着她後背坐下,一手捏住她執棋的手,握在掌心反複揉捏,臉也湊過來,先吻過一通,鬧得她面頰發熱氣喘籲籲才肯正經說話,“下棋有什麽意思?不如跟爺說說話。”
青青橫他一眼,心想這兩夫妻還真是般配,見了棋盤都是這麽個反應,便去推他,“我與你有什麽可說的?與你說國破家亡如何如何嗎?”
陸震霆皺了皺眉,片刻便舒展開,“說起來倒是疑惑的很,當日入了宮,你幾個姐姐妹妹都在,怎就不見你?”
青青去推他亂揉亂捏的手,扭了扭腰,還是沒逃過,“我原穿着太監衣裳,就是怕遇上你們這些……恬不知恥的……唔……”
“禽獸”兩個字還未罵出口就讓他含住了舌頭,按在炕桌上品嘗一番,吻得她慌了神,連掙紮也忘了,小小身子變作晚秋的水,任他鞠捧。
爾後他撐着炕桌,伸手在她臉上拂來拂去,得意道:“就知道你後頭沒好話,先搶了你的舌頭,看你還能如何。”
“還能如何?還不是讓你作踐。”說着說着就紅了眼,偏又倔強地咬住下唇,不肯輕易落淚。
陸震霆看着心揪,連忙摟住她柔聲輕哄,“也是你聰明,若是當日見着了,我那幾個叔叔都不好打發,不過他們都争不過我,我是一定要帶你走的。”
“我什麽我?不是爺嗎?”
陸震霆捏着她的手指尖說:“咱們兩個親親熱熱說話,不在乎這些。”
青青莞爾,卻沒料到只這一笑,瞬息之間将他點着了,火蹭蹭往上冒,眨眼間已解了她的襖子,貼着她的細滑的愛物享受。
青青掙脫不開,知道他慣常是吃軟不吃硬的,于是放軟語調,“不是要與我說說話麽?怎麽又鬧起來了?這話時說還是不說?就沒見過你這麽牢靠的,一會兒一個樣。”
這話說着倒有些嬌嗔的意味,陸震霆心裏一酥,倒樂意寵着她。“本來是有一事要與你說。”
“那你說。”青青将短襖撫平,坐直了與他說話。
陸震霆道:“隆慶素來擅花鳥,可惜城破之時你爹畫作都讓宮裏的奴才偷了去賣,到如今已是天價,我四叔今日叫我們幾個殿內賞畫,說是南邊進貢來的,可巧了,那翠鳥圖,我六叔府上也有,他又是個楞木頭,非說自己府上的是真跡,可把我四叔氣得夠嗆,又不能為這點芝麻大的事情與他撒火,只得憋着,可苦了他的奉茶太監,手抖落出來兩滴茶水,臉都讓吓白了。”
隆慶雖無治國之才,但筆下丹青乃人間一絕,他在位時無人敢沾,崩後反而一卷千金,人人趨之若鹜。
青青略想一想,道:“是《荷下觀鳥圖》?”
陸震霆打個呵欠懶懶道:“仿佛是叫這個名兒。”轉念一想,又問,“你見過?能分得出來真假?”
青青搖頭,“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我是不管的。”
陸震霆道:“不管也好,哪像我六叔,為争個好賴,非把你姐姐搬出來,要叫她與容妃都來辨一辨。”
青青對這些事原本厭得很,一聽見姊妹,随即打起精神來問:“哪個姐姐?”
陸震霆向後一靠,将她也帶到身前,攬住了說話,“我也不記得,你若想知道,現着人去打聽就是。”
青青推開他坐起來,但頭發已經亂了,瀑布一樣洩在肩頭,讓陸震霆挑起一小撮來在指間揉搓。
他癡癡望她側影,聽她嬌聲說道:“你與她原有一夜夫妻情義,怎的連名字都記不住,可見是個薄情至極之人。”
陸震霆将這一縷發置于唇邊一吻,啞聲道:“旁人這麽說我倒是無所謂,心肝兒這麽說可真讓人委屈,爺對你,真是挖心掏肺的,再沒有更好的了。”
青青落一粒子,半點面子都不給,将他一腔柔情都頂回去,“什麽挖心掏肺,我可沒見着,要不王爺現給我演一個?”
“最毒婦人心。”
話一落地,當即騰身坐起,一把将她推在炕桌上,長發鋪了滿桌,放眼過去全然是柔軟易碎的美,仿佛落雪枝頭一簇嫣紅梅花蕊,紅得嬌豔惑人,美得驚心動魄。
陸震霆再随手一撥,任棋子棋盤嘩啦啦落了滿地,他縱情地吻着她,将她按在桌上恣意地欺弄,心裏感嘆,真是愛煞了她,即便是她皺眉嗔目,他也覺着可心,怎麽看都看不夠,恨不能時時刻刻帶在身上,誰也不讓碰。
正是起伏得厲害的時候,他聽見青青細軟的哭聲,耐着性子安撫她,又想起今日見到容妃,從前覺着驚豔非凡的人,再見面卻感不過爾爾,全因他見過了世上第一流,便再也瞧不起那些個庸脂俗粉。
就連四叔也動了凡心的女人也不過末流而已,他又有一事能比得過他,心裏也舒緩不少。
事畢,青青得了滿身濕濕黏黏的汗,熏出滿屋子濃豔的香。
她這回不似往常那樣痛得厲害,亦不覺得苦楚,想來自己也是賤的厲害,這等事都能習慣。
掌燈時分,陸震霆仍賴着不走,與她同桌吃飯。
青青沒什麽胃口,只喝上兩口粥就作罷,陸震霆要勸她多吃,卻聽她說:“你與皇上是不是有心結?”
“怎麽說?”
“但凡與他會面,你總有不妥,恐是積怨已久,郁結不發。”
“啪——”陸震霆重重摔下筷子,一旁伺候的香雲與紅苕雙雙跪地,他沉着臉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這也是你能議論的?”
誰想到青青理都不理他,自顧自慢悠悠坐起來去淨手,“看來王爺用完了,去叫金達進來,伺候王爺回房。”
“回房?回哪個房?爺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安排!”
青青不鹹不淡地開口道:“随你去哪,只不要在我這礙眼。”
陸震霆兩眼一瞪,屋裏屋外無人敢出聲,眼看就要鬧起來。
金達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急得滿腦子汗,卻聽見陸震霆吩咐道:“都滾出去!”
下面人得了特赦,一溜煙全跑個精光,只金達不放心,腳步走得慢,自仔細去聽屋內聲響。
陸震霆大約是着急起身,屋內傳來一陣衣物摩擦聲,繼而是低聲細語,“你趕我走,我偏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