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青第五章
日上三竿,積雪壓壞了松樹枝,嘩啦啦落了一地。
青青醒來時渾身酸痛,仿佛昨夜被車輪子碾過,沒有一處不難受。
她稍稍一動,就有個梳雙髻的青衣丫鬟挑開簾子進來,問:“姑娘醒了?奴婢服侍姑娘洗漱。”
青青撫額起身,漸漸想起昨夜荒唐事,陸震霆在她身上極盡侮辱之能事,他盡了興,一疊聲心肝兒寶貝兒地叫着,卻令她越發難堪。
她若是個知榮辱的,就該當場一頭碰死在這兒。
然則她頭發還未梳好,金達便來了。他弓着背,走道兒都每個聲響,仿佛是這天地間一縷飄蕩的魂。
他使個眼色,丫鬟們都不敢擡頭,全都老老實實退了出去。
金達接過玉梳,親自來給青青梳頭,“臣無能,讓殿下受委屈了。”
青青閉了閉眼,胸中仇恨翻滾,卻也發不出來,只說道:“天都換了,這等事,也算不得你無能。”
金達将她烏黑長發松松挽起,垂眼道:“殿下莫怕,等過一陣兒王爺心淡了,太爺爺自有法子料理。”
“随你們的便,問我有什麽意思,我又幾時做過主?”她将剛挂上的耳墜子摘了,站起來坐回榻上,“這輩子連自己的主兒都不曾當過,還指望幫着旁人不曾?”
她這般指桑罵槐,金達不敢接,令換了個話頭說:“府裏今兒有熱鬧,王妃娘娘從盛京回來了,王爺一早出門去接,雖眼看就要回來,但多半陪在正房,殿下到能抽空休息一日。”
“噢?回來得倒是挺湊巧。”她無聊地反着炕桌上陸震霆留下的《印史》,心頭憋悶,卻又無處發洩,忍得手指頭都要打抖。
金達道:“府裏頭原沒有女主人倒還好些,但如今王妃回來,殿下的日子恐怕越發艱難了。”
“左不過是個死,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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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萬不可如此,還需想想太爺爺,他老人家費盡心思全都為了殿下安危,還望殿下多多體諒。”
青青最不愛提這些,一下合上書,“說完便下去吧,我這裏這麽多人守着,能有什麽事兒?”
金達亦不敢多留,匆匆趕回正院去等陸震霆。
一直等到晌午都過了,太陽暖得讓人直打瞌睡,枝頭的鳥兒都藏到屋檐底下,巷子口才響起車馬聲。
院裏當值的人出門去迎,一大幫子人烏壓壓跪了一地。
丫鬟仆婦們要等王妃換轎才敢動彈,陸震霆卻先一步下馬,自左右空甩兩下短鞭,獨自入了府門。
金達連忙跟上,起身時同孫達對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陸震霆大跨步繞過正院,眼看要往西邊去,金達快步跟在他身後,堆出滿臉笑來,“王爺這是要去何處?按理當陪着王妃娘娘在正院用飯……”
“誰理她?一路磨磨蹭蹭全是花樣兒,偏爺懶得伺候。”他将手中短鞭彎折,加快腳步,“她可好?爺去瞧瞧她。”
這個她是誰,金達心裏清清楚楚。
眼下王爺的心肝寶貝也就只玉笙院那一位了。
他入了院門,遠遠瞧見窗戶撐開着,窗下倚着蕭索冬日唯一一抹豔色,她眉間未蹙,已占盡人間三分愁,總叫人忍不住心軟如水。
他只略站了站,随手将短鞭扔給金達,自撩了簾子進去,沒等她看過來便握住她袖口下露出來的一只雪白腕子,她要掙,他卻是半點都不讓,更順勢往炕床上一坐,攬了她,擁在身前,“心肝兒這麽開着窗戶吹涼風,當心病着。”
說話間就要去關窗,卻聽她輕聲嘆惋,“我不過是賞雪而已,活不得,死不得,這點子事也容不得我做主不成?”
“你這麽說,反倒像我故意欺你。”他回頭吩咐香雲取一件狐皮領子厚披風來親手将她裹緊,自己隔着披風從背後環住她,興致勃勃說道,“那就這麽着,爺陪你一道賞。”
青青垂下眼,“沒意思,不瞧了。”
便叫香雲将窗戶合上,屋子裏瞬時盈滿了犀和香,暖融融的,讓人聞了就發懶。
陸震霆摟着她,即便瞧她冷着臉,但總覺得舒心得意,便就在小院裏傳飯。青青雖不理他,然則他心情驀地轉好,飯都比平常多吃兩碗。
酒足飯飽,他特地漱了口,又賴到她身上來。
“原路上受了一肚子氣,沒想到見了心肝兒,那幾口郁氣便都散了。”
“誰是你的心肝兒?你的心和肝是髒的臭的,我配不起。”他混蛋透頂,除了糟踐女人還有什麽建樹?想來那些個南征北戰的傳說,全都是以訛傳訛,胡謅亂編的。
陸震霆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着急起來連皇帝面前都敢叫板,偏就是見了她,被這麽不鹹不淡地刺着,還能厚着臉皮去親她,“爺瞧着,心肝兒還在為昨兒的事情鬧脾氣,爺給你陪個不是。”
青青躲避不及,又讓他纏住了,摟在裏間胡亂親了一回。
金達到門邊時,聽見的正是男人低啞的喘息聲,他大約念着“青青”兩個字,叨念道:“想要什麽都跟爺說,只一條,需安安心心留在府裏,如何?”
那人說:“不如何,你快放手,光天化日的你這人……”
那聲音嬌滴滴能擰出水來,淨了身的老太監聽了都要抖一抖。
明知屋內春意盎然,金達有命在身,不得不出聲,“王爺,娘娘請王爺回正院用午飯。”
等了等,才聽見裏頭傳來一聲,“不去。”
金達還沒開口,跟着他一道過來的大丫鬟薩仁道:“王爺息怒,娘娘此番回來,是誠心想與王爺修好,這頭一日王爺就不在正院,娘娘往後的日子恐怕難熬,還請王爺看在少年夫妻往日情分上,容娘娘這一回吧。”
陸震霆聽得厭煩,一蹬腿踢翻了炕桌,桌上的杯盞物件立時嘩啦啦落了一地,聲音突兀,把被他收攏在身前的青青吓得一顫。
他連忙收緊手臂,溫聲道:“別怕,這事與你無關,她一回來就變着法子鬧事,真是個事兒精。如不是看在她母族從龍有功,爺理她作甚?”
青青撐起身子,難得有興趣問道:“王妃是哪一族?”
“祁連山下鞑靼族。”陸震霆自顧自低頭穿靴,不必旁人插手,“一個個悍得很,與青青不能比。”
青青聽得蹙眉,正巧香雲将炕桌重新擺好,她便順勢單手靠在桌面上,撐住面龐。等陸震霆穿好靴子回頭,便撞上一副海棠春睡美人圖,一時間竟挪不開眼,越發舍不得走。
青青卻道:“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怎能背後如此貶低。”
陸震霆站起來,渾不在意地說:“爺說的都是實話,往後你就知道了。不過你記着,但凡她找人來傳話,你一律不見,萬事等爺回來再說。”理袖子時又想到一出,“回頭給你這院子再添幾個侍衛,省得又着了她的道兒。”
“侍衛?王爺不怕嗎?”
“怕什麽?”他站着,伸手捏她下颌,欣賞一張似白玉般無暇的臉。
青青淺笑道:“男男女女,瓜田李下,說不清。”
陸震霆朗聲大笑,“爺還怕你這些?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
青青皺眉,偏過頭看角落,再不肯說話。
陸震霆再叮囑她兩句,臨走壓着她吻過一回,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一進正院,便聽見娜仁托雅陰陽怪氣的聲音,“聽說近來府裏有一位姑娘甚是得寵,怎麽不帶她來讓我見一見?”
“見什麽見?你少打她的主意。”陸震霆瞪她一眼,他素來兇悍,卻分毫吓不住她。
“喲,原來這回是動了情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美人兒能讓王爺這麽藏着掖着的不肯示人,倒讓我越發想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