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疑心
當晚上過藥,陸震霆吩咐金達不許聲張,“他娘的被個女人捅一刀子,傳出去不嫌丢人?都給我閉緊嘴,誰要敢亂傳,爺先要了他的命。”
可憐夜裏也睡不好,翻來覆去的都是青青俯趴在床下長發遮面的畫面,柔柔弱弱卻又堅韌不催,從始至終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真叫人憑白生出一股敬意來。更何況……他下面那位小兄弟竟然還在昂首挺胸一顆也不放松,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他實在忍不得了,天沒亮就把人提出來到花廳裏親自審。
金達去柴房提人,眼見這數九寒冬的天氣,青青還穿着昨兒被扒得七零八落的衣裳,緊閉雙眼昏睡在柴堆上,心裏暗道不好,忙吩咐徒孫金順兒去找一件舊披風來,自己卻蹲下身偷偷把過青青的脈,見她轉醒,金達即刻跪倒在地行一大禮,“臣廖如洲拜見殿下,殿下萬安。”
青青睫毛顫動,并沒有過多表情,只說:“你太爺爺可好?”
金達沒敢擡頭,“太爺爺在宮裏……伺候新君。”
青青神情一窒,随即感嘆,“他可真是好本事。”但她身體虛弱,又受過陸震霆一腳,渾身無力,實在撐不住,便閉上眼等先緩過這口氣。
金達道:“太爺爺也有他的難處,還望殿下多多體諒。不過今兒臣長話短說,稍後王爺要見殿下,等審問過後,或殺或埋都由臣來經手,殿下放心,臣一定安排妥當,興許殿下明兒醒來就在太爺爺府上了……”
青青一個字不答,金達只當她默認。等金順兒回來了,拿一件鴉青色舊披風給她裹上,便領着人到了小花廳裏。
陸震霆就坐在一張春榻上,端着茶杯品着年初新進上來的太平猴魁,花廳外駕着個小高臺,江南花旦身段妖嬈,正唱着風流旖旎的《莺莺傳》。
一路跟來的有兩位老婦,一左一右挾着青青,兩人站定行禮回話,她便失去依仗,順勢跌落在牡丹團花地攤上,可憐那件鴉青色披風襯不起她明豔可人的臉,倒更顯得她纖弱病态,不堪一問。
陸震霆轉着手裏一對四棱獅子頭核桃,眉上沒來由地抽,又想到難怪張飛要月下斬貂蟬。這樣的容貌,占盡天下□□,任你再硬的心腸也狠不下心。再一擡手,把人都趕出去,戲也停了,只令金達留下。再問青青:“昨兒的匕首從哪來的?這王府裏還有你的內應不成?”
青青垂首一笑,嘴角滿是不屑,“如有內應,何須我親自動手?王爺自己房中的東西,為何要來問我?如真要說有內應,那也是老天爺給機會,可惜……”
“可惜老天爺不肯幫到底。”
青青不答,胸口一陣鑽心的疼,只得俯下身咳嗽。
陸震霆聽那咳嗽聲,覺着心驚,皺眉問:“傷着肺了?昨兒沒給大夫瞧瞧?”說完就看金達,金達卻也委屈,為難道:“王爺,這……昨兒爺沒給吩咐,奴才便不敢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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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震霆把核桃撂了,也沒去扶人,只伸了伸腿說:“讓莺兒繼續唱,金達——”
“哎,奴才在。”
“請個郎中來,再給她找個地兒住。”
“這……”金達倒是愣了,腦子轉不過彎,“那行刺一事……”
“什麽這啊那的,讓你去辦你就去辦,辦不好回頭爺再辦你!”
金達苦哈哈的把差事應了,心想早知道昨晚應當先斬後奏,至多在陸震霆這兒挨一頓板子,也好過現在由太爺爺收拾。
陸震霆卻在看青青,她從進門到現在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仿佛他們說的都是旁人的事,與她沒有半點關系,這沒來由的他心裏便難受起來,也說不清什麽感受,只覺得又煩又悶,仿佛回到多年前,他跟随父汗進京谒見隆慶帝時的場景,這些四九城裏養尊處優的貴人們将他們視作茹毛飲血的野人,話是一句比一句客氣,但眼裏卻寫滿輕鄙。
他知道她看不上他,卻偏要逼她擡頭。
他站起身走到廳中來,仍然是一手捏她下颌,強迫她仰起臉看向他,“爺不殺你,爺就要讓你親眼看着江山改姓,你秦家一個接一個的,斷子絕孫。”
他說完,青青眼神一黯,似乎在抖。
他煩得很,撒手便走了,路上卻想着剛不該把話說那麽狠,畢竟是個女人,又嬌嬌弱弱的,跟她計較什麽?
一轉眼走到外院,金順兒跟上來問:“王爺打算去哪兒?需不需要奴才打點車馬?”
這話倒把陸震霆問住了,他身上帶傷,酒是碰不得了,女人更不行,但除了這兩樣,偌大個京城似乎再沒有能解悶的玩意兒。“套車去榮王府。”
他六叔可是個能人,跟着他總沒錯。無論如何他得消了身上這頓火,不然怎麽着都不痛快。
他這一去就直等到第二天下朝才回,一進門換下朝服就招金達問話,“人呢?好了沒有?”
金達道:“昨兒大夫診過了,也開了方子,姑娘今兒還有些發熱,現服過藥,正在玉笙院裏休息。”
陸震霆輕輕嗯一聲,對金達的安排還算滿意。再而他昨夜在榮王城郊別院裏遇上六叔新收的兩個揚州瘦馬,他原不打算受用,但一想到青青肚子裏就拱着一股火,雖身上帶傷不便脫衣卻叫那紅纓用說話的地兒伺候了一回,他倒也滿意,身上也松快許多,不過今早起來紅纓央他将她帶走,他卻沒應,嘴上說在外偷着才有味兒,但心裏嘛,到底是惦記家裏這一位。
正想着,理一理袖子就往外去,“我去看看她。”
他與金達邊走邊問:“匕首的事查清楚了?”
金達貓着腰走在他一側,恭敬道:“奴才查過冊子,匕首原是王爺賞給玉姑娘的,現玉姑娘去了榮王府上,多半是玉姑娘當時日夜把玩,藏在床下不忍帶走,或是想給王爺留個想念……”見他不語,金達匆忙補上,“原玉姑娘就住在玉笙院裏。”
原來是趙小玉——
陸震霆這下倒能找到理由給她開拓,只要不是處心積慮,故意引他去追白狐,這臨時起意的事嘛……搶占民女,他也有錯,姑娘烈性一點也難免。
就這麽想着,人已經到了玉笙院。陸震霆進門前吩咐金達,“你盯緊點兒,別讓她又找着匕首剪刀的,回頭想不開摸了脖子或是又給爺不痛快,就算你們辦事不利,通通拿你是問!”
“是,奴才一定盯緊。”
到門口卻不讓金達跟着,“就門口站着聽吩咐。”
屋子裏地龍燒的正旺,一進門就有熱氣熏得人臉上暖融融。再往前兩步,十二扇屏風隔着六柱床,茜素紅的紗帳層層疊疊,帳子裏睡着隆慶的掌上明珠,三年前仍與他有雲泥之別的女人,此刻安安靜靜被困在他私設的牢籠裏,約莫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得意的事兒了。
他坐在床沿,伸手撫她面頰,仿佛把玩一塊上好的玉,細膩柔滑,任你再睜大眼也找不出一分瑕疵。他難保不生出幾分旖念來,脖子上突出的喉結忽而一動,他喉頭幹得很,要去她口中找一眼甘泉。他正要着低頭吻下去,離她才半寸遠的時候,青青忽然睜眼,安安靜靜地看着他,“不怕嗎?”
陸震霆展眉一笑,俊朗的輪廓似葉片般舒展開,英氣逼人,“爺什麽時候怕過?”
說完便吻下去,含住她幹澀的唇,來來回回舔了又舔,見她不肯張口,他自然有他的辦法。一只寬大有力的手不知幾時到了錦被底下,在嬌滴滴的好物上捏上一把,惹得她開口驚呼,然而那聲呼救沒能發出聲響便都落到陸震霆腹中,叫他一口全吞了,還要愈加地得寸進尺,在她口中探了又探,吮了又吮,非逼得她氣息紊亂,才罷休。
放開了還不肯走,拿大拇指摩挲她被吻得水光潋滟的唇,調笑道:“怎麽?又想拿刀子捅人?你們漢人宮裏怎麽教的?公主一個個的動不動要人命?”
青青大怒,擡手就要給他一耳光,然而她仍在病中,動作遲緩,毫無意外地被他抓住了,帶到唇邊一下一下啄她手心,“心肝兒這脾氣真是要不得,換了別人,早不知如何懲治你了。”
青青一偏頭,躲開他看過來的眼,“還能如何?無非是個死字。”
陸震霆嗤笑道:“這世上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多了去了,心肝兒從小長在宮裏,難道丁點兒也沒見過?”
青青掙紮着想要把手抽回來,卻是徒勞無功,等他玩夠了放開手她才有些許自由,因而撐起上半身,靠坐在床上,盡量離他遠一點,“誰是你的心肝兒?我見了你就惡心,要殺要剮随便,只別這樣湊上門來惡心人。”
陸震霆聽得皺眉,但一看她,連生氣發怒都好看得緊,他心裏即便有再大的火氣,多看兩眼也就散了,便曲起食指彈一彈她吹彈可破的小兒,果見她驀地往後一縮,滿臉驚懼地望着他,越看越像他在太華山下追的那只白狐。
興許她根本不是什麽前朝公主,就是當日白狐所化,是個吸人精血的妖物。
陸震霆伸手撫她長發,低笑道:“放心,今兒你病着,先不動你。”稍頓,又說:“你那個宮女兒,仿佛是□□兒的,過幾日接到王府照舊伺候你,如何?”
青青不應,只抱着被子,想盡辦法躲他。
陸震霆微微一哂,把手從被子底下抽回來,起身走了。
到門口吩咐金達,“去查查她身邊還有什麽親近的人沒有,能拿住的都先拿住,省得她想不開一頭撞死。”
走一半兒又說:“找幾個厲害丫鬟,一步不離地守着。”
金達犯難,太爺爺千算萬算,怎麽着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
☆、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