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征兵的隊伍果真準時抵達安縣, 沈慕青圍着沈斐的事，特意去圍觀了招兵隊伍。
一共就三個人，為首的那人着挺拔軍裝，眉宇間正氣難掩，想來他就讓夏伶念念不忘的駱東升。
沈慕青混在人群之中，親眼看見他們入住了招待所，然後才算離開。
雖說她要幫沈斐, 但那也得等他先去報了名，參加完篩選再行動, 否則他們這就成為了走後門的行為, 沈斐要入伍的事才真的是毫無轉機了。
之後，沈慕青來到了縣裏唯一的電修廠。
這家電修廠是許昂讓人介紹她過來的, 安縣政府和一些富裕人家的電燈和其他電器，都是從這兒拿，有什麽故障也都送這兒修。最重要的是, 許昂幫她運貨也找的是這的人。
沈慕青熟門熟路的摸到後廠，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人正搗鼓臺錄音機。
“老張，”她打斷男人, 問, “我的電視機到了嗎？”
老張從電板之中探頭, 見是沈慕青, 立刻笑眯眯的回：“兩臺都到了！”
沈慕青仔細确認：“是一臺彩色，一臺黑白嗎？”
老張邊拆盒子邊道：“當然，我老張辦事從沒出過纰漏。”
“成, 那謝謝您了！”沈慕青笑着道謝，“還得麻煩您把這臺彩色的給送到我家去。”
老張：“那這臺黑白電視機呢？”
在女孩來托他買電視機時，老張就很疑惑了，電視機那可是個奢侈品，除了萬元戶誰家也舍不得花大幾百買。而眼前這女孩兒居然一買就買兩臺，要了黑白電視機不說，居然還花上千買彩電，這得多有錢啊！
“黑白這臺是我二哥幫別人買的，這臺我拿去讓我二哥送吧。”說罷，沈慕青直接将黑白那臺連箱子抱了起來。
老張看得目瞪口呆，吓得他連忙起身：“哎，丫頭你抱得動嗎，你二哥在哪兒，不然我給你送過去吧！”
沈慕青抱着箱子健步如飛：“不用了老張，您繼續忙，我自己就可以。”
老張瞪圓眼目送女孩，心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了不得！
沈慕青不知道自己給老張留下了怎樣的震撼印象，她抱着黑白電視機，徑直殺向了迪斯科。
一路上，她又收獲不少注目，不過她滿心都想着之後的計劃，并不甚在乎。
“夏老板，”走了這麽遠，沈慕青也懶得再上樓，站在前廳大聲呼喊，“快下來，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換做以往，夏伶肯定立刻就飛奔下來，可今天她連應都沒應一聲。
沈慕青心中一個咯噔，他拉過服務員看住箱子，旋即快步跑上了樓。
辦公室內，夏伶正憑窗眺望，她似乎想什麽入了神，連有人走近了也不知道。
“夏老板？”沈慕青邊喚她邊随着女人的目光望去，旋即，她驚訝的發現那正是招待所的方向。
女孩出聲，夏伶才恍然回神：“慕慕，你怎麽來了？”
她有些微驚訝，畢竟最近沒什麽生意要做。
沈慕青覺得夏伶情緒有些不對，但她也不多問，拉着對方就往樓下走。
“夏老板，帶你去看個好東西！”她說。
片刻後，夏伶對着前廳的黑白電視張大了嘴。
“這是你買的？！”她太過驚訝，連帶着方才的陰郁都被沖散不少。
沈慕青搖頭：“不，準确的說，這是我們一起買的。”
夏伶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沈慕青這才解釋道：“我打算把它放在迪斯科，等過陣子夏老板賺了錢，再給我一半本金怎麽樣？”
“你打算把他擺在迪斯科吸引客人？”夏伶問。
沈慕青點頭：“對，最近天這麽冷，大家當然不想出門，歌舞廳的生意自然也好不好。但是——”
她話鋒一轉又道：“我們可以為客人制造出門的理由，把電視機擺在前廳的表演臺上，歌舞表演暫停，飲料全部給加熱，客人們自然會來。”
夏伶有些懷疑：“這真能行得通？”
“當然。”沈慕青語氣十分篤定。
她想到後世每當有什麽體育盛事，譬如世界杯期間，所有夜宵店弄上個小屏幕直播球賽，生意堪稱火爆。
人們做事的時候很容易受氛圍影響，氛圍好能讓自己感到愉悅興奮，那麽他們就願意為此買單。電視機在八十年代的小縣城，無疑是稀缺品，家家戶戶買不起，但來迪斯科喝上一杯熱茶就能免費看，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啊，”沈慕青想到自己的另一個目的，又對夏伶說，“我們引來客人後，也就能開始宣傳太空服了。”
夏伶：“嗯？怎麽宣傳，電視機擺上舞臺後就不好表演了吧？”
沈慕青不怪她的固化思想，她目光熠熠的訴說自己的計劃：“這次不用大肆宣傳，大家不都來看電視劇嗎，裏面的人自然會有穿羽絨服的。你只需要找人誇贊太空服新潮又保暖，然後在客人們中間傳開，最後你再從倉庫裏拿出一件穿上，到時大家自然就會都想買。”
夏伶對女孩活絡的思維感到贊嘆，只不過，她這回卻沒露出以往的興奮。相反，她臉上還帶着些猶豫和糾結。
“怎麽了夏老板，”沈慕青敏銳察覺，又體貼道，“是不是聽起來太簡單了，沒關系，這電視機也就幾百塊錢，上回那300套衣服賺了不少，如果行不通我不會問你要另一半本金的！”
女孩處處為自己考慮，夏伶聯系早上的事，不禁心中一動。
她怎麽會傻到現在才發現呢？沈慕青一開始就找自己做生意，分紅的時候又十分大方，不都是因為沈斐嗎？
夏伶沉吟片刻，終是開了口：“慕慕，你喜歡這迪斯科嗎？”
沈慕青頓了頓，回：“當然喜歡了。”
夏伶立刻反問：“那我把舞廳轉讓給你怎麽樣？”
沈慕青猛地一愣。
不等她回答，夏伶又說：“慕慕，你好好考慮一下好嗎，因為……”
她別開臉，聲音忽然降低：“因為我可能要離開縣城了。”
沈慕青心一緊，本想問是不是駱東升找過她了，可猶豫半瞬，終是改了口。
她語氣關切，表情還算鎮定：“夏老板，你是不是遇見什麽困難了？”
困難麽？
夏伶覺得算不上吧，她回憶早晨的事，只覺得像夢一場。
今天一大早，夏伶的門就被敲響了，毫不意外地，她看到了沈斐的臉。
“今兒怎麽這麽早？”她以為少年又只是如往常那樣，過來拿飲料順便給自己帶早餐。
沒想到沈斐将燴餅遞給她之後，卻沒有進門的意思。
少年頂着張紅臉，也不知是否外邊風太勁，夏伶沒有多想，只問：“今天不喝飲料了？”
“嗯。”沈斐輕應一聲。
夏伶便轉身進屋。
沈斐卻又叫住她：“夏伶！”
少年其實很少叫她的名字。
最初，他什麽都不說只是将早餐塞她手中就跑，夏伶覺得這太讓沈斐破費，于是從此都用一杯飲料和他交換。
沈斐給什麽或者要什麽，都不會多言，今天冷不丁叫她名字，夏伶心頭只覺怪異。
“還有什麽事嗎？”她回頭問。
少年卻忽然對她笑了，幾分羞澀幾分赤誠幾分興奮。
沈斐逆着光，彎着眼說：“夏伶，你喜歡軍人對嗎？”
夏伶迷茫的點了頭。
沈斐臉上又立刻浮現出自豪：“我今天要去應征入伍了，夏伶，以後我就是軍人了。”
夏伶猛一怔。
“夏伶，等我！”少年最後撂下這麽句話，然後跑了。
而女人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沈斐有那麽點喜歡她，夏伶一直是知道的。但她比沈斐大了快十歲，覺得少年那只是小孩子春心萌動而已，等他長大了自然也就忘了。
她從來沒想過，沈斐居然會真的為了他去入伍，所以心情登時有些複雜。
立在冬日暖陽下，夏伶的心中也真有些暖意淌過。如果沒有之後的事話，她和沈斐會發展到哪一步，還真說不準。
然而，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夏伶目送沈斐離開後，失笑搖頭，就在她轉身要進屋時，又一道聲音響起。
“阿伶。”男人這樣喚她。
其聲遙遠卻熟悉，微微發顫，還含着絲久別重逢的哽咽。
夏伶身體一僵，灑在身上的陽光也瞬間失去溫度，反而化作冰刃刺得她生疼。
她立在原地，連回頭都做不到，她不敢相信會是他。
“阿伶！”駱東升見女人不回應，直接跨步走到了她跟前。
然後他看見了夏伶臉上的淚水，心一痛，他不禁擡手幫她擦眼淚。
“你還來找我幹什麽？！”夏伶情緒激動地推開他。
當初駱東升聽從父母安排，同那個女人結婚後直接入伍，她覺得，自己的心應當從那一刻就死了。
所以，當她再見到男人，心中更多的是痛苦。
駱東升上前，強硬地将女人摟進懷裏：“夏伶，我回來接你了。”
夏伶掙脫失敗，冷笑着道：“接我？接我回去做小嗎？”
“夏伶！”
駱東升只一句話，夏伶就懵了。
他說：“我離婚了，離婚三年了，我愛的人從來都是你。”
沉默半晌，夏伶終是推開了男人。
她說：“駱東升，你走吧，我已經不稀罕你了。”
駱東升卻定定看着她道：“那你稀罕誰？剛才那個小男孩嗎？”
想到沈斐方才的話，夏伶心中驀地一緊。
“駱東升，別讓我看不起你。”她丢下這句話，嘭地關上了門。
夏伶雖然趕走了駱東升，但她的心中卻很亂。
她無法原諒男人當初的不告而別，她也痛恨自己剛才的一秒心動，是的，雖然很可笑，但她居然真的有那麽一秒想跟駱東升離開。
這麽多年過去，她卻仍舊能夠一瞬辨別他的聲音，真是諷刺。
夏伶見到駱東升通身軍裝，就已經猜到來招募新兵的人就是他。
沈斐來得太湊巧，她在糾結之餘，也有點擔心少年。雖然她認為駱東升不是那樣的人，可她也曾篤定的認為駱東升不會離開自己和那個女人結婚。
整個上午，夏伶都心不在焉的想着這兩件事，直到沈慕青過來。
夏伶在見到女孩的瞬間，終于肯定，她真的不喜歡沈斐，同時，她也真的沒有将駱東升放下。
或許和駱東升離開有些自輕自賤，但夏伶覺得，自己不去解開這個心結肯定會後悔。
所以，她才想将迪斯科轉讓給沈慕青。
面對女孩的詢問，夏伶感到有些自慚形穢。
但她還是厚着臉皮道：“是，慕慕，我有些事必須要去做。但這個舞廳交給別人，我舍不得也不放心，你聰明又會做生意，轉給你是最好的辦法。”
而且，她覺得自己欠着沈斐，所以也想要從別的地方補償。
沈慕青聽她這樣說便知道，駱東升肯定已經找過她了。
她不知道駱東升是個怎樣的人，但知道夏伶上輩子就是跟着這個人走了，而沈斐沒能入伍将這份情愫永遠的埋藏于心底。
沈慕青其實不确定二哥對夏伶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也不确定夏伶如果不走他們會不會修成正果，但作為家人她還是想替沈斐争取一二。所以，她才會選中夏伶與自己合作，她希望通過這些改變，加深夏伶與自己與二哥的牽絆。
不過，現在看來，如果一個人真的不喜歡你，無論你做什麽都只是無用功。
“夏伶，”沈慕青鄭重其事地對女人說，“雖然你比我大十幾歲，但我們更像合作夥伴和朋友。你在縣城裏開起這件舞廳，遭受許多非議，這樣輕易放棄未免可惜。再想一想吧，三天後我再來和你談這件事。”
言畢，她不等女人回答轉身就走。
夏伶也沒有叫住她，只是看着那臺黑白電視怔怔出神。
三天，足夠讓人冷靜，也足夠讓她下定決心。
學校還沒放假，現下臨近期末，沈慕青雖然心系沈斐，卻還是得先回到學校上課。
上次進步後，沈家平将她的學習抓得更緊，大哥認為她還有進步空間，這次居然還要求她有進步！
沈慕青最近背書都背得想吐了，好容易熬到放學，她再也不想在學校多逗留一秒。
她不顧謝春玲他們的呼喊，拔腿将往家裏跑。
這個時間點，沈斐的應征結果應該出來了，她知道他會失敗，就想快點回去安慰他。
結果，她一回家就被滿屋子的大人小孩給吓了一跳。
“慕慕回來了啊，趕緊過來看電視吧！”
“給你慕慕姐姐騰個位置！”
“快和慕慕姐姐問好。”
……
原來，這些人都是過來看電視機的。
溫秀萍見女兒回來，趕緊起身到她身邊問：“慕慕你可回來了，今天下午有人把這個彩電搬到咱家，說是你買的硬給裝上了，這是怎麽回事啊？”
沈慕青沒料到彩電裝上的第一天，鄰居們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
她頗為心虛的回：“是大哥做生意賺了點錢，然後托人買的！”
溫秀萍恍然，直說怎麽這樣浪費，彩電得多少錢。
而沈慕青已經聽不下去了，她開始滿院子的找沈斐，卻沒想到，家裏根本沒有他的人影。
她心中一個咯噔，立刻又跑回到溫秀萍身邊。
“媽！媽！”她面色難看的沖到母親面前，“你看見二哥了嗎？他不是去應征入伍了嗎？怎麽現在還沒回家？”
溫秀萍奇怪的看着女兒問：“你不知道嗎？”
沈慕青：“嗯？”
溫秀萍忽然自豪一笑：“你二哥他應征成功了，今晚說是和朋友出去慶祝。”
…………？！
面對這個和前世截然相反的結果，沈慕青懵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我厲害吧（叉腰）
慕慕：……二哥太傻怎麽辦！
晚上六點依舊有二更-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