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Q510
祁川第三次在馬路上被人攔下來要簽名的時候, 他才慢了好多拍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真的出名了。之前也沒少被女生追沒少被衆人圍觀過,但在高中成為不良的傳說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換到頤都這種大都市再上演這個情景, 感覺還挺奇妙的。
“總感覺半決賽最後那一撥團戰很可惜……”街上偶遇的女粉絲看着少年在紙上簽下ID,忍不住一邊偷瞄他的側臉, 一邊熱切地應援道,“S賽一定要加油啊!”
“會的,謝謝。”
少年把紙筆還給她,沒有閑聊的意思, 可他簡短的回應已經足夠讓人面紅。
春季賽季軍,對于YNE來說是理想中的成績了,至少世界賽的門票拿穩, 一隊人整裝待發, 狀态都很好。祁川這個熾手可熱的新星一點也不低調地于三月開始全勤出賽,作為天賦系的選手,他幾乎是拿實戰作為練習,每一場都在肉眼可見地成長。他打法狂野,攻擊意識很強,一次殘血1V3的反殺在八強賽上立了大功,成為這屆比賽的經典鏡頭之一。
當然,成為經典鏡頭的不只是他的操作, 還有他本人。祁川可能是在役電競選手中女粉絲最多的人了,這點沒少遭隊友羨慕嫉妒恨的。
“真好, 我要是有川哥這張臉,我再打兩年就退役當解說,穩賺不賠。”李唯維站在一邊瞎嘆到,“這個世界果然還是看臉啊……”
“Vivin也要加油啊!”女粉絲把筆遞給他笑道,“我們等着看YNE拿S賽冠軍,你們全員都很棒!”
李唯維毫不客氣地在本子上簽了自己的ID,他擡眼一看上面那行YNE-Q510,忍不住吐槽,“不說我說,哥你字真醜啊……”
“你字好看,你字好看。”祁川随口誇道,他心情好的時候脾氣也好得很,從來不在嘴上計較什麽。待女粉絲挽着朋友心滿意足地走了,祁川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字醜沒關系,我老婆字好看就行了。”
李唯維猝不及防地被塞狗糧,忍不住翻了個驚天白眼。祁川壓了壓帽檐,拎着李唯維的衣領把人拽上馬路,綠燈還有最後十秒。柏油馬路上反着光,六車道的車龍襲來前,兩個少年于暖黃色的夕陽下匆匆跑過。
“不是,成天你對象你老婆的,又是長得好看,又是随随便便考清北不是問題,又是聽話乖巧可愛懂事的……哎喲不行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大哥,你口說無憑,能不能帶來給兄弟幾個見見啊?”
“他要高考,以後有機會再讓你們見。”
想到那個人的模樣,祁川的目光倏地軟了下來。
剛剛還對着粉絲裝什麽高冷呢!李唯維看着祁川面上浮起的笑意腹诽道。不過如果感情這麽好,異地戀會很辛苦吧。因為是隊友兼室友的關系,這段時間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他也沒見這哥給誰打電話啊?
兩人踏進烤肉店的時候,駐頤各站隊差不多到齊了,網瘾少年們的聚餐等于公款吃喝加上互怼垃圾話,一時間氣氛很是愉悅。在徹底邁入一片鬧騰之前,祁川小聲問了一句:“今天幾號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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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九啊,怎麽了?”
祁川站在舉杯歡慶的桌邊,由衷地笑了一下。
“嗯,快了。”他小聲嘆道。
快什麽?……啊!李唯維知道了。
從初春祁川正式歸隊的時候開始,祁川就一直在等,一直在期盼那一天的到來。那一定是特別特別重要的日子,不然他也不會将其寫在他的姓氏後,成為他榮耀的一部分。飯沒吃到一半,閑聊中肯定會有人問這個問題,不說祁川,YNE全隊都能搶答了:“Q1你為什麽要改名叫Q510?”
這個數字被挺多人猜成了“我要贏”的諧音,采訪裏被問到的時候祁川笑了笑沒說話,約等于默認,為此大部分人都連帶他激進的打法,給他貼了一個好戰好勝的标簽。但只要私下裏有機會接觸他,再問到這個問題就知道,答案其實完全不同。
“因為他對象。”
“他老婆生日。”
“他對象生日啊。”
話音一落,祁川旁邊的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少年手持鐵夾利索地翻了翻鐵板上的肥牛,再把其分到周圍人的碗裏,勾着嘴角,擺擺手随意道,“吃肉吃肉。”
這種感覺就好像做出一番極其精彩的操作後,一臉淡定地說“小場面,普通操作,都坐下,坐下”一樣,周圍的大家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臉。李唯維用一種過來人的表情嘆道,“看到了吧?我每天都是被這麽秀過來的……”
“不過五月上旬不是有季後賽嗎?你估計要在賽場上度過這天了吧。”另一個人樂道。他怕自己記錯,還現場掏出手機查了一下比賽日程,“哈,真的,五月十號有比賽的都在這桌啊。”
祁川不以為然,他将杯子舉向斜對角,舉向十號會在賽場上與他們相遇的那支戰隊,大家紛紛與他碰了杯。
對面的隊長開始說騷話:“幹嘛,提前預祝我們獲勝?幹脆你演倆把,演完好快點回去陪老婆!”
“沒有,”祁川将半杯啤酒一飲而盡,朝他挑眉道,“五點半開始BO3,半個小時一局零封你們,打完我就飛回去給我對象過生日,來得及啊。”
哈,這話說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互怼,愉悅的氣氛中李唯維倒是打了個哆嗦。電競選手們垃圾話說得太多了,其實大家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祁川是認真的。作為對方的輔助,李唯維不禁開始想象日後那場比賽這哥會打得多兇殘,自己要悶頭跟上他的節奏才是。
但願別出什麽事吧……他祈禱道,真不敢想象祁川暴走是什麽樣子。
相比選手們坐的幾桌,衆教練和經理那邊就相對安靜了些。大家都悶頭吃肉,偶爾互相寒暄加上套套話,大部分時間還在豎着耳朵,聽自家孩子有沒有口出狂言到需要攔一攔的地步。而作為教練們了解最少的選手,祁川同樣是他們好奇的中心。
“唉,510的梗是真的嗎?”旁邊一個教練問劉輝,“我還真以為是‘我要贏’的意思呢。”
“真的哦,我已經給他準假了,怕不讓他走他得給我拼命。”劉輝擡眼望了望吃香喝辣,很快在圈子裏豎起威望的祁川,無奈地嘆道,“這丫還是個情種。”
“你知不知道小牧對他有意思啊,八強賽的時候她做MVP采訪,對着這小子就一個勁臉紅。嚯,搞了半天已經有主了,不知道圈裏多少小姑娘要傷心了。”
劉輝面上挂着笑,心裏欲哭無淚。自家隊裏的教練有事沒來,他成了被圍攻的對象。他心說我們這幫老男人就不八卦了吧……這事可是個定時炸/彈,他頭疼着呢。
可果然,旁邊另一人又問,“Grey你見過他女朋友嗎,什麽樣的啊?”
“打過兩次照面,那時候還不知道是,呃,他對象,所以沒仔細看。唉說起來風哥兒子滿月酒什麽時候來着?”
劉輝随便扯了個話題把祁川這段蓋過,可是他被衆人這麽一提,再看看祁川勝券在握的樣子,不禁隐約擔憂了起來。
酒足飯飽之後,一排人站在烤肉店門口抽煙,一群模樣不良的網瘾少年中間,祁川反而是看起來最清醒的一個。他雙手插袋站得筆直,看着李唯維駝背還一巴掌拍上他的背讓他挺直了。劉輝站在他背後眯着眼打量了他一會兒,少年的身影融進夜色裏,就像十一月清冽的風,一吹就讓人記到了骨子裏。
還真他媽有種邪門的魅力。
劉輝走到他身邊,遞了根煙給他,被他擺手謝絕。
“戒了。”祁川說。
二八在旁邊大聲跟了一句,“都別拿煙賄賂川哥了啊!周知!嫂子不讓抽!”
一群人哄笑起來,劉輝簡直沒辦法了,他笑罵了兩句,把祁川拉到一邊。
“你知道我最怕看到什麽嗎?”劉輝彈了彈煙灰,幽幽地說,“我最怕有選手打得太用力,也贏得太順上頭了,物極必反,到最後突然摔下來,心态崩盤,再回到巅峰期就很難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祁川眼睛望向遠方,緩緩地嗯了聲。隔着一段距離可以看到東岸江畔的霓虹,或者他在看別人的目光都無法企及的遙遠之地。
“你現在能到處放狠話,說白了是我們倆都賭對了,YNE适合你,你也不負衆望。但是出道即巅峰的不止你一個人,些許他們中也有天賦不如你的存在,但是人家全心撲在比賽上,你……”
“我心在比賽上的,輝哥。”祁川輕嘆道,“別擔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劉輝搖了搖頭。
你看,到底還是小孩子。
“我的意思是,別人只是賭輸贏,和輸贏的衍生物而已,你不止。”
劉輝以旁觀者犀利的眼光,一字一句沉聲敲打着他的鐵壁銅牆。
“你是在賭雙份的東西,它們于你都是至關重要的,所以你承受的壓力也是雙倍的。我想說……想說你不要太逼自己了,負擔太重,不是好事。”
--哪怕你有你的堅持,你的堅持不光為了自己,所以更加難以撼動。
少年頓了頓,沒說話。衆人陸陸續續地作別離開,耳邊熟絡的談笑或是客套的對白也說完了,待大家都走後,YNE出席的八人站在街角,沉默地聽着二人談心。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時候他們比誰都瘋,真論到輸贏和榮耀,他們也比誰都要認真。
“我只是……”
只是一定要贏才可以。每往前多贏一點,他與郗白兩個人的将來就會簡單那麽一點。
祁川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謝了輝哥。”
劉輝點到為止,他甩掉煙頭,招呼着孩子們回基地。車停得有點遠,需要步行一段距離,少年們的夢想比天高,當街來了興致還能喊上兩句。
“YNE牛逼!!”二八突然來了一嗓子,吓了劉輝一跳。李唯維聞聲哈哈笑了起來,對着來往的車流大喊了一句,“Youth Never Ends!!”
祁川走在最後面,手機屏幕上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的桌面壁紙是一個男孩在昏黃的燈光下睡得正熟的側臉,拍攝的角度不是很好,占據大半畫面的都是他毛茸茸的發頂,可是那眼睛下垂的弧線足夠溫柔,他多看幾眼就能喘過氣來。
劉輝的形容不對,他不覺得這是負擔。
這是未來啊。它和他,都是他的未來。
少年收起手機,跟着大夥兒後面喊了一句,“YNE牛逼!!”
“Youth Never Ends!!”李唯維又道。
劉輝攔都攔不住,他笑了笑,吧嗒吧嗒按亮火機,又點了根煙叼上,随他們去了。
這樣也好。
有的人永遠年輕。
二零零九年五月十日星期天,郗白從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
生日和母親節撞在一起,往年這兩個日子他們都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地一起度過的,今年好像會非常不同了。他把花放在車籃裏,騎着自行車沿着單行道一路滑過下坡路,風揚起了他的發梢,青葉與花朵的香氣不止于他眼前,晴陽正好,夏天來了。
他捧着花上樓,拿鑰匙打開家門。時隔這麽久,他當然早已拿回了鑰匙,只是父母要将手機還給他的時候,他搖頭拒絕了。
初春那晚不顧一切的坦白就像一根倒刺,依舊橫在他們每個人的心裏。事後他返校安安穩穩地上課,對此閉口不談,父母也找不到機會跟他詳聊似的,一直在用沉默和嘆息抗議。勉強維系的平和裏,哪一邊都不願意退讓半步。那就等吧。郗白無所謂,等待就是他最習以為常的事情。
郗爸爸坐在陽臺邊看書,聽見動靜擡眼望向他,看見他手中的花,自然軟下了神色。
“你媽回學校有點事,晚點回來吃飯。”
“嗯。”
“你今天……沒有別的安排吧?”
畢竟是生日啊。
郗白站在房間門口頓住了腳步。
“暫時還沒有。”他坦然地回答。
暫時。
不等郗爸爸分析他用詞的用意,郗白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就是今天了。
他在揪心,平靜,委屈,坦然中反複滾過了幾十個來回,終于等來了這天。他不知道男朋友會怎麽赴約,他不知道他會在幾點,在何處,以什麽方式來幫他慶生,但是他也要等,滿懷期許地等。
他知道的其實很少,但好在都是好消息。施鈞洋會時不時來找他,跟他說祁川又贏下了什麽精彩的比賽,跟他說他的隊伍拿到了世界賽的參賽權,跟他說不巧的是今天他也有比賽,但是祁川說了,他一定會回來。
郗白坐在轉椅上轉了四圈,光暈在眼前走過,四季也就是這麽一眨眼就過去了。又是夏天,雨季還未到來,他已經開始想念那種雨水的味道。
他合上眼,在心裏小聲地呼喚着。
我在等你啊。
一千兩百多公裏的某座城市西南角,會場裏人聲鼎沸。
祁川坐在機位前調試鍵盤,隊服背後YNE-Q510的字樣被攝像頭拍了一個特寫,場內又是一陣歡呼。少年帶上耳機,提前隔絕了那些聲音,熱血和想念沖撞在一起,讓他的心髒狂跳,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在心底輕嘆。
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霸王票感謝luossna,費嘟嘟的頭毛,Svian,考拉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