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涉險
郗白小心翼翼地登上看臺,越過了陌生的班級,第二次走到了十二班的區域旁邊。僅是這樣,他的手心已經出汗了,可是想了一整晚,他必須要這麽做。
手機收信箱裏躺着一條未回複的消息,如果作為失眠理由,那不算太特別,因為他早已經習慣了在無數夜晚思索有關祁川的一切。可那又是如此特別,短信所想表達的東西似乎已經足夠明确,但他仍不敢擅自解讀,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所以他要來找他,以彌補當時逃跑掉的空缺。不是隔着沒有溫度的電子屏幕,他想見到祁川本人,然後當着他的面問清楚,再認真地給予回應--是誤會也好,玩笑也好,是億萬分之一的幸運也好,無論祁川是怎麽想的,他都會接受。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再說一遍:我才是真的喜歡你,戀人之間的那種喜歡。
會很奇怪很突兀嗎?郗白已經不想去糾結這種問題了。
祁川對他的好讓他膽大包天。
可是這回輪到對方不見了。郗白确認祁川上午沒有比賽項目,他也找過了班級器材室和樓頂天臺,哪裏都沒有少年的影子。現在他回到了操場,心想哪怕碰見施鈞洋也好啊,結果施鈞洋也不在。那如果……
郗白和坐在一排女生中間的殷染對上了視線。其實她早在他第一次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沒想到過了半小時他又來了,看起來是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男孩的表情有些糾結。
殷染站起身走向他。
“施鈞洋請假了,祁川……祁川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你是要找他們誰嗎?”
雖然殷染總是表現得很強勢,但是久而久之郗白也發現了,她其實就是個小刺猬一樣的熱心姑娘。他搖了搖頭,朝她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這一笑倒是讓殷染愣住了。啞巴學霸和她最初在夏天見過的樣子不同了,他剪短了厚重的額發,摘掉了老氣的眼鏡,最重要的是他敢于回應她的目光,不再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了。的确,當她回到座位,旁邊的朋友還會好奇地詢問,剛才那個小帥哥是誰?
殷染沒能猜到使他改變的理由,就算她知道那可能與祁川有關。她猶豫了半晌,發了條短信給祁川說,剛才九班的那位有來找你。
祁川沒有來學校,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他只是單純地睡過了頭。昨晚和劉經理通話之後他登上游戲,發現自己的排名掉了,就想順勢打幾局。網瘾少年說的“幾局”才不是幾局,他熱血上頭,把前段時間掉的名次追上來一些,轉眼都已經日出。當那股勁頭過去,積攢了一下午加一整夜的生理疲倦湧來,讓他斷電似的沉睡了十多個小時。
醒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大下午了,祁川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擡,好像在夢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他全身都疼。他從枕頭邊摸出了手機,眯着眼看了看--靠,小白兔還是沒有回短信。少年轉過頭把臉埋進枕頭裏,心說這小家夥膽子肥了,真不怕他逮住他這樣那樣……
好吧,其實是他不敢直接打電話過去找人家,更別說對他做什麽。
祁川本來想一直躺到晚上直接去火車站的,可是緊接着他看到了殷染的短信。郗白在找他,郗白還願意面對他就說明情況不算太糟?或許自己潛意識裏知道,那麽乖巧的孩子不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來,也不會怎麽讓他難堪,所以他才敢不管不顧地将告白的話說出來。
Advertisement
真是狡猾的自己。
祁川從櫃子裏翻出了個稍大的旅行袋,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魔都之行的衣物,然後去浴室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到底還是年輕,過量運動加通宵的後遺症并沒有明顯地表現在他的臉上。他對着鏡子刮幹淨胡茬,理了理頭發,然後盯着鏡子裏的人看了半晌。看來還是得感謝一下生父母的基因,再此之前他沒覺得顏值有什麽太大用處,但是如果能用這張臉騙走小白兔,那也不錯。
少年打了輛車去學校,一路都在思考還有什麽帥氣的臺詞可以說。同一時間,對此渾然不知的郗白正坐在操場上發呆。
果然還是先回一下短信比較好?祁川有什麽事在忙嗎?再等等他會出現嗎?或者……其實還有一個祁川可能在的地方,他沒有去找。
小金牛的固執作怪,既然昨天他逃掉了,現在應該由他跑着去見他才對。雖然祁川說過不要再一個人去那個地方,但是現在還是大白天,應該沒有關系吧?
從未遲到早退過的郗白,有生之年第一次“早退”。反正班上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不見,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麽大不了。這麽想着,他居然還隐隐感到興奮,他從學校後門溜出,踏上了他的冒險之路。
下午四點的平涼街比夜晚冷清得多,公車站前的臭豆腐攤都還沒擺出來,有環衛工在收拾街口的垃圾桶,竹簽紙碗煙盒小廣告一股腦地傾倒而出,蠅蟲飛舞。幾個裝扮得略殺馬特的男男女女站在美甲店和洗剪吹的門口抽煙,郗白快速地從他們身側走過,低着頭不想與任何人對上視線。小巷其實不長,水泥地上流淌着不知名的髒水,郗白小跑着沖進藍狼,他頭一次覺得一家黑網吧也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當然,一分鐘以後他就不會這麽覺得了。
畢竟是周五下午,網吧裏的人還是挺多的,大致環視一圈,郗白滿眼都是黃白相間的體校制服。青年們把煙別在耳後,圍成一團濕笑着,某臺電腦突然公放出了一聲拔高的呻/吟,聽得郗白心裏一驚。太糟糕了,和祁川一起來的時候他也沒覺得這裏這麽糟糕,可能因為以往他九點九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祁川身上。
一片肉眼可見的煙霧中,他同樣沒有找到少年的身影。他不敢往深處走,只得到收銀臺前找人幫忙。可惜這個點坐班的也不是孟老板,一個畫着亮粉色眼影的小妹正撐着下巴看着他。郗白從書包裏翻出了紙筆,寫了大大的一行字:請問孟老板在嗎?
“老板晚上才來。”小妹挑眉打量着他,“要開機嗎,不要證。”
郗白猛地搖搖頭。小妹看了他兩眼,就把頭低下去繼續玩手機了。郗白咬了咬牙,又寫了一行字塞到她眼皮低下:那Q1在嗎?
“不在不在。”她有些不難煩地朝他擺了擺手。
好吧。郗白垂下腦袋往外走,他也有點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麽。你在哪裏?郗白在短信頁面上打下這幾個字,可他正要點擊發送,手中的手機突然被人抽走了。
男孩雙手一空,茫然地擡起頭,看見面前五個黃白制服堵住了網吧門口,迎面将他攔住。煙味酒味和奇怪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太糟糕了,郗白看清楚了戰野的臉,寸頭青年半眯着眼睛望着他,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唉?你不是那個和Q1一起的……真巧啊。”
郗白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在這場暗戀游戲中,他終于以身涉險。
一聲氣/槍打響,一排少年倏地沖出起跑線。一百米短跑的輸贏好像就在眨眼間,操場上加油助威的聲浪達到一個頂峰,然後又消散開來。祁川向看臺一角走去,那個之前被他絆過一腳的胖子看到他,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少年輕笑了一聲,抓住旁邊一個看起來正常一點的女生問了句,“郗白在嗎?”
女生擡頭看見來人,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幫他環視一圈,“……沒看見他,不知道,可能在班裏吧。”
祁川道了聲謝,又往九班的區域裏走了些。怎麽重點班的人看他都跟看什麽稀奇物種一樣,他挑了挑眉,迎上那一道道好奇又不敢直視的目光,幹脆朝全員問道,“有人知道郗白在哪嗎?”
一衆人不是不吭聲就是搖頭,其中一個女孩想了想,提議道,“問問班長?曾孝軍!郗白請假了嗎?”
被喚到名字的人正是剛才那個胖子,祁川偏過臉一看就樂了,哈,這逼居然是班長。他扯了扯嘴角,往他那兒跨了兩步,“郗白在哪你知道嗎?”
曾孝軍哼了一聲,沒好氣道,“誰知道啊。”
祁川本來就沒打算從這傻逼口中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他笑了笑,從他身側走過,故意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肩,就像對方之前撞郗白的那樣。曾孝軍敢怒不敢言,對着少年筆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誰還不比誰幼稚了,祁川也沒想到自己這麽記仇。他看了看手表,只剩一個小時的時間了。這是在玩什麽捉迷藏嗎?祁川找過了操場器材室教學樓,然後爬上樓頂吹了會風。操場上的人變成一個個小黑點在他的眼皮下移動,周圍街道因為落滿了銀杏葉而變成金黃色的長線,遠方的天際泛起橙紅。
夜晚要降臨了。
你在哪裏?祁川在手機上打下這幾個字,心想着如果小白兔還不理他,他就只能等到從魔都回來再到他們班門口堵人了,紳士了太久,他都快忘了自己不良的本質。
可還沒等他按下發送鍵,一則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人:小白兔。少年揚起了嘴角。這麽默契嗎?他趕緊按下了接聽鍵。
然而從樂園掉到深淵就只要一句問候而已,祁川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嘴角。
“喲,Q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