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未來
“下一組要開賽了, 請同學們盡快離開跑道!”裁判們開始趕人,趙海吹了幾聲哨,走到祁川身邊附身拍了拍他的背。“起來走一走, 別坐着。”
祁川被身邊的哥們托着胳膊拉起來, 他擡手拿毛巾使勁兒揉了揉頭發,有那麽幾秒鐘他都不敢看眼前的人。自己剛才好像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但說出來的感覺真的無比暢快。
而等他心一橫,再度去尋找郗白的表情的時候,他卻發現哪裏都找不到他了。
……操,果然把人吓跑了。
郗白整個人都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回廣播站,又呆愣着坐了多久的。旁邊一個女生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關心道, “你沒事吧?發燒了嗎, 怎麽臉這麽紅?”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郗白搖了搖頭。但的确,他感覺自己快燒起來了,祁川在他耳邊的吐息是那麽灼熱,熱度拂上他耳廓的皮膚然後滲進血液滾遍他全身。那是他白日夢裏都不敢有的對白,是幻聽嗎?他怎麽會産生那種幻聽?或者是惡作劇?祁川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之後的懲罰行為?他不敢确認,不敢再在那裏多停留一秒。
他覺得他需要冷靜一下。
郗白去校醫室裏坐了一會兒,拿了塊冰貼貼着臉頰, 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正在忙活的是上次幫助過他的那位中年女醫師,運動會期間總有大大小小的擦傷扭傷, 他順便幫忙整理了一下藥水和床鋪,但世神就是不想放過他似的,很快他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您好,請幫忙看一下腳踝扭傷!”
說話的是殷染,扭傷的是施鈞洋。郗白在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又傻了,他生怕下一秒從門口走進來的就是祁川……但還好不是,同行的是另外兩個十二班的男生。
“唉?你怎麽在這啊,祁川呢?”施鈞洋單腳跳着坐上床,疼得龇牙咧嘴還不忘跟郗白打了聲招呼。“這逼不看我比賽就跑了,我還以為他又重……不是,他沒跟你在一塊嗎?”
因為還有別人在,施鈞洋硬生生把重色輕友這個詞咽了回去。但他之前說的那句重色輕友在此時被郗白回憶起來,讓人又是猛地一激靈。
“他剛跑過三千米,中途扭傷的,但是也撐着跑完了,現在腫得很厲害,您看要不要去醫院啊?”
施鈞洋在找郗白說話,殷染跟醫師描述着他的傷勢。他背對着她,她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啊……我們在外邊等着,有事喊一聲。”另倆哥們見狀趕緊跑路,走前還不忘瘋狂給郗白使眼色。郗白看懂了,他一臉糾結地望了一眼施鈞洋,然後也借機離開了醫務室。
施鈞洋和殷染之間的氛圍有些不一樣了,上午看跳高的時候郗白就發現了。在他的印象中這兩人總是吵吵鬧鬧的,但是他們現在更像兩個不熟又不想和對方往來的人,默契地當對方不存在,偶爾不小心對上視線還會略顯尴尬的把臉偏開。
Advertisement
當暗戀變成明戀,通往結局的路途會變成什麽樣?不管沿路是彩虹還是荊棘,從喜歡上誰的那一刻開始,平凡的日常就變成了一場冒險。
郗白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好奇別人的關系,祁川在他耳邊說的話震得他魂不守舍。他離開操場回到教學區,教室裏有十幾個在寫卷子的人,本來他也肯定是他們其中的一員,但一直到太陽落山,郗白連一行字都沒有看進去。他反複在桌洞裏翻出手機,生怕錯過什麽短信或者電話,可目前為止祁川都沒有再找過他。
啊啊啊啊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小白兔腦袋冒煙,帥灰狼也好不到哪去。在操場轉了兩圈沒見到人的祁川回到看臺本班的區域坐下,他把郗白帶來的毛巾捏在手心,冷靜下來之後的茫然取代了那股興奮感。他有些擔心郗白的反應,但是他不後悔。
他不會後悔。
祁川捶了捶很是酸痛的腿,周圍的人還在調侃他開挂般的長跑水平,他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句,從一堆衣物中翻出自己的書包,然後看了眼手機。沒想到他就這一會兒不在,未接來電有五個,祁川心裏猛地一跳,趕忙點開。
施鈞洋打來了兩次,殷染一次,一個顯示在魔都的號碼一次,最後一條記錄是個本地的陌生號碼……反正都不是郗白。祁川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他點開了與郗白的短信頁面,有很多問句可以開場:你在哪?去做什麽了?你有沒有聽見……
字打了删,再打再删,正當祁川猶豫不決的時候,殷染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喂,祁川你在哪?施鈞洋受傷了,你能過來接手嗎我還有事。”殷染開門見山道,“在操場東邊那個校醫室,快來吧。”
本想給施鈞洋制造機會的倆哥們早跑路了,殷染在校醫室陪了一會,尴尬了半天祁川可算接了電話。祁川拖着酸痛的腿趕到醫務室時,殷染已經走了,施鈞洋的腳踝腫了一大塊,正百無聊賴地躺着。
他看到他那張帥臉就來氣,“喲呵你還知道來看看我啊,我要是剛剛光榮了,等你現在來我都涼透了!”
“能別咒你自己嗎。”祁川看了看他扭傷的地方,然後往他旁邊一坐,平躺下來跟他擠了擠,“往邊上去點。”
“操,你要不要臉啊?”施鈞洋氣結,這人一點都不關心兄弟就算了,過來這還要蹭床。不過祁川也剛受過三千米的折磨,施鈞洋勉為其難地挪了點位置給他。果然,都特麽怪這個三千米!三千米害人不淺!
從開了一半的窗外吹來悠悠的秋風,操場上的人聲漸漸淡去。兩個少年擠着一張單人床,默契地對着天花板發呆。汗濕的頭發又幹了,襯衣的領子翹起了一個角,誰說這不也是青春最好的模樣。為了誰而燃起的表現欲,為了誰而堅持跑過的路,最後疲倦了受傷了,還是能想着心上人模糊的輪廓睡個好覺。
女醫師去完洗手間回來就發現床榻上擠着睡着的兩個少年,她無奈地笑了笑,替他們蓋上了薄毯。這一覺睡到了七點半,施鈞洋老爸開車來接,順帶把祁川送回了家。
家是個很沒意思的地方,要不是祁川今天真的很累,他會選擇去藍狼殺時間。兩室一廳的居所對于獨居的少年來說綽綽有餘,父母各自再婚後留給他的東西中,這會是折現來看最貴重的一樣,而他并不怎麽看得上,甚至可以說是很不喜歡。
晚上九點鐘,樓上的夫妻準時開始吵架,樓下的新生兒準時開始哭,日複一日,他被夾在聒噪的浮世中央。想來很小的時候他也曾有過難過抱怨,可現在看來,自己的父母幹淨利落地和平分手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幸運,只不過他變成兩個再生家庭以外多餘的個體,這也不一定是壞事,至少他現在擁有至上的自由。
把高中念完之後就随你怎麽樣--這句話所代表的期限還有235天,唯二他愛戴的人已經與世長辭,沒有人會幹涉他的人生,可是未來這個詞那麽讓人迷茫,他所期待的未來偏離到了一個他從前想都不會想的方向:有一個人住進了他的心裏,讓他會在此時沒開燈的房間裏思考,窗外的萬家燈火點不亮前路,他在想他能給那個人一個什麽樣的未來。
他們千萬不要在最好的年紀相愛,然後再在未來某日平平淡淡地分開。
把衣服都脫下來丢進洗衣機,少年頓了頓,又将書包裏的那條白毛巾抽出來一并洗了,洗衣粉倒了好多,洗衣機勤勤懇懇地開始作業,祁川站到花灑下面邊沖熱水邊發呆。他的腦子裏閃過了很多零碎的畫面,外公的茶壺,石碑前的青草,母親放在衣櫃裏沒帶走的芭蕾舞鞋,郗白送給他的棒球帽,藍狼門口的霓虹招牌,施鈞洋陪他去挑的機械鍵盤……
--等下。
這大半天都過得魂不守舍,他差點忘了重要的事情。祁川洗完澡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回撥了那個來自魔都的號碼。電話響了四五聲被接通,一道輕快的男聲傳來。
“哈,正好想着再給你打電話呢。是Q1嗎?”
“嗯。”祁川定了定神,“您是?”
“我是YNE戰隊的經理劉輝,之前咱們有線上聯系過。關于這個賽季的合約問題,我想約你當面聊一聊,請問最近方便嗎?”
“可以,這個周末吧,我過來一趟。”祁川幹脆地應下來。這通電話印證了他的實力加上運氣,他不可能錯失這種機會。“請把具體聯系方式發給我吧。”
劉經理似乎很喜歡少年這種不卑不亢,利索爽快的态度,他也立刻敲定,“沒問題,馬上就發你,定下過來的時間以後跟我說一聲就行。”
“嗯,謝謝。”
劉經理笑着嘆道,“怎麽辦,還沒見過你我就覺得我一定會喜歡你了,不愧是我們在華南賽區唯一發出邀請的選手,我們全隊都期待與你見面,Q神。”
祁川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他眼前浮現了那面活躍在各大賽場的旗幟,他同樣欣賞那樣一群人,穩紮穩打,不斷突破,一點一點被世人認可。Youth Never Ends.如果青春真的不會結束,他也想在鐘愛的領域一直熱血下去。
這是他原來最想看到的,未來的輪廓。
“好,過兩天見。”
“嗯不見不散啊。”
祁川撩了一把滴着水的頭發,剛準備挂電話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了什麽。
“等下,請問……”
“嗯?”
“唯一的邀請?你們沒有聯系戰野嗎?”
聽到這個名字,劉經理既驚訝又感嘆,“咦?你怎麽知道這個?哈哈哈你們倆的排名一直咬得很死呢,莫非線下認識?你們是朋友嗎?”
“沒有,”祁川扯了下嘴角,“死對頭吧。”
“哈哈哈哈實不相瞞,的确聯系過他,但是我們做了些背調,發現了一些……別的顧慮。”
劉經理說得委婉,但祁川秒懂。
“好,那先這樣。”
挂了電話,祁川往床上一躺,将疲憊的四肢舒展開來。不用多問就知道,戰野是因他自己放高利貸的老爹而栽了一個跟頭。他其實不介意和戰野公平競争去搶一個機會,他不否認這個死對頭的存在也助長了他的好勝欲,但如果戰野明明有實力卻只能止步于此,只能說是孽力回饋了吧。
上網定了明晚八點的火車票,祁川收到了劉經理發來的地址,他也把大概的抵達時間發了過去。初步敲定了一件重要的事,祁川的心情當然很好,好到很少去炫耀什麽的他想找人分享這一進展。
他給施鈞洋發了:我周六去YNE。同時也給孟老板捎上了一句,我想去的戰隊聯系我了。很快施鈞洋回了一句我操加上一排感嘆號,孟老板也很高興,她用了一大堆花裏胡哨的詞語表達了祝賀。可是不夠,他想聽的不只是這些。洗衣機開始咣咣咣地晃動脫水,樓下的嬰兒被哄好了停止哭泣,少年緩慢地擡起手指,點開了與“小白兔”的短信頁。
什麽樣的開場白都不合适,他發去了此時腦海中最簡單直白的一句話。
「我想和你一起去未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