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答應
祁川的信息發過來的時候,施鈞洋剛好正開着QQ窗口看班群裏的聊天記錄。
下周四五六三天的運動會是他們高考前最後一次放松的機會了,殷染和幾個班委在群裏說項目報名的事情,毛遂自薦的人不少,但是也有冷門項目報不滿,比如說三千米長跑。
三千米長跑到底是什麽反人類的東西?施鈞洋盯着殷染發的那句「求個人來填一下三千米的空位啊啊啊」,緩慢地打上一行:要不三千米哥來吧。他在逞強和保命中徘徊,猶豫着要不要裝這個逼時,祁川的消息跳出來,他手一抖就按下了發送鍵。
施鈞洋:要不三千米哥來吧。
殷染:……
殷染:行那你來吧。
靠!施鈞洋從這一秒就開始後悔了,到時候跑個倒三豈不是更丢人,他心說祁川你找老子最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不然到時候死也要拉着你一起跑。
「來藍狼接郗白,現在,快點我走不開。」
這還真是意外的消息,施鈞洋盯着這行字琢磨了一會。眼看時間都快十一點半了,啧啧,三更半夜,孤男寡男……搞什麽呢!電話嘟了五六下被接通,祁川壓低嗓子喂了一聲。
而施鈞洋的玩笑還沒出口,他就聽到聽筒那邊傳來了一陣嬉笑。
“哈,戰野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怎麽着人家也是八中的學生,怎麽可能跟我們玩得來?”
陰陽怪氣的說笑,隐約地聽見幾個詞就讓人覺得倒胃口,更別說他捕捉到了“戰野”這個名字。
“你快來。”
祁川極快地說了三個字,然後就把電話挂了。
施鈞洋秒懂了他的意思。
「媽的你讓那孫子別跑老子橋洞那次的賬還沒找他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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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鈞洋飛快地發過去一行字,抓起外套就往外沖。要說起戰野,這仇可就大了,祁川和這個人的梁子結下好多年,連施鈞洋都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只知道一直以來祁川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都是和那波人起沖突時留下的。
戰野真名展鵬也,踢足球的,個子不高,但那股勁夠狠,寸頭小眼睛鷹鈎鼻尖下巴,看上去就不好惹。體校的氛圍不用說,誰最能打誰就是老大,可如果只是打架能打,戰野可能還混不到今天這麽有名的地步。誰讓他游戲也打得好,好到和祁川一樣是小半個圈的傳奇級別,而且他老爹放高利貸的,脖子上挂金鏈,平涼街好幾個店面都是他家的,包括藍狼--這就很開挂了。
Q1和戰野在塔下相會,那是神仙打架,祁川和展鵬也在線下碰到,那就是真人互毆……也沒有那麽誇張。格外暴躁的時候除外,祁川一般不主動找事,他們鬧起來都是因為戰野的小弟太多太閑,各種找茬,仿佛損了祁川兩下就能找大佬邀功似的,天天在那使絆子。
施鈞洋已經親眼目睹過好幾次了,之前他也氣不過,跟着祁川一起動過手。不過跟把殷染都扯進來的那晚比起來,之前都是小場面。施鈞洋心裏一直梗着這事,如果那波人的确計劃好了要挾殷染,給祁川打電話擾他比賽什麽的,那真是……真是太惡心了。假設那天他沒送殷染回家,或者祁川回頭沒趕上比賽,那可不會是小打小鬧就能解決的了。
施鈞洋家離學校近,不足兩公裏的路打個車十分鐘就到了。他風風火火地沖進藍狼,很快就看到以戰野為首的一小圈人,咋咋呼呼地圍着祁川,還有他身邊顯然有些緊張的郗白。小白兔在這種烏七八糟的場合裏顯得更為純淨,他煞白的臉也不知道是本來就這麽白,還是被吓得失去血色。
冤家路窄,施鈞洋擡腳往裏走,很快認出了那晚橋洞裏見過的熟面孔。
“喲,怎麽,還帶喊人的啊。”戰野側邊一個尖嗓門的黃毛笑道,“Q神別看我們人多,你不是人稱閉着眼都能一打五嗎?”
操老子要罵的就是你!施鈞洋的火蹭蹭蹭就開始往上燒,“打你媽?”
施鈞洋眼中閃過了殷染驚魂未定的樣子,他上前就要跟人臉貼臉,卻被祁川一把抓了回來。奇了怪了,戰野本人是很少親自帶人跟祁川起正面沖突的,誰知道今天什麽邪風在刮。而祁川被人圍着挑釁也不應該這麽淡定啊?
少年挂着耳機盯着屏幕,十一點半已經到了,因為他這隊還有一個選手沒來,比賽還沒開始。他把施鈞洋拉到身側,眼睛卻轉向身邊的男孩。
“鈞洋送你回家。”
不是什麽征求意見的疑問,而是已經決定好的意思。祁川語氣平淡,但是完全不容反駁。
“不是,你……”
“鈞洋。”
祁川給了施鈞洋一個眼神,也不知道是強勢的“要求”更多,還是情緒更複雜的“拜托”更多。
“別急着走啊。”戰野将施鈞洋打量了一番,悠哉悠哉地說,“正好你來了,我還想問Q1聯系你來着,兄弟我給你道個歉。”
施鈞洋:“???”
戰野擡起手,猛地把旁邊黃毛的頭摁了下來,動作力度之大直接讓黃毛撞到了面前的電腦,這一波人的嬉笑聲唰地就停了。
“規矩要有,說好了不扯女人進來。”戰野咂了咂嘴,對施鈞洋笑得世故,“上次橋洞那事,吓着你馬子了。抱歉,小弟不懂事。”
施鈞洋冷笑一聲,翻了個驚天大白眼。
而祁川對于戰野這些人搞出的動靜就跟完全感知不到一樣,後來他就沒正眼看過他們。只有郗白看得清楚,祁川手臂上的青筋在動,他波瀾不驚的表情背後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好幾次他都覺得祁川下一秒鐘就要掀桌子了,但是祁川都忍住了。
不知名的隊友還沒到場,比賽看起來一時半會開不了,祁川把耳機摘下來站起身,一手抽起自己的外套,一手握住郗白的手腕,徑直把人拉了出去。施鈞洋愣了愣,自然跟着走了出去。
而戰野跟小弟們使了個眼色,自己也跟了出去。
郗白被祁川一路拽到平涼街巷口的公交站,雨夜裏祁川跑開的畫面好像又要重來。又是這個地方,他要開始讨厭這個地方了。
“抱歉,我不應該這麽晚喊你出來。”祁川輕聲道,也不知是在說給郗白聽,還是在提醒他自己。“讓施鈞洋送你回去。以後別單獨來這種地方。”
他想起了郗白一聲不吭跑來藍狼給他送帽子的事,後來就只顧着開心了,他都快忘了他和郗白應該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十月中旬的夜風已經能吹得人哆嗦,涼意滲透了略顯單薄的校服外套。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害怕,還是他也在極力壓制着什麽情緒,祁川發覺郗白正在微微發抖。
“……這裏有多亂你也看到了,以後別一個人靠近這裏。”祁川抖開自己的校服外套,一擡手把它披在了郗白身上,大了兩號的外套把男孩裹住。“你要是想找我就打給我,我會出現在你面前的。”
自顧自說着話的祁川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後邊走來的施鈞洋聽到了,整個人都不好了。我操,情話王子啊?施鈞洋簡直不忍直視,他在三米外停住了步子,雙手插兜等他們膩歪完。
祁川見他來了也不準備再多講了,而在他想最後告別的時候,沉默了一路,也只能沉默一路的郗白倏地拉住了他的手。
是手,不是手腕或者手臂或者哪裏,郗白冰涼的指尖攥住祁川溫熱的手心。他不想接受祁川說的抱歉,他不知道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是他自己願意跟來的。其實比起害怕,他的憤怒更多,并不是說相較文弱的人就不會生氣,看到真正不良的不良少年是什麽樣,他只覺得惡寒。果然他見過的惡還是太少了,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讓他在無形中被保護得太好。
可是生氣有什麽用,他不能像施鈞洋一樣幫祁川怼回去,更不能掀桌子直接跟人幹架,他到這時也還是優先被保護的那一個,最弱者的定義不過如此。他的牙冠咬得死死的,握住祁川的手的力氣也比他自己意識到得要大。
他能為祁川做點什麽?他什麽都做不到。他擔心他和施鈞洋一走祁川就要跟人動手。這麽想着的時候,喉嚨裏滾動的音節就這麽傾瀉了出來。
“你,你答應……”
在祁川和施鈞洋微微瞪大的眼中,郗白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他的嗓子不斷吞咽着,嘴唇一張一合。
“……過,我。”
你答應過我。
--不能不打架了嗎?
--好,我盡量。
還是那道脆弱的聲線,卻比夜風更能撼動人。更別說郗白的胸口起起伏伏,最終清晰地吐出了那個名字。
“祁川。”
仔細想想,這還是他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祁川愣了好幾秒。
“……我知道。”
他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松開。太可惜,這并不是一個能回味郗白聲音的好時機。他招來很是驚訝的施鈞洋,餘光掃了一眼站在十幾米開外抽煙的戰野。
“好了,到家跟我說一聲。”
祁川最後交代到,他忍住不去看郗白眼中的氣悶難受,只得匆匆使眼色讓施鈞洋把人領走。
後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照做了。
坐在出租車後座的郗白一臉郁結,施鈞洋看了也覺得不忍。“……別擔心,祁川有分寸的。”他安慰道,“而且孟老板他們在呢,打不起來。”
這話倒是真的,這晚戰野還真不是來找祁川打架的。
祁川往回走的時候,戰野把煙丢到地上,拿鞋跟碾過。
“Q神,聊聊呗。”
祁川沒理他。
“我有正事跟你商量。”戰野站在他身後說道,“不是,我不回去,你這練習賽也打不成啊?”
祁川又往前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他頓了頓,回頭看向他,面露三分驚訝,七分厭惡。
“……今晚遲到沒來的是你?你跟我排到一隊了?”
戰野笑了笑,“你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起碼會打聽打聽。我就直說了吧,你被WCG內定參賽,前提是有戰隊合約在身。現在就三個戰隊在招人,總共四個名額,前三個是上次海選冠軍組的下野輔,還有一個名額,網傳他們聯系你了,是不是?”
祁川不置可否,“跟你有什麽關系?”
“關系可大了,因為他們也聯系我了。Q神,賣我個人情,今年你先歇歇?你這麽強,等一年沒事吧?”戰野表情怪異地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語般地嘀咕道,“我不行,我等不了。我要趕緊逃離這個狗地方。”
祁川聞言就笑了。“誰還不是嗎?”
巧了,他也早就計劃了要逃。
“好狗不擋道。”
祁川說着就要繼續往回走,不料戰野卻幽幽地來了一句,“看在你那個白白淨淨的小朋友的份上,給個面子?”
捕捉到了他這句話裏的意思,祁川反手一拳就揮過去了。拳頭比大腦更快,戰野招惹他一晚,終于觸到了絕對不可碰的紅線。
但他的拳頭又在戰野眼前咫尺的地方停住了。
--你答應過我。
“操!!”
祁川大罵,胳膊一甩,擡腳走了,沿着平涼街主路走。他練習賽也不想打了,打個幾把。
戰野見狀也愣了幾秒,祁川走遠,他也沒再追。他哼笑了一聲,撓了撓頭發,慢慢晃回深巷。
……如果此時祁川能知道未來戰野會做什麽,他一定會把剛剛的拳頭狠狠地砸下去,哪怕違背了答應郗白的事也要砸,砸瞎了他才好。
可惜沒有這樣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