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修,(10)
打量了百裏初一番後,頗為嫌棄地感嘆。
阿瑾把自己當作七歲稚童,全然忘記了其實自己和百裏初年紀相仿。反正百裏初不知道他年紀幾何,所以阿瑾有恃無恐。
言語間,阿瑾對皇帝毫無敬意。這些年,隆德帝妄修長生,尋了不少所謂的仙師修煉仙丹,早就不再熱衷于朝堂之事。大權旁落已是多年。
現如今,朝堂之上,分為兩派。一派以百裏初為首,另一派則是以晉王世子為首。本來兩派是河水不犯井水,卻不知為何,半年之前,以晉王為首的一派官員,頻頻針對唯百裏初馬首是瞻的官員。
“七歲?”百裏初沒有被阿瑾的話激怒,淡笑着挑眉,沒有拆穿阿瑾的年齡,順着阿瑾的話接了下去,“閣下也知道自己七歲?七歲稚童也敢宵想內人,豈不是笑話?豈不更是癡心妄想?”
若阿瑾真的是七歲,別說其它,僅僅是年齡,就已經掣肘了他太多。
阿瑾的笑聲戛然而止,死死盯住百裏初,眼色陰沉,如暴風雨在陰雨天傾盆而下,語氣更是夾着冰碴子:“七歲怎麽了?爺比你年輕,等得起。等你老了,爺正是好年齡。衣衣必定喜歡爺這樣可口的。”
阿瑾聽着百裏初說的“七歲”,莫名不爽,将話說得露骨,絲毫不顧及其它,連“百裏家主”都懶得叫了。
這算是他的痛處,衣衣喜歡的只是他七歲時的可愛純稚,而不是長大後黑暗陰郁,身處地獄的他。甚至連這份喜歡裏都沒有絲毫他所奢求的愛。
“等你長大了,我和绾绾早就已經老了。绾绾更不會喜歡你這種年輕的小白臉。”百裏初涼涼地瞥了一眼真的把自己當七歲的阿瑾,耐着性子,笑着糾正。
阿瑾如今這副瘦弱不堪,連風都能吹倒,還面容精致如畫的模樣,可不就是典型的小白臉嗎?
阿瑾視線也朝百裏初瞥過去,一時間,兩人視線相撞,兩雙黑如曜石的眸子裏都是對彼此的敵意。
“百裏家主自己想未老先衰就罷了,別拉上我的衣衣。”阿瑾語氣涼涼,“衣衣還年輕,沒有百裏家主老得快。”
“绾绾和我年紀相仿。”百裏初反駁。
雲雪衣比百裏初小一歲,已是雙十年華。
“難道衣衣不是比百裏家主小?”阿瑾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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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初:“……”
這個真沒辦法反駁,盡管只是小一歲,那也算是小。
阿瑾看着百裏初沒有出聲,嗤笑道:“這不就得了?說百裏家主會老得快,百裏家主還死不承認。何必呢?”
阿瑾說着,愈發靠近雲雪衣身邊,整個身子幾乎都要貼上雲雪衣。
百裏初見阿瑾的動作,不再準備和喪心病狂的阿瑾講道理,反正看樣子,說什麽阿瑾都聽不進去,也解釋不清楚。百裏初一揮袖子,直接又是一陣掌風掃過去。
因為阿瑾就站在雲雪衣身邊,百裏初不敢用盡全力,怕內力波及到雲雪衣,于是只用了三成,想把阿瑾從雲雪衣身邊逼開。
誰知,阿瑾卻在百裏初掌風掃過來的時候絲毫未曾閃躲,直接站直身子受住了。
畢竟才毒發第二日,阿瑾身子也未曾複原,剛才和百裏初打鬥,不過是硬撐。現下接了百裏初一掌,即使只有三成功力,也讓阿瑾整個人險些跌倒在地。
阿瑾倒下去的剎那,避開了雲雪衣的身子,用手撐住地面,才不至于讓自己顯得狼狽,卻仍是偏頭吐出一口血。
那血跡沾染在雪白的地毯上,仿佛盛開的曼珠沙華,豔麗妖冶。更是有一些飛濺起來,灑落在雲雪衣的淺色裙擺,星星點點,瞬間印染上了素色的紗裙,變得深紅。
“怎麽?說不過爺,惱羞成怒了,就動手打?堂堂百裏家主也不過如此。”
阿瑾擦擦唇角的血跡,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越擦,白皙的臉龐上血跡越多,乍一看,幾乎整個下颚都是鮮紅的血跡,頗為吓人。臉色蒼白得如紙人。
百裏初有些錯愕。倒不是驚愕于阿瑾的話,畢竟此前,他的毒舌,他已經領教過。而是驚訝,他明明可以躲過,卻為什麽什麽都不做,直接受了他一掌。
“百裏家主很奇怪我為什麽不躲開?”阿瑾好像是知道擦不幹淨,也就放下了也染上血跡的手。
百裏初不答,但是卻是等着阿瑾下一句。雖然知道阿瑾很可能只是敷衍他,但是他懶得浪費口舌和他辯駁。
阿瑾看着百裏初面無表情的臉,溫溫一笑。果然百裏初在男女之情方面是個榆木疙瘩。
“當然是因為我懶得躲開。”阿瑾配合着敷衍。
阿瑾并不準備告訴百裏初原因,因為他很快就會知道。只是區別在于被誣陷與否。
開口間,阿瑾将垂落的手放在雲雪衣的睡穴上,解開了她的睡穴。因為是廣袖長袍,阿瑾的動作又小,因此,從表面來看,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動作。
“妄想绾绾,這不過是一個教訓。”百裏初不欲多語,走近雲雪衣,想要抱起她回主卧室好好休息。
昨晚绾绾一直被阿瑾的毒發折騰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睡過去,根本沒有休息好。
雲雪衣被阿瑾解開睡穴後,就隐隐有了意識,感覺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是她聽了多少年,溫潤中略帶清涼的聲線,餘音袅袅,宛如玉石碰撞之聲。只是這一次,卻少了那溫潤,多了寒涼刺骨,仿佛能冰封萬裏。
雲雪衣睜開秋水一般的眸子,因為剛剛醒來,視線還有一些模糊,連人影都是重疊的。
阿瑾看着緩緩睜開眼的雲雪衣,本來笑得有些像偷腥的貓的笑意瞬間收斂,神色變得低沉落寞。
因為雲雪衣臉龐側對着百裏初,百裏初最初并沒有察覺到雲雪衣醒來,只是看見阿瑾瞬間變臉的模樣後,動作有些略微凝滞。
雲雪衣用柔若無骨的手揉揉自己久未睜開的眸子,重疊的人影才消失了。面前正是她擔憂了一夜的阿瑾。
可是……阿瑾的臉為什麽都是血?
“阿瑾,你怎麽了?”顧不得其它,雲雪衣急急忙忙撐起身子,捧住阿瑾滿臉血腥的臉頰,焦急地問道。
百裏初在看見雲雪衣醒來的一剎那,還有什麽不明白,視線一瞬間移向裝得可憐兮兮的阿瑾,像看着死人,神色宛如冰霜,寒徹天地。
感覺到那一束冰冷的目光,阿瑾微微避開雲雪衣的眼睛,迎向百裏初的視線,眸底深處是暗暗的挑釁。
插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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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阿(白蓮花小三)瑾:姐姐,叔叔要殺了我
百裏(耿直溫柔正室)初:绾绾,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殺他。我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
绾绾:......小三和正室鬥起來了,我該相信誰?在線等,挺急的
ps:今天補明天的章節
感謝小可愛們不嫌棄寧寧第一次寫文,文筆渣
這一更以後,應該就是周六更了,麽麽
☆、黑心白蓮花
只一眼,阿瑾就收回視線,繼續睜着大眼睛,一雙霧蒙蒙的眼裏寫滿委屈:“姐姐,我……”
阿瑾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一雙墨黑的眸子又轉向雲雪衣身後,閃躲着望向百裏初,委屈變成了驚吓害怕。
雲雪衣順着阿瑾的視線望去,就看見了百裏初逆光站在那裏,宛如清風流月。雲雪衣腦子裏突然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是元錦打傷了阿瑾?
可是……元錦為什麽要對一個毫無攻擊力的小孩子出手?
“姐姐,阿瑾不知道叔叔為什麽讓阿瑾不要喜歡姐姐。”看見雲雪衣眼中的疑惑之色,阿瑾毫不猶豫地火上澆油,委屈之色更甚。
聽見阿瑾略微帶着孩子氣純稚的話,雲雪衣腦海中突然如驚雷一般炸開。想起了百裏初勸告她不要靠近阿瑾的話。
雲雪衣眼中的光芒明明滅滅,看向百裏初的眼神有些懷疑,但也沒有開口譴責。
她不懷疑阿瑾的話是因為阿瑾那麽小,哪裏會懂得說謊?但她也并不是懷疑元錦,因為元錦的性子她一直都知道,不會無緣無故出手。她只是懷疑其中是否有誤會。
但是現在也并不适宜計較這些瑣事,還是先喚大夫重要。雲雪衣收回視線,将阿瑾扶着坐好後,踏過一室狼藉,喚來門邊的婢女,讓她去請大夫。
那一室淩亂幾乎讓雲雪衣心口直跳,元錦到底是用了幾成功力,才把幹淨整潔的房間毀成這般淩亂不堪的模樣?被元錦傷到的阿瑾又該有多疼?
“绾绾,我承認,阿瑾是我打傷的。”百裏初看着雲雪衣眼裏的懷疑,眼中的神色略微沉了幾分,開口解釋,“但是,你相信我。我絕非無緣無故地對他動手。他是真的對你心懷不軌,對你根本不是姐弟之情。”
“心懷不軌?”雲雪衣喃喃着重複了一遍,低頭看着純真如一張白紙的阿瑾,“元錦,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阿瑾才七歲。”
讓她怎麽相信,一個七歲的孩子對她心懷不軌?就是在現代,七歲也不可能那麽快懂得情愛。
本來她還以為其中是有什麽誤會,可是現在看來,不過又是元錦疑神疑鬼誤傷了阿瑾。
“绾绾,我沒有誤會。”百裏初走近雲雪衣,雙手按住雲雪衣的肩,直視着她,“你相信我,好嗎?阿瑾根本不是七歲。”
“相信?”雲雪衣也直視着百裏初,“元錦,不是我不想相信你。可是,阿瑾不是七歲是幾歲?”
“我不能确定,但是至少不會比你我小多少。”百裏初猶疑了片刻道。
阿瑾中了絕情斷魂,應該還未及弱冠。可是心智如此成熟,絕不會是七歲所有。所以百裏初一時之間不能推斷出阿瑾的具體年齡。
“元錦,你最近是怎麽了?總是愛懷疑阿瑾。”雲雪衣指指阿瑾,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看阿瑾,他不是七歲,難道是和你我年齡相仿?”
這是天盛,不是那些光怪陸離的世界。她胎穿到這裏已經夠奇怪了,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多奇異之事?又怎麽可能阿瑾不是七歲?
雲雪衣停頓了片刻,又耐着性子道:“元錦,你讓我相信你。那麽你也相信我一次,好嗎?阿瑾對我真的只是依賴。他不過是從小缺失了父母的愛,所以黏人一些罷了。”
“绾绾,我只是不想一個對你心懷不軌的人一直跟着你。”百裏初墨玉一般的眸子染上憂慮。
阿瑾這樣一直跟在绾绾身邊,他如何放心?
“那你想怎麽做?”雲雪衣沉聲問道。
“我們在府外置一處別院,讓阿瑾去那裏住着,好嗎?”百裏初知道現在讓雲雪衣放棄阿瑾幾乎不可能。所以他想讓阿瑾先消失在雲雪衣眼前,然後蠶食鯨吞。
雲雪衣揮開百裏初的手,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不可以……”
雲雪衣開口,還想再說什麽,但是門外卻傳來了下人恭順的聲音:“家主,張禦史求見。”
百裏初本也是準備繼續和雲雪衣解釋下去,但是聽見下人的禀報,突然間想起春巡之事已經耽擱許久了。
“绾绾,你先仔細考慮一下,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百裏初說完轉身走出房間,春巡之事不能再耽擱了。
一般春巡都是帝王在禦史臺官員的陪同下親自巡視地方。但是近些年隆德帝越發不管朝政之後就一直是太子春巡。
輪到今年,太子身體突然抱恙,無法春巡,就一直拖到了五月。久未處理朝政的隆德帝卻突然下令讓他代替太子春巡。
張禦史這次來,也是準備和百裏初商議春巡之事。
雲雪衣見百裏初大步離開,也就轉身回到阿瑾身邊,正想開口告訴阿瑾,她不會送他出府。
卻沒想到,阿瑾低低開口,神色雖然有些落寞但是眼睛卻明亮清澈,話語擲地有聲:“姐姐,送阿瑾去別院吧。”
雲雪衣有片刻錯愕,阿瑾一向黏着她,時時刻刻都不想離開,這一次怎麽會想要自己提出要離開左相府。
“叔叔不喜歡阿瑾,阿瑾繼續在這裏只會讓姐姐為難。”阿瑾悶悶地開口解釋,“我不想姐姐為了阿瑾為難,所以阿瑾想搬去別院住。”
“阿瑾放心,姐姐不為難。阿瑾乖乖安心住在這裏就是。”雲雪衣揉揉阿瑾白嫩帶着點嬰兒肥的臉蛋,安慰地道。
阿瑾如此懂事,她怎麽舍得阿瑾受委屈。而且阿瑾眼中分明沒有元錦所說的愛意,不過是元錦思慮過多而已。
“姐姐就讓阿瑾搬出去吧,阿瑾怕叔叔又打阿瑾,阿瑾好疼。”阿瑾搖晃着雲雪衣的手臂,嘟囔着。
雲雪衣一怔,才想起,如果阿瑾繼續住在府內,元錦日日看着阿瑾這樣黏着自己,又對阿瑾出手怎麽辦?她不可能時時刻刻守着阿瑾。
“那好,姐姐過幾日就帶阿瑾去別院。”雲雪衣松口道。
“阿瑾雖然搬去了別院,但是姐姐一定不能忘了阿瑾,一定要經常來探望阿瑾。”阿瑾纏着雲雪衣撒嬌道,聲音軟糯,臉龐都是祈求之色。
“好,姐姐一定經常來看阿瑾。”雲雪衣眼眸中盛滿笑意,伸手親昵地刮刮阿瑾的鼻子。
“拉鈎!”阿瑾一臉軟萌萌地道,随即伸出手指,微微彎曲。
雲雪衣笑靥如花,将手指也微微彎曲搭上阿瑾的手指:“好,拉鈎!”
阿瑾緊緊纏住雲雪衣的手指,不舍放開,純真的眼底最深處是一片暗藏的寵溺光芒。
很快了……
……
自那日不歡而散之後,雲雪衣雖是同意了阿瑾的話,在阿瑾傷勢痊愈之後,就将他安置在了別院。
但是到底是心有不願,也還為百裏初打傷阿瑾的事情耿耿于懷。故而,雲雪衣一連幾日都躲着百裏初,夜間在百裏初還未回房時就自己先睡下了,每日早晨也是比百裏初晚起。
百裏初因為忙着準備春巡之事,也從下人那裏知曉雲雪衣已經将阿瑾送出府,就不再追問阿瑾之事,也沒有發覺雲雪衣的異常,只以為她最近累了。
……
是夜,月明星稀,夏風微涼。
書房裏夜明珠閃爍着幽藍色的光芒,明黃的燭火在夏風的輕拂下搖搖晃晃。
暗月一襲黑衣跪着,恭敬地低着頭:“屬下無能,未能靠近晉王府。”
“未能?”
“是。”暗月頭低得更低,仿佛是為自己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而羞愧,“晉王府守衛森嚴,屬下還未靠近,就險些被發現。”
百裏初清雅雍容的臉龐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有幾分幽深,随着燭火的搖晃隐隐綽綽,清涼的聲線也染上一絲暗沉:“查!繼續徹查!”越是嚴實越是有問題。
以前百裏初不急着查藍钰是因為覺得和藍钰井水不犯河水,不必耗損元氣,徹查晉王府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行為。
晉王府的根基之深,可以追溯到開國。三百年前還沒有天盛,天下三國鼎立。當年的晉王追随世祖仁皇帝征戰天下,情同手足,卻沒有想到最後一役時,晉王中了敵軍埋伏,戰死沙場。
世祖仁皇帝一統天下後就立馬追封了晉王嫡子為一字并肩王,權勢之大,幾乎與皇帝同享天下。
這幾百年下來,晉王府的權勢更是盤根錯節,幾乎蔓延到整個天盛。到如今,幾乎是可以動搖皇位的存在。
在隆德帝之前,幾任皇帝都曾想找個借口封了晉王府,奈何晉王府做事滴水不漏,根本讓人抓不住把柄。何況晉王府的權勢早就已經不是三百年前的單薄。想要扳倒,談何容易?
然而到了隆德帝這裏,卻發生了戲劇性般的轉折。隆德帝不僅不懷疑晉王府,甚至事事倚重晉王府,又一度讓晉王府的權勢發展壯大。
這也是為什麽晉王世子藍钰雖然長年卧病府中卻手握重權的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汪汪汪,寧寧爬回來更新了
因為寧寧發現自己比賽和考級撞了
沒辦法考級,只能比賽了,所以時間就多了
這一兩周寧寧會盡量多更
保持一周五更左右
除了原來的更新時間以外,随機更新
麽麽,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決絕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方高能提醒,本文女主最後一次被虐,然後就是男配被虐了
很多看似不合理的原因會在番外裏面有解釋
男配不是傻,也不是鬥不過男主
只是男配太過矜持,清高自傲,畢竟被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男主贏在重生,贏在不擇手段地誣陷,完全摸懂了女主的性子,所以事先布置了很多
本書這一章結束以後,女主從此擺脫男配的虐心
ps:按照寧寧如果一周五更的速度,本文的正文大約會在三四月完結
番外會在暑假左右寫
六月初十
已是入夏,翠綠的樹葉轉為深綠,百花漸凋,熱意瘋狂蔓延開來。
百裏初申時剛過就啓程巡視地方了,因為如今已經入六月,離秋巡也只有一段時日了。百裏初在上奏後,決定直接春巡和秋巡一起進行,所以要巡察一個多月。
雲雪衣在送走百裏初以後,溜出府內,帶着阿瑾準備再去一次鸾鳳閣,去尋斷魂草。
當時鸾鳳閣的黑衣人說的是他們閣主兩月以後就會回京,現下已經是六月,想必他們閣主也早已回京。
阿瑾的毒不能再拖下去,若是再延緩幾日就又到毒發的日子了。
卻沒想到去了鸾鳳閣就被告知唯一的一株斷魂草已經不在鸾鳳閣內,被他們閣主贈與友人了。
又一次铩羽而歸。
……
仙萊居
仙萊居臨江而翥,亭臺樓閣,飛檐畫角,景色極佳。
雲雪衣沒有得到斷魂草,又恰逢午時,便帶着阿瑾準備去仙萊居用膳,才踏入仙萊居就看見一抹墨色滾金邊的衣角消失在轉角處。
雲雪衣頓時愣怔在原地,那是元錦的衣裳,是她今早親手為他穿上的,她記得很清楚。
阿瑾也看見了那一抹墨色衣角,眼眸深處泛起絲絲縷縷的深意,臉色不變,用帶着輕快的語氣道:“姐姐,那是叔叔嗎?”
雲雪衣有些遲疑:“元錦今早已經春巡去了,應該不會是他。”
轉角處,墨色衣角已經消失,一襲正紅衣裙,挽着婦人發髻的女子緊随墨色衣袍男子身後。
正紅的衣裙太過靡麗妖冶,一般女子穿上都會顯得流于豔俗,但是對這個清麗絕豔的女子來說卻是錦上添花。明明着一襲正紅長裙,卻依然氣質如蘭,有着梨花吹雪的清冽。
那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雪雕玉徹,雙目流轉間秋波暗送,一颦一笑都動人心弦。
因為她的走過,冷徹的清香襲來,整個仙萊居的人都愣怔了下來。
雲雪衣緊緊盯着那個女子,雙手緊握,幾乎要掐進皮肉裏猶不自知。
那是鳳卿,她不可能認錯。整個天盛,不可能會有第二個容色這樣盛的女子,妩媚和清冷共存,剛烈和溫婉并濟。
鳳卿走過後,冷徹的清香飄散。
這種香味……
元錦最近一個月,身上的梅花香總是夾雜着這種冷徹清香。雖然味道很淡,但是元錦身上素來只有梅花香,所以她聞出來了,還問了元錦。
元錦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可能是張禦史身上染着這種香?
雲雪衣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緊抿雙唇,握着的手越來越緊。
元錦和鳳卿……
“姐姐,你怎麽了?”阿瑾看着雲雪衣驟然蒼白的神色,眸子色澤清涼,出口的話卻依然軟糯,“剛剛過去的真的不是叔叔嗎?可是我覺得好像。”
雲雪衣沒有回答,依然愣怔在原地,腳步仿佛在此落地生根,再不能移動分毫。
阿瑾似乎沒有察覺到雲雪衣的異樣,拉住雲雪衣緊握的手,強行分開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十指交握,帶着她往前走。
有些已經腐爛的傷口必須要剜掉那一塊腐肉才會痊愈。
雲雪衣被動的被阿瑾拉着走。阿瑾的力道不大,只要她願意,就能掙脫開來。
可是……她并不想掙開,也許她心底深處也是想知道真相的。不願意被蒙蔽下去,一無所知。
因為百裏初武功高強,雲雪衣不敢靠的太近,随着鳳卿的身影剛走到門前不遠處,就停了下來。
阿瑾見雲雪衣停下腳步,也就不再動作,這個距離也足夠了。阿瑾轉眸看看那一扇雕花窗上一個小小的破洞,笑得意味深長,指指那個洞,聲線壓得很低,狀似天真的問:“姐姐,這裏怎麽有一個洞?”
低低的聲音瞬間淹沒在嘈雜聲中,來來往往的人也絲毫不在意有兩個人暫時停留在這裏。
雲雪衣順着阿瑾的手指看去,精致華美的雕花窗上是一個很小的洞。雖然小,卻可以看見裏面的情形。
按理來說,如仙萊居一般的酒樓根本不可能窗戶出現破洞,可是雲雪衣腦子早已經混亂,哪裏還會細細思考為什麽仙萊居的窗會出現破洞。
雲雪衣透過那破洞,向裏面望去。
屋內,一襲墨色衣袍的男子懷抱着紅衫女子,低聲詢問着她什麽,神色是一貫的清冷而溫潤,女子擡頭,笑得明媚。
好一個郎才女貌,宛如一對璧人。
只一眼,雲雪衣就收回視線,拉住阿瑾的手疾步跑開。阿瑾沒有出聲,任由雲雪衣拉着他跑。
跑到人少處,雲雪衣才停下腳步。
雲雪衣跑過的那片仙萊居竹林,在她走後自動合上,掩蓋了原本的路,顯出另一條一模一樣的幽徑來。
竹影搖晃,泠泠飒飒,廊腰缦回處依然是那個雅間。
雲雪衣的臉色沒有因為疾步走而變得紅潤,反而更白了幾分,慘白如紙。
方才那一幕,歷歷在目,清晰如許。
所以……
元錦這一個月都是瞞着她見了鳳卿嗎?
雲雪衣有些不敢相信。也許是她看錯了?雲雪衣頓下的腳步有些遲疑,想要轉身回去。
猶疑片刻,雲雪衣還是擡起腳步,往回走。
眼見不一定為實。也許只是鳳卿摔倒了,元錦扶着她呢?
可是……又有什麽原因讓元錦近來一個月都和鳳卿見面,還瞞着她?
沒過多久,雲雪衣就帶着阿瑾按着原路返回,依然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稍稍停留在門外不遠,那個破洞裏。
屋內,墨色衣袍的男子抱着正紅色衣袍的女子斜靠在軟塌上。
男子的神色不同于方才所見的清冷,凝視着女子的神色帶着三分溫柔,七分寵溺,出口的話更是溫和無比:“卿兒,等你不想再呆在王承之身邊,我們就成親吧。”
那是雲雪衣從來沒有看見過的,獨屬于鳳卿的缱绻眷戀。
女子依偎在男子身前,笑得清淺:“你不是不能接受我成親了嗎?”
墨色衣袍的清雅男子低頭吻吻女子眉心,聲音低如呢喃,仿佛怕大聲了些許就會驚擾到懷裏的佳人:“失去你以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所有的原則在你面前,都不值一提。即使你成親了,我也不願放棄。卿兒,對不起,這個道理,我領悟了好多年才發現。”
“那你還和雲雪衣成親?”女子擡頭,不滿地反問,作勢要從男子懷裏起來。
“卿兒吃醋了?”男子拉住女子,緊緊摟着,“只要卿兒發話,我立刻回去休了她。我娶她,不是為了讓你明白你真正喜歡的是誰嗎?你在江南的時候都不願意理睬我,如果你那時候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會回京城,還娶了她。可惜……雲雪衣沒死在殊色手裏,殊色到底太仁慈。”
平日裏清冷端方的男子,此刻化為纏指柔,生怕懷中女子誤會地開口細細解釋。話多得不像以往的他。
雲雪衣腦海中浮現起殊色給她看過的信箋,踉跄着後退了幾步,那件事一直擱置着。她不敢問,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得知了真相。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沒有所謂的偷龍轉鳳,只是她一直不敢相信罷了。
就像當初,元錦來退婚,她也曾不相信過,找元錦對峙過,得到的結局不過是被抛棄。
如今她學乖了,不想再進去找百裏初對峙。或許,給彼此都留下一些尊嚴更好。
雲雪衣有些恍惚地拉着阿瑾離開,忽然覺得臉上有些冰涼的濕潤,擡手撫上帶有涼意的臉龐,竟然沒有流淚嗎?
是那些年眼淚早就流過了,死心過了。所以如今竟然不覺得心疼了?
還是疼得麻木了,已經痛不欲生,所以感覺不到疼了?
雲雪衣不知道,只知道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從來沒有如此刻一樣清醒過。
或許分開是最好的結局。
終究是她執着了。十多年的相處,都沒能讓元錦愛上她。如今又怎麽可能?
這一次,真的撞到南牆了,頭破血流,也該回頭了。
早就埋下的懷疑,只是被深藏,今日這一幕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失望太久,所以到最後絕望的時候早就已經心灰意冷。
認了吧,不過是十多年來所愛非人。
阿瑾看着失魂落魄,仿佛行屍走肉的雲雪衣,原本握住雲雪衣的手慢慢滑上,想要抱住她的手臂,安撫她,可是無意中滑落到她的脈搏上時,那異樣的跳動卻瞬間讓阿瑾的眼眸變色,幽深陰沉。
早該料到的……
☆、終成過往
右相府
雲雪衣不想再回到左相府,不想看見任何和百裏初有關的人和物,就帶着阿瑾回了右相府。
方才踏進府門,就有小厮立刻去通報了雲謹言夫婦。
晏蓁本是閑着無趣,在縫制一塊手帕,聽見雲雪衣回府的消息就立馬放下了手裏的繡活,衣帶生風,三步并作兩步往素瀾院走去。
雲雪衣暫時安頓好阿瑾後,才回到房內,想要倒下去睡一覺。
任是心中幾乎不起波瀾,可是到底是心倦了,既然心停止不了跳動,那就暫且停下思維罷。
雲雪衣看看窗外枝葉招展,綠意正濃的桃樹,明日起來,一切都會已經放下。雲雪衣方才躺下,還未來得及閉上眼睛,就見自己娘親急匆匆走了進來。
因為走得急,天氣又已經熱起來了,晏蓁額頭冒出細微晶瑩的汗珠。跟在晏蓁身後的婢女在晏蓁踏進房間後自覺的立在門口,帶上了房門。
寂靜下來的房間只聽得見晏蓁的粗喘。
“娘親?”雲雪衣聽見聲響,擡頭看去。
晏蓁着一襲煙霞色束腰對襟長裙,三千青絲挽成雙刀髻,只斜斜插着兩只流蘇嵌花金步搖,在淺色的襯托下更顯膚色紅潤瑩白。
“绾绾,你怎麽回府了也不和娘親交代一聲。”晏蓁進入房間後,步子明顯慢了下來,調整着自己剛剛因為走得太急而有些紊亂的呼吸。
雲雪衣嘴角勉強勾勒出一個笑容,卻比不笑更難看。她以為她可以在娘親面前僞裝得很好,只是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狼狽:“绾绾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方才忘記了。還請娘親不要怪罪绾绾才好。”
晏蓁看着自家女兒那勉強的笑容,蒼白的面色,頓時心裏咯噔一聲,出口的話急切了幾分:“绾绾,你該知道你瞞不過娘親的。大婚那日,你雖掩飾得極好,可是娘親到底是看着你長大的,如何不知曉你心中有事?只是你不說,娘親也不便追問到底罷了。”
晏蓁只是身子不利爽,但不是腦子糊塗。
相反,生于皇宮,即使身為嫡公主,沒見過太多閹臢事兒,但是宮裏的嬷嬷也和她講了許多。是以,晏蓁踹度人心,擦眼觀色的本領比雲雪衣這種毫無心計的人強了太多,幾乎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僞裝。
雲雪衣本就蒼白如雪的面容在聽見晏蓁的話以後,更白了幾分,卻依然極口否認:“娘親,我真的沒事。”
不過是終于要割舍下前的心痛不舍而已。十多年的追逐就這樣化為灰燼,雲雪衣覺得整個人都瞬間空洞了下來。
雲雪衣看着有些着急的晏蓁,拿出一方錦帕,仔細地為晏蓁擦掉那些滾落的汗珠:“娘親,應當走慢些才是。”
“绾绾,這次你爹爹不在府內,你別想岔開話去。”晏蓁擰着眉道。她知道每次她問绾绾關于元錦的事情時,自己夫君和绾绾都會因為憂心她的身子把話岔開。
若是以往,晏蓁也不會這般追問。可是今日雲雪衣的神情,分明和幾年前百裏初來退婚時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更平添了幾分死灰空寂。
“娘親……”雲雪衣聞言,有些顫顫地收回了錦帕,眼神有些閃躲。
“绾绾,娘親要聽實話。”晏蓁扶着雲雪衣雙肩,神情肅然。
雲雪衣顫抖了幾許,錦帕頹然落地,開口的聲音暗沉嘶啞:“我想……和元錦和離。”
咬咬牙,雲雪衣一鼓作氣說完了整句話,小心翼翼地看着晏蓁,生怕她一時接受不了,會暈倒。
晏蓁一怔,顯然沒料到已經此般嚴重,自家那麽瘋狂迷戀百裏初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