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水滴順着縫隙一滴滴落下, 打濕錦衣裙擺。
吳裙微微蹙了蹙眉,慢慢睜開眼。
她身上蓋着那件黑色的鶴麾,而它的主人卻不見了。
輕羅錦裙的美人慢慢坐起身來。
這石窟中實在寂靜的可怕,好似日夜在這裏都無從分別。吳裙環着手臂趴在腿上, 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聲音很輕,可在這樣的環境下卻再清晰不過了。
吳裙彎了彎眸子,那雙貓瞳兒盈盈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歸人:
“你回來了。”
她輕聲道。
雨化田将青果扔給她, 又慢慢放下手中木材。
他右手隐于袖中, 左手卻靈活的很, 很快那堆木材便燃了起來, 在這陰暗的石窟中明明可見。
男人容貌疏冷,微阖着的眼隔着火焰有種無情的妖異。
底下木材啪/啪的響着,這石窟中總算多了絲人氣。
吳裙輕輕咬了口青果, 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這果子像是還青澀着,酸的作苦。
可那向來嬌氣任性的美人此刻卻安靜了下來,小口小口的将紅果吃完。
她神色軟軟的,低垂着長睫無端惹人憐愛。
雨化田回頭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來, 只是嘴角卻帶了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青果最後還是被仍進了火裏,吳裙支着手看着跳動的火焰,小火苗似映入了金藍異瞳之中,流光微轉間攝人心魄。
這世上美人很多, 讓人驚豔的也有, 可瑰麗的奪人呼吸的卻只有她一人。
她站在那兒, 更像是讓男人永遠尋不到的寶藏,得顫抖着手小心翼翼的對待。
石窟濕冷,烤了會兒火那原本蒼白如雪的面上倒是氣色好了些。
許是無聊極了,吳裙眨了眨眼,慵懶的貓瞳兒微眯着,對着火焰吹了口氣,神色天真的像個小孩子。
雨化田輕笑了聲:“過來。”
他聲音已不複昨日疲憊,帶着淡淡笑意更有種上位者的疏狂。
吳裙歪頭看了看他,慢慢踱步走了過來。
那雙貓瞳兒似有餘熱,漂亮的驚人。
年輕督主眼眸深了深,看着錦衣美人輕輕伏在他身上。
“我們什麽時候出去?”
吳裙側身躺着,把玩着男人袖口暗紋。
雨化田也任由她,微阖着眼靠在牆上,待到水滴滴落在眼角的血痕處才道:
“你聽。”
水滴是從縫隙中滲透的,連上面沙子都如此潮濕,這石窟中一定有地下河。
吳裙閉着眼慢慢彎起了唇角:“我聽到了。”
她笑容柔軟,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雪白的面上也多了絲紅暈。
“聽到是從哪邊來的了麽?”
穿着暗青飛魚服的男人指尖輕滑過那綢緞似的烏發,淡淡挑眉。
吳裙又重新閉上了眼,纖長的睫羽若小扇一般落在雪膚之上,她聽了很久,才慢慢睜開了眼。
金藍的眸子彎彎的,像是月牙。
“是從東邊來的。”
她輕聲道。
雨化田撫着她長發的手頓了頓,碧玉的扳指在火光映襯下莫名有些妖異:
“等水來了,我們就可以走了。”
他語氣淡淡,卻又不知是何等驚心動魄。
這石窟很深,可路到百米外便被封住了,他二人這時都收了傷,若要強行開出一條路來到底差些。
這地下河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男人輕斂眉眼顯了幾分孤狂。
吳裙靜靜地靠在他腿上,她的神色也很安然。
那河水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在逼仄的石窟中聽起來竟宛如山崩一般。
雨化田輕笑一聲,左手自衣袍上撕了片長條,遞給那強作鎮定的美人。
他将完好的左手遞給她,眼底帶了些肆意。
錦緞緊緊地綁在兩人相接的手腕上,吳裙低頭輕輕用牙咬了咬,卻不自覺磨到了男人血脈處。
那是很危險的姿勢,卻也很迷人。
雨化田淡淡揚眉,河水的聲音猛的傳來,仿佛在耳邊一般。
“怕不怕?”
他看着低着頭的美人孤傲着笑問。
“不怕。”
吳裙也笑了。
她慢慢擡起頭來,那雙柔軟的貓瞳兒肆意無忌。
轟隆一聲,石壁被洪水沖破,碎石順着頭頂砸了下來。
只是瞬間,那原本幹涸的石窟便已被河水淹沒。
雨化田拉着吳裙潛入水中,避開石屑。
河水承了壓力水勢兇猛,慢慢積壓在了石門前。
吳裙水性不好,只一會兒便已憋不住氣,那捆在一起的手微微蜷縮着。
長睫輕輕顫了顫,看着好不可憐。
石門已被水流壓的露出了縫隙,那些洪水像是找到了宣洩口般一股腦湧了進去。
吳裙回過頭便已被人攬住了腰肢。
他們雙手是綁在一起的,雨化田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緊,扶着她往上游了些。
吳裙剛一出水面,便又被人拉了下來。
一個冰冷的吻印在了唇上,男人的手指很冷,握着她的手扣在纖弱的腰肢上。黑色的紗以拂在相握的手背上多了些旖旎。
雨化田眼中帶了絲笑意。
那笑意很淡淡的,莫名有絲蠱惑的意味。
吳裙只能像柔弱的柳枝一般被迫靠在他懷中。
碎石砸入水中,那石門終于被沖開了。
吳裙被人緊攬着腰肢向前游去。
另一邊,風裏刀與布嚕嘟相視一眼,心中俱是驚駭。
他們原本潛入沙丘中趁機遁逃,奈何風裏刀始終還是放心不下,最後又悄然返回。
他們剛走到一半旋渦便來了,醒來時便是在這地下城中。
布嚕嘟被揚起的飛塵嗆的不停的咳嗽着,一腳踢了踢那呆愣着的書生:
“你聽見聲音了嗎?”
她問。
風裏刀擺手止住又仔細聽了聽,方才那細弱的水流聲現在又沒了,只剩風沙拂過泥土的沙沙聲。
布嚕嘟見他不說話,恨恨的瞪了眼,便去四處瞧了瞧。
破舊的房木架子後有座石碑,與一般石頭不同,那石碑是白色的。
布嚕嘟目光好奇,輕輕伸手擦了擦石碑上的灰塵,可随後她的目光便頓住了。
那白色的石碑上竟有四個大字,雖然年代久遠,字體顏色模糊,可字跡卻依舊能辨認出來。
“你快過來。”
布嚕嘟回頭招了招手,卻壓抑不住嗓間興奮。
儒衫書生回過神來,走到了石碑前。
“這是西夏語,翻譯過來便是――大白上國。”
風裏刀輕輕撚弄着黃沙,目光若有所思。
“想什麽呢?”
布嚕嘟趴在石碑上問。
儒衫書生搖了搖頭:“只是未曾想到找了這麽久的古國竟如此誤打誤撞的遇見了。”
他雖興奮卻未被沖昏頭來。
布嚕嘟嗤笑一聲:“我看你是在想那位救了我們的美人。”
她語氣有些吃味,風裏刀卻恢複了嬉笑模樣:
“說好了,這一單幹完我們便各走各的。”
他拍了拍手上沙塵便要往前走,卻被一條鞭子纏住了脖子:
“你跟顧少棠也是這樣說的?”
紮着髒辮的女人惡狠狠的瞪着眼。
風裏刀伸手扯開鞭子來,邊揉着脖子邊往前走:“我跟女人都這樣說。”
他語氣随意,顯然是未将這話放在心上。
布嚕嘟恨恨的收回鞭子,又追了上去。
這石窟看起來不大,卻深的很,兩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分岔口。
面前有三條路,黑漆漆的看不清裏面情況。
風裏刀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扔進去卻毫無回應,面上不由凝重了起來。
布嚕嘟看了一眼,咬牙從懷中掏出個小盒子來輕輕打開,盒子裏裝的是一只小蜘蛛,蛛腿暗紫,看着讓人心頭一凜。
風裏刀摸了摸胳膊,看着她将蜘蛛放入了第二個石洞裏。
那蜘蛛卻始終趴在洞口不往前。
布嚕嘟皺眉扔進去,卻又叫它爬了出來,正待發火卻被人按住了肩膀。
穿着儒生服的俊美書生微微搖了搖頭:“算了,分開試一試運氣吧。”
“我走第二個,你走第三個。”
他語氣淡淡,布嚕嘟冷哼一聲卻走入了第二個洞裏。
這石窟中似又靜了下來。
錦衣美人披散着頭發,慢慢浮出水面。
她眉眼秾豔,鴉羽濕發貼在雪白的面上別有一番動人滋味。
輕羅暗紗裹着曼妙身姿,那水滴還在順着長睫滑落。
吳裙回過頭來看着身後男人:“你是故意的。”
她語氣輕柔篤定,雨化田也不反駁。
脫了烏金帽往臺階上走去。
他帶着帽子時俊美孤傲的不近人情,這冠發散下來卻多了絲肆意疏狂。
吳裙輕笑了聲,也慢慢游上了岸。
河中只餘暗青的魚紋緞帶靜靜漂浮其上。
雨化田右手本就有傷,此刻在這水中泡了許久便愈發嚴重了。
吳裙看了會兒,輕聲問:“疼嗎?”
她聲音瞧不出心疼來,卻仍舊嬌嬌軟軟的動人。
穿着飛魚服的青年慵懶地擡了擡眼:“小傷。”
男人面色淡淡,那放在別人身上幾乎已算廢了的傷口在他面前只是小傷而已。
吳裙微微彎着眸子,金藍水瞳像是這大漠中的柔月,直直映在人心中:
“你似乎受過很多傷。”
她好奇道。
雨化田嗤笑了聲,不置可否。
在成為西廠廠督之前,雨化田不過是雨化田而已。
他面上孤冷,往前走的腳步卻慢了些。
直到聽到那烏發滴着水的美人撇了撇唇角,慢慢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