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阿娘, 商隊來了。”
帶着頭巾的少年放下手中布匹叫道。
這小鎮靠近沙漠卻是邊關最後一片繁榮的地方,每隔幾日便有商隊來販貨。
年老色衰的老板娘擦了擦手,剛一轉過身便見一把彎刀架在了脖子上。
“官、官爺。”
她聲音谄媚,穿着錦衣的廠衛冷哼一聲: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老板娘順着他手中的畫看過去, 卻是一個帶着鬥笠面容英俊的青年,這小鎮上雖說有商隊來往卻人口稀少,若是有陌生人必是逃不過大家眼睛。
老板娘看了眼,連忙收回眼神來, 小聲嘀咕道:“好像之前在鎮上客棧裏住了一晚。”
年輕廠衛微微眯了眯眼, 正待細問卻見馬蹄揚塵而來, 連忙收了刀跪在地上。
老板娘一把拉過孩子也跟着行禮。
“可有眉目?”
馬蹄微停, 走在最前面頭戴沉紗暗金烏帽的男人淡淡問。
那聲音略有些喑啞,聽起來卻像是暗紋流沙肆意,引得街邊蒙着紗巾的姑娘臉紅了紅。
老板娘愣了愣, 待身旁一起跪着的年輕廠衛橫眉看過來才慢吞吞道:
“那畫上人昨日在鎮上客棧露宿了一晚,今日在不在便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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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那馬蹄便已絕塵而去。
年輕廠衛翻身上馬,離開之前往布攤上扔了錠銀子。
這鎮上只有一家客棧,如今卻在辦喪事。
走在最前面的人勒住缰繩, 下去敲了敲門。
天已漸漸暗了下去,這時候入沙漠無異于自尋死路,光是沙暴便足以讓人褪層皮。因此無論畫上人現在還在不在這兒,他們都決定住宿一晚。
沙漠滿月難見, 曠遠月色映着門前白燈籠莫名有幾分滲人。
那年輕廠衛敲了許久也不見人來, 額上冷汗漸漸滑下。
“督主。”
馬進良翻身下馬, 拱了拱手便要拔出刀來,卻聽那慵懶的微眯着眼的人淡淡道:
“再等等。”
等什麽?
馬進良心中猶疑,那年輕廠衛一直敲着門,在第九十九下時,暗紅的木門終于開了。
老舊門板咯吱咯吱響着,連門口白燈籠也搖了起來。
衆人握着刀的手緊了緊,便聽一道怯懦的聲音問:“你們要住宿?”
那聲音軟軟的,像是羞草,微微觸碰便要縮回去。
馬進良眯眼道:“昨日客棧裏可有來過一個戴着鬥笠的年輕男人。”
他聲音兇冷,門內始終低着頭的人微微側了側身:“有過。”
她頓了頓道:
“不過今早便已入了沙漠。”
那姑娘帶着黑色的兜帽,說話時握在門上的指節輕顫發白,顯得有些驚惶。
這樣柔弱的女子出現在沙漠本就惹人懷疑。
馬進良小心看了馬上男人一眼。
邊關風大,那白燈籠搖曳着慢慢熄滅,只一瞬間,映出男人在霧霭中的容貌來。
吳裙看清了那人黑色鶴麾下暗青色的飛魚服,金絲鑲邊,窄袖口處覆雨翻雲。
那握着缰繩的手指修長柔冷的像一把刀。
只一眼便讓人不由低下頭去。
“督主?”
馬進良低聲問。
空曠的夜裏靜靜地,年輕男人緩緩将目光移向門邊瑟縮的姑娘。
那兜帽很大,幾乎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可露在外面的肌膚卻很白,雪一樣的細膩蒼白。
暗青鎏金微動,穿着飛魚服的男人低咳一聲,慢慢摘下面上的紗罩來。
“在這兒住一晚吧。”
他淡淡道。
馬進良應了聲,連忙推開了門。
那樣一個外表兇冷,獨眼殘暴的人獻媚起來卻是毫無違和。
正堂內燭火亮着,映出一口棺材來。
還有尚燃着的香。
戴着黑色兜帽的姑娘身子輕輕顫了顫:“家中有喪,諸位官爺若不嫌棄便進來吧。”
她說話時也不敢擡起頭來,瑟瑟的聲音撓的人心尖癢癢的。
不少人眼中已露出心猿意馬的神色來。
被稱作督主的男人腳步微微頓了頓:
“你叫什麽名字?”
他低聲問。
那聲音比這大漠的流沙還要喑啞,微涼的呼吸噴灑在耳邊。
帶着兜帽的姑娘耳尖紅了紅,映着雪白的細頸,動人的很。
“我叫阿裙。”
她輕聲道。
那眉眼孤昳的男人輕笑了聲:“名字不錯。”
吳裙始終低着頭,只能看見暗青窄袖下修長柔冷的手指。
蒼白孤傲。
暗紅的木門緩緩閉上,将沙塵隔絕在外。
那被稱作督主的男人一人住在樓上。
吳裙将樓下房間安排好後便要退下。
卻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官爺。”
那害羞的姑娘微微蹙了蹙眉,聲音有些驚慌。
細弱像小獸一般的嗓音讓年輕的廠衛露出淫/邪的目光。
籠于袖中雪白的手抓着燭臺,在通道裏搖曳。
男人像是着了魔般,壓低聲音道:“你跟我一晚,我給你五十兩銀子。”
他說着握着那雪腕的手卻更緊了,幾乎要将那姑娘揉/碎。
吳裙微微撇過面去,躲過男人湊過來的呼吸。
她驚懼的樣子真的很美,兜帽外雪白的下颌柔柔泛了些粉色,比京城青/樓裏那些紅牌們要好看許多。
他已經快看到她的樣子了,可卻突然頓住了。
一把刀自錦服中橫穿而過,悄無聲息。
馬進良抽出刀來,淡淡看了一眼那躲在一旁整理衣服的女子:
“去給樓上泡壺茶。”
他擦了擦刀上血道。
吳裙點了點頭,連忙向樓上去,走到樓梯口時突然回過身來,微微有些猶豫。
“多謝官爺。”
她輕輕伏了伏身,低聲道。
那獨眼冷面的男人腳步頓了頓,去了馬廄。
所有人都在樓下住着,這樓上燭火只亮了一間。
吳裙端着茶壺慢慢走到門口,隔着門扇輕輕敲了三下。
雨化田站在窗邊微微眯了眯眼。
這裏是小鎮上最靠近沙漠的地方,隔着窗子便能看到黃沙漫天。
“官爺。”
戴着兜帽的姑娘輕聲喚道。
“進來吧。”
男人淡淡道。
舊木門被推開,吳裙低着頭将茶壺放在桌上。
那茶杯暗沉,更稱得她指節雪白孱弱。
水流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吳裙倒滿一杯便要伏身退下,卻聽那靜靜站在窗邊的男人忽然問:“你腳上的鎖鏈戴了有多久?”
他聲音淡淡,在夜裏有些意味不明。
那穿着全身裹着黑衣的姑娘腳上确實有一副鎖鏈。
可她走路無聲,除卻雨化田外竟是無人發覺。
吳裙瑟瑟地縮了縮腳,雪白的腕兒上被鐐铐印下的紅痕格外明顯,這鐐铐是給奴隸用的。
在邊關異族人多被當做牲口一樣買賣,為防她們逃跑便給腳上栓了鎖鏈。
這姑娘也曾是個奴隸。
她低着頭不敢說話,就怕這被稱作督主的孤昳青年又送回黑市。
鎮上又起風了,沙塵打的窗扉啪啪作響。
那負手立在窗起的男人微嘆了口氣。
吳裙低垂着眼,看見那暗青飛魚刺金忽明忽暗,像是一把妖冶的刀。
“別送我回去。”
她猶豫一下,低聲祈求道。
那柔軟的聲音像是沙漠裏随時枯萎的花兒,嬌憐的惹人呵護。
吳裙面前出現了雙黑色的刺金官靴。
面容孤昳的青年伸手捉住那雪白的下颌,他的指尖很冷。
淡淡的薄繭印在嬌嫩的肌膚上帶着些癢意。
吳裙被迫擡起頭來。
遮住面容的兜帽緩緩滑下,露出一雙金藍異瞳來。
那雙眼睛已太久沒有見過光,陡然被燭火映照微微泛起些朦胧的水霧。
吳裙眨了眨眼,便覺那冰冷的指尖輕輕撫摸着眼尾處的濕潤:
“真美。”
男人輕聲感嘆。
他語氣略帶了絲蠱惑的意味,惹得美人面上漸漸浮了層淺紅。
“這龍門的黑市可不簡單,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雨化田微微俯身在她耳邊問。
他知道她是奴隸,自然也知道她是這裏的異客。
那棺材裏躺着的,才是真正的客棧老板。
男人側眸的姿态孤昳如妖,那蒼白的指尖輕輕撩起一捧烏發嗅了嗅。
許是太癢了,吳裙輕輕笑出了聲。
金藍雙曈像是月兒漾出水霧來,在燭火下溫柔妖異:
“我殺了他們,自然就出來了。”
那黑色兜帽已完全滑落,露出一身玲珑暗羽裙來。
軟劍如銀緞一般鑲嵌在纖弱腰肢上,看着盈盈不堪一握。
她的面上微微染了些胭脂色,像是害羞了一般,可溫柔的軟劍下卻是死了不少人。
雨化田摸着那眼睛,輕輕笑了笑:
“好姑娘。”
不遠處大漠中已經起風了。
黃沙卷起屍骸慢慢消沉,這過途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都死在了這裏。
可總有人貪圖寶藏前赴後繼。
‘大白上國’,穿着黑紗的美人長睫輕輕顫了顫,遮住眼底的流光。
可是只有死人才能拿到寶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