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月拂柳, 這時節巴蜀已是□□如許,行人悠悠往來,滿城飛絮煞是好看。
醉春樓裏,一位着白衣的年輕公子抿着清酒好不自在。
他姿态風流, 舉止氣度又溫然風雅,惹得樓下不少女子都紅了面頰。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侯希白指尖微頓,卻聽門外道:
“秀雪聞知侯公子在此, 特來求見。”
這世上想見侯希白的人很多, 想見侯希白的美人更多。天下美人誰人不想被畫在那把聞名天下的美人扇上呢。
侯希白嘆了口氣, 溫然道:“姑娘請進。”
那門被推開, 走進來的确實是個美人。
但那美人并未美到讓多情公子執筆的地步。
于是他只是請她喝茶,溫柔的聊一些別的事,他是一個從不會讓女人感到不舒服的男人, 蓮雪心中已知他的答案,不由感激地笑了笑。
早在她報上花名時侯希白便知道她身份了。
這醉春樓最紅的頭牌之一,巴蜀很多男人都曾想為她贖身。
不過那是一個月前,現今這醉春樓已經有了新的花魁。
侯希白自然知道女子年華易逝, 青樓女子更是不易,于是他只是溫柔道:
“姑娘可還有什麽需要?”
他總是願意幫助那些不幸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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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雪面上微紅,卻搖頭道:
“多謝公子,說來也不怕笑話, 奴家年紀也大了本想求見公子最後再搏一把。”
她說到了嘆了口氣:“看來也是天意。”
侯希白靜靜地沏了杯茶給她。
若是一般男人總會問她, 為何不贖身?
可他卻從不問, 因為他知道,像她們那樣的青樓女子很少遇到好人家,即便是嫁過去為妾,也是不易的。
他尊重這些不幸的女子的選擇。
多情公子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不知不覺時間便已過了大半。
蓮雪用帕子拭了拭眼淚,不好意思地笑道:“公子時間寶貴,還願意聽蓮雪這些閑語。”
她說到此刻便已要拜下去,卻被一雙修長的手扶住,侯希白搖頭道:“姑娘不必多禮,更何況能與美人共賞春景也是不錯。”
他略微扶起便已收了手,那美人心下竟有些失落。
可當看到那雙溫柔無情的雙眼時便已放下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這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多情公子流連花叢對女子最是溫柔。可所有人都也知道,那慈航靜齋的師仙子是他心頭的白月光。
慈航靜齋十年前遭了劫難,雖至今仍是未曾好轉。但仙子美貌之名卻已名動江湖。
蓮雪已經走了。
夕陽已至,昏黃旖旎的光彩讓這醉春樓也熱鬧了起來。
這巴蜀最大的青/樓裏總會有層出不窮的美人昙花一現。
蓮雪是,今夜要被拍賣的女子也是。
侯希白嘆了口氣輕輕合住了折扇。
那餘晖緩緩自樓中徹去。
夜色彌彌,走廊裏香紗霧帳,沉香袅娜。
樓梯上突然傳來一陣踢踢咚咚的聲音,侯希白剛轉過身去,便有一具柔軟的身子撲入了懷中。
她低頭埋在他懷中看不清面容。
可那雲鬓下纖細的脖頸卻很美。燭光韻照着覆雪,輕輕泛着粉色。
侯希白看見她的耳珠兒也紅了,映着珍珠的墜子煞是好看。
她雖羞澀,卻仍是伸手緊緊抱着他,輕聲解釋道:
“有人在追我。”
她聲音很好聽卻也很生澀,像是很久未說過話了,磕磕絆絆地讓人心軟。
侯希白微微有些猶豫,卻還是伸手撫了撫那鴉羽似的雲鬓。
“別怕。”
他聲音溫和,穿着青色水衫的姑娘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卻又在聽到身後腳步聲時僵直了身子。
開青/樓最重要的是要識時務。三娘作為老鸨這些年來自然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此刻見那姑娘藏到侯希白懷中不由笑道:
“我說阿裙方才怎的不見了,原來是想親自來瞧一瞧這名滿天下的多情公子。”
她很會說話,一句話既給了侯希白面子,又暗示那美人該回來了。
侯希白嘆了口氣,他能感受到懷中人在輕輕顫抖,她很孱弱,腰肢柔軟的盈盈可握,隔着水衫亦能感受到那青澀易折。這樣的美人在青/樓中總是會多吃苦頭。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她後背以作安撫。
三娘挑了挑眉,卻聽那多情公子問:
“這姑娘身價多少,侯某願替她贖身。”
男人聲音雖溫和卻也很堅定,吳裙微微斂下眉眼來。
三娘搖頭笑了笑:“別人都行,可這位卻不行。”
“因為今晚大家都是來看她的。”
她說到這兒侯希白已經明白了。
懷中美人便是今夜要被拍賣初次的人。
老鸨說并未說謊,今夜來的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傷了大家臉面總是不好。
侯希白很少為難別人。
可他卻道:“十萬兩黃金,我想應該沒有人會比我更高價了吧。”
三娘微微眯了眯眼。
她是一個生意人,生意人總是要權衡利弊。
她想到如今魔門一家獨大之勢,不由搖扇笑道:“那三娘便預先祝公子抱得美人歸了。”
那老鸨已經走了。
侯希白溫和道:“我本無意用銀錢衡量姑娘,方才言語不妥之處,還望姑娘見量。”
他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吳裙松了手,輕輕從男人懷中退出。
她低着頭,纖長的睫羽若小扇一般,點落芭蕉清愁。
那是很美的姿态,帶着閨閣女子的矜貴。
“多謝公子。”
侯希白指尖微頓,卻聽她輕聲道。
那聲音柔柔的,像溪流淌過心尖。
不由笑道:“姑娘今後可有打算?”
吳裙微微搖了搖頭:“我被人于水邊所救,再醒來時便已忘了許多東西,如今已是無處可去。”
她說話間便已落下一滴淚來,雪白的面容風情楚楚,像是黃昏細雨的江南,孱弱的讓人心折。
侯希白心中微嘆,卻是已然明白為何今夜會有這麽多人了。
那是一個連師妃暄與婠婠也要自嘆不如的美人。
連他也不免有些心動。
這江湖中傳的最快的便是消息。
一夜之間,多情公子侯希白以十萬兩黃金替美人贖身的消息便已傳遍了大街小巷。
花間派向來信奉片葉不沾身,衆人都在好奇究竟是何種美人能讓多情公子如此大手筆。
可他們卻始終未能見到那位美人。
侯希白與吳裙已離開了巴蜀。
揚州一處別院裏:
青衣美人靜靜地趴在水榭邊喂魚。
她輕斂着眉目的樣子很美,身姿像煙雨一般袅袅溫柔。
不遠處侯希白執筆的手頓了頓。
他已站了很久,卻始終無法畫出那美人□□。
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這時節多雨,方才還晴空潋滟,此時便已細雨綿綿。
吳裙靜靜地看着魚池中落水點點,神色安然。
直到頭頂忽然多了把傘,正是侯希白。
“你怎的不畫了?”
她輕聲問。
侯希白搖頭失笑:“總怕下筆無靈氣,折辱了美人風姿。”
他雖是玩笑語,其中卻也有鄭重。
吳裙回頭瞥了他一眼,眸光如水。
她并未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他侯希白便已說不出話來。
良久嘆道:“阿裙這雙眼睛能殺人。”
他語氣感慨,倒讓吳裙微微彎了彎唇角。
美人笑起來總是好看的。
尤其是一個絕世美人。
青衣美人已徐徐起身,她并未撐傘,只是靜靜地自雨中離去,裙擺上蓮紋袅袅動人。
她到屋檐前時忽然轉身問:
“那能否殺了這世間最多情的人?”
那雙柔軟多情的眼眸輕輕地望着白衣公子,落花細雨都已成了陪襯。
侯希白目光微沉。
洛陽南郊:
一玄衣清俊男子持着黑子的手頓了頓。
“石師?”
安隆不由有些疑惑。
石之軒微微眯了眯眼:“無礙。”
他聲音淡淡卻已讓人不敢多問。
自那人失蹤後石師性情越發莫測,談笑間殺人亦是尋常事,江湖中誰人不心驚。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
竹林中清風微動,石之軒負手立于林中靜靜地望着洛陽城中燈火。
過了很久,一只信鴿落于肩上。
男人解下鴿腿上紙條後輕輕拆開。
上面只有一句話:和氏璧現于揚州。
“和氏璧。”
石之軒低嘆了聲,想到帝踏峰上離去的謝泊,又想到那個換作阿裙的小騙子,目光複雜。
“我聽說希白近日動靜很大。”
他忽然問。
安隆心中微頓,小心道:“江湖中都在說多情公子花了十萬黃金替一個青/樓女子贖了身。”
“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語氣忐忑,石之軒卻笑了笑:“希白連師妃暄都不為所動,這倒是有趣了。”
安隆低頭不敢再語。
揚州別院裏,吳裙輕輕将荷花插在瓶中,微微彎了彎唇角:“和氏璧,這是最後一次了啊~”
她眸光動人,纖長的睫羽如小扇輕合遮住了眼底神色,只叫人覺得孱弱婉轉。
像是江南細細的煙雨,打在離人心上。
自然是可以殺死這世間最多情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