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城主府:
葉孤城微微皺眉, 面色清冷的放下手中書信。這信本是半年前便欲寄出去的。可卻因些雜事一直耽擱至此。
白衣雍冷的劍客指尖輕點在信封上,想到江湖中近日關于萬梅山莊的傳言,猶豫半晌,卻是将那信付于了案幾邊的燭臺上。
此時已入夜裏, 本應是夜深人靜,樹悄鴉息的時候,可城主府卻有一人未睡。
窗外寒月灑在庭院裏。
白衣劍客束冠而行,沿着積霜往房間走去。
南王世子遇刺斷了一臂, 所有計劃都得中止了。他們本是打着貍貓換太子的主意, 如今這貍貓缺了一爪, 自然也裝不成太子了。
葉孤城想到今日南王世子回來時那傷口處森寒劍意, 目光微冷。
那傷口整齊切合并未給人反抗之機,定也是位使劍的高手。葉孤城心中已閃過一個個人名,卻始終與那一劍未曾吻合。
書房離庭院不遠, 葉孤城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看見了花瓣,雪色的葉子順着月光蜿蜒而下,竟是蔓到了樹上。
他不喜香粉之物,所以這城主府中除了蘿藤便再無花卉, 可如今這院中竟多了花葉,鋪灑了滿地。
那葉子像芙蓉,又更像水仙,倒是一番美景。
“花好月圓, 正是清賞之時, 城主原也有雅興。”
一道聲音自樹上幽幽傳來。
那聲音很動人, 宛若昆侖碎雪之聲,讓人不由心下微舒。
Advertisement
可葉孤城卻緩緩皺起了眉,因為任誰被突然出現在自家庭院的人邀請賞月都會皺眉。
或許那人應該慶幸他此刻還未拔劍。
葉孤城淡淡道:“閣下不請自來所為何事?”
他的語氣很冷,那樹上人卻不在意。
她只兀自坐在樹梢上輕晃着腳腕。
清脆的鈴铛聲在霜月下響着。
“我來找一雙鞋子。”
她說着又笑了笑,聲音嬌軟道:“我聽說這白雲城中最好的繡娘在城主府。”
葉孤城微微皺眉。
那樹上人确實未穿鞋子,雪色的腕兒輕輕晃動着,在月色下仿若凝了玉脂,美的驚人。
吳裙慢慢回過頭來:“城主可願借妾身一雙?”
她确實是個美人。
縱使葉孤城于美色并不上心卻也不得不承認。
可他卻并未被那勾魂攝魄的面容吸引。他看向了那雙把玩着雪葉的手。
那手很白,也很纖細。孱弱的指節像是扣在男人心上一般讓人忍不住憐惜。可葉孤城卻有種莫名地直覺――那是一雙拿劍的手。
至少,那雙手并不會像她的面容一樣無害。
“姑娘不應該這時來。”
葉孤城淡淡道。
他頭戴高鶴羽冠,雖是劍客,卻有孤枭雍然袖冷之色,那雙目中寒星凜凜果如天外飛仙。這樣風姿高徹之人着實少見。
吳裙嘆了口氣。
“城主可知憐香惜玉一詞?”
她話中幽幽,碎雪之聲剛起卻宛如清鶴一般躍下樹梢。
葉孤城只覺嗅到一陣冷冷水仙香氣,那白色鶴麾下卻已多了一人。
白雲城四季如春,這時節自然是不用加衣的,可葉孤城卻披着冷鶴羽麾,那唇上宛若覆了一層冰雪。
“城主受傷了。”
那芙蓉美人輕輕笑了笑。
她自然是猜到了。
葉孤城也未否認。
他只是淡淡道:“我雖受了傷,可手中的劍卻也不慢。”
他說這話時眼中已有寒意。
可那美人卻像是未聽到一般。
她腳上未着鞋履,那朱紅的丹蔻輕踏在垂下的鶴麾上,映着清輝月色,越發攝人。
“城主要拔劍?”
她微微斂下眼來,小扇般的睫羽如霜雪輕落。
那玉色指尖輕輕按在鶴麾劍客握劍的手上。
葉孤城目光微沉:“這話或許你不該再問。”
他唇角似帶了絲笑意,可那笑意很冷。
那劍已出手了。
那或許只是普通的一劍,可卻是很快的一劍。
在月色下寒意茫茫。
沉夜中只聽一聲輕嘆,那美人被劍意逼的已退了很遠。
可她面上并無慌張之色,那雙孱弱的手輕輕握上劍仞:“你要像我砍了世子一樣砍了我?”
她雖是軟語乞憐之色,可眼中卻仍是笑意盈盈。
“是你。”
那寒衣劍客終于停了劍。
他目光沉沉,此刻竟有些危險。
吳裙側身輕輕将唇瓣印在劍鋒上,棠梨胭脂在寒刃上落下一抹朱色來:“我只是砍了他一條手臂。”
“他說他劍法很好,可我看啊,卻不如城主百中之一。”
她看着挨在脖頸上的劍尖,意有所指。
葉孤城冷冷皺眉:“你确實不錯。”
他不知是在說她斷了南王世子臂膀一事,還是說她今夜竟敢光明正大來城主府。
那雪衣美人輕笑着搖了搖頭:“阿裙只是想找一雙鞋罷了。”
月已掩入烏雲之中,看着像是要變天。
狂風吹動着院中草木,那積霜雪葉拂了滿袖。
吳裙輕嘆了口氣,踏在鶴麾上的丹蔻微動,待沉風過後,人已消失不見。
庭院中似還能聽到清鳴之聲,只餘那腕間銀鈴铛靜靜留在羽衣之上微動。
葉孤城微微眯了眯眼,卻已收了劍。
這城主府中剎時空寂了下來。
天漸漸亮了。
漁民挑着新撈的海食往集市裏走。
天香樓二樓。
吳裙看着樓下饒有興趣:“他賣的是什麽?”
一旁立着的老板臉上立馬堆了笑:“這是漁民家自制的蝦蜜,外面裹了曾蜜餞,也是不錯。”
吳裙點了點頭,便見一旁坐的白衣公子朝樓下扔了錠銀子。
老板立刻會意:“二位稍等,我馬上去催催。”
他走時忍不住看了眼那靠在窗邊幽幽坐着的美人,心中竟有些不舍。
宮九搖着扇子的手微頓。
“你愛食甜?”
他說話時皺着眉,顯然對那蜜餞沒什麽興趣。
吳裙點了點頭:“春日裏釀的蜜這時間做來想必也不錯。”
她眼尾輕舒着,似想到了那蜜中甜意,竟帶了似粉棠色,瞧着煞是動人。
宮九看了兩眼,又将目光放到了手中信上。
這信自然不是他的。
昨夜趁着阿裙拖住葉孤城,他便潛入了那人書房暗室中偷出了這個。
南王與白雲城暗中的交易啊。
他想到那斷了手的世子,笑得幸災樂禍。
“阿裙,我們恐怕要逃命了。”
他話中雖這樣說着,可面上卻有些興奮。
蝦蜜中途便已上了。
那雪衣美人微微舔了舔唇角:“你又幹了什麽事啦?”
宮九笑着将信遞了過去:“未曾想這城主府中竟有如此大秘密。”
吳裙也看見了,輕輕笑了笑:“倒是打的好主意。”
兩人這裏一言一語,卻不知城主府已掀起了軒然大波。
葉孤城看着空空如也的暗閣,微微眯了眯眼。
這裏面共有九封信,俱是他與南王來往所書,如今卻全已不見。那信中所謀甚多,若是被交與朝廷……
他想到這兒眼中微冷。
昨夜看來是有人專門拖着他了,那人真正目的卻是這九封密信。
“葉三,去查查那女人來歷。”
葉孤城叩着桌面淡淡道。
暗處一道聲音應了聲,很快消失不見。
正這時,門外輕輕敲了兩聲。
“何事?”
鶴麾羽冠男人低聲問。
管家微微有些猶豫:“南王世子醒了。”
葉孤城森寒指尖微動:“知道了。”
雖這世子已無用,可畢竟與南王曾有言在先,自然是得去看看的。
那原本嚣張的世子此時面色蠟黃的躺在床上,肩膀處還往外滲着血。
他聽着門外的腳步聲眼珠微微轉了轉。
“師父來了。”
他澀聲道。
葉孤城點了點頭:“可知傷你之人是誰?”
南王世子眼中閃過一絲戾色。
“一個穿着白衣長相極美的女人。”
他低聲道。
葉孤城想到昨晚那赤足美人,心中已有了計較。
空氣中一時沉默了下來。
侍女将藥碗端過來,親手喂着他喝下去。她身上有股柔柔的香味,聞着倒是好聞。往常這女人挨這麽近他向來是來者不拒,可今日喂藥時卻突然打發雷霆。
一把就将那藥碗打翻在地。
侍女臉色剎時就變了,顫着身子跪在了地上。
她長的柔弱這姿态本應叫人憐惜。
世子皺了皺眉,突然冷笑:“來人,将這賤人拉下去。”
那美貌侍女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哪裏做錯了便被拖了走。
一旁管家暗自皺了皺眉:平日裏倒也罷了,如今那世子剛斷了一臂,正是心中暴戾之時,這女婢偏還不識相起了別的心思,如今也是活該。
南王世子處置了婢女才轉過身來,對着那白衣劍客苦笑:“師父見笑了。”
葉孤城微微斂目,冷聲道:“你好生休養,白雲城會給南王府一個交代。”
他此番來只是探望,這時便也要走了。
南王世子微微眯了眯眼,在那劍客快要出門時突然道:“師父若捉住了那女人可否交給我?”
“徒兒想親自處理。”
葉孤城腳步微微頓了頓,也未說答不答應。只是道:“去給世子再熱碗藥。”
管家應了聲。
待兩人離去後,南王世子面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一腳便踹開了旁邊侯着的女婢。
“好個葉孤城!”
男人冷笑道。
天色漸漸淡了下來。
“你說他會親自來嗎?”
雪衣美人趴在窗口幽幽問。
搖着折扇的公子輕笑:“也許呢。”
他目光漫不經心,吳裙也笑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真想知道天外飛仙和一劍西來哪個更厲害些啊~”
斜陽殘照在那砌雪眉目上,竟似袅袅玉色生煙。
宮九看了眼天色,微微勾了勾唇角:“會知道的。”
碼頭邊卻是已經封城了。
葉孤城看着手中銀鈴目光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