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迎風一刀斬
江湖中偶有大事發生。
只是今日之事卻像平地驚雷讓人猝不及防。
楚留香死了,死在了中原一點紅劍下。
一點紅是誰?
他是一個殺手,一個聲名鵲起的殺手。
少林寺裏,無相面色有些怪異:“楚留香真的死了?”
他似沒想到這聞名天下的楚香帥竟這麽容易便被人殺了。
宮南燕搖了搖頭:“一點紅是當今天下要價最高的殺手,你可知為什麽?”
“哦?”
無相道。
宮南燕看了眼窗外:“他武功雖不是很高,可是卻殺了很多人。”
“其中不乏武林名客。”
“這倒是有些奇怪。”
無相的眯了眯眼。
宮南燕笑了笑:“這一點兒也不奇怪。”
“你若見過他便知道他為何要叫一點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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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這世上有耐心的人并不少。”
無相道。
宮南燕嘆了口氣:“可有耐心的殺手便很少了。”
“他曾為了殺一個人,而在客棧床下整整藏了三個月。”
她說到這兒無相便懂了,面上有些感慨:“那确是一個很可怕的殺手。”
“我只希望到時候不要有人雇他來殺我。”
宮南燕眼神暗了暗,卻笑道:“南燕從未想大師竟會做如此想法。”
無相搖頭不語。
楚留香死了。
這個消息在江湖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誰也不曾想到那個從神壇跌落的男人會死的這麽倉促。
蘇蓉蓉也不相信。
她在客棧裏聽到消息時臉色便已白了。
連一向樂觀的宋甜兒也說不出話來。
盡管她們都覺得楚留香不可能死。
可人言可畏,卻也不得不多想。
中原一點紅就在昨日那個位置坐着。
一天前這江湖中很少有人認得他,一天後那個位子怕是連碰也不敢碰了。
他劍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
那是誰的血!
難道是楚留香?
卻無一人敢這般問,因為那利劍割喉時可并不溫柔。
客棧裏靜的可怕。
一點紅慢慢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他似乎很快樂,卻又不那麽快樂。
“是你殺了楚留香?”
一道聲音突然問。
那一定是個年輕人,因為只有年輕人才這麽肆無忌憚。
可當他們回過頭去的時候卻失望了。
那是一個錦袍華服的老人。
他雙目閃着精光,直直的看着一點紅。
一定紅并未回過頭來。
他只是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那劍上濃郁的血色令人膽寒。
“我是一個殺手,殺手殺人又何須再說什麽?”
他的神情很高傲,像他這樣的人是不屑于說謊的。
于是華服老人又問:“你既說殺了他,那他的屍體又在何處?”
樓上蘇蓉蓉靜靜的看着,突然道:“看來是老冤家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松了口氣。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麽。
“哦?”
宋甜兒問。
蘇蓉蓉搖了搖頭:“那華服老人乃是萬勝镖局的萬無敵,一手鐵掌金镖聞名江湖。昔日曾被金伴花請來看顧白玉美人,同行亦有兩位武林名宿。”
“沒想到三人還是失手了,自此那萬無敵便記恨上了楚大哥。”
宋甜兒“呸”了一聲:“這老人年紀大,心眼兒卻比女人還小。”
蘇蓉蓉笑了笑,卻突然不說話了。
樓下所有人都看着一點紅,想知道那楚留香的屍體到底在哪兒。
一點紅慢慢的放下了酒杯,冷笑道:“他的屍體自然在他該去的地方。”
楚留香殺了很多人,最為出名的便是神水宮,擁翠山莊,與南少林寺。
這三個門派哪一個不是龐然大物?
這屍體無論去哪兒,都是他們問不得的。
萬無敵想到這兒,微微打了個寒顫。
卻也不敢再問了。
他走後客棧裏便靜了下來。
一點紅一杯一杯的倒着酒喝。
他的酒量似乎不錯,至少今日是不錯的。
很快,壇子便空了。
他盯着那空壇子看了會兒,突然長嘆一聲,提着劍走了。
門外站着的人紛紛都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一點紅走了。
似乎紛争也停歇下來。
江湖中表面平靜,暗地卻已風起雲湧。
這些住在竹苑裏的吳裙卻并不知曉。
她正坐在庭院裏賞花。
春日裏景色好,映着景的人也好。
無花正在練功。
像他這樣的江湖人武功不可懈怠一日。
他已經練了很久了。
吳裙就在旁邊坐着。
她似乎很難定下心來,喜歡的東西總是三心二意。
可奇怪的是,她已經看了他很長時間了。
“阿裙可覺得無聊?”
無花歇了功問道。
吳裙搖了搖頭,笑盈盈的望着他:“我喜歡看你練功時的樣子。”
她語氣嬌軟,故意拉長些調子,聽着讓人心尖一動。
無花眼神暗了暗,就見那美人又問:“剛才那式叫什麽?”
“瞧着好生威猛。”
無花又演示了一邊,問道:“可是這招?”
吳裙點了點頭。
“這是少林外家功夫中的虎落平陽。”
無花道。
“這名字起的可真好。”
桌邊的美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笑起來似連天地也黯淡了,映着佛光的衣裙宛若菩提初展,步步生蓮。
這世上哪個男人能不皈依呢?
無花也笑了:“阿裙可要學這一式?”
他似只是随意話。
吳裙卻搖了搖頭道:“這是和尚使的,我不喜歡。”
她說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臉上的神色有些憂愁。
無花眼中已帶了絲笑意:“還有不是和尚使的,阿裙可要看?”
他此話一出連自己也略微有些吃驚,卻還是笑望着她。
吳裙頰邊飛上了一抹胭脂色,恍若芙蓉初蕖,眼中倒映着那白衣僧人的影子,輕輕點了點頭。
無花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拔起了旁邊放着的武士刀。
那是一把很鋒利的刀,自東瀛流傳而來。
無花微微閉上了眼。
他的耳中已經什麽也聽不到了。
卻又似更加通明了些。
竹林中靜靜的,風聲,水聲還有竹稍間穿林之聲。
他的手已經動了,刀也出鞘了。
這真是很美的招式。
似風雨掃過庭院積花,緩緩生出一道秋飒來。
天楓十四郎也曾用這招約戰過當世兩大高手。
這迎風一刀斬确是世間少有的絕世刀法。
無花的手已經停了下來。
那刀尖上似乎也有一抹豔色。
吳裙靜靜的看着,過了會兒才嘆道:“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可惜。”
“可惜什麽?”
無花問。
吳裙搖了搖頭:“可惜現在是春日。”
“這樣的刀法用在冬日落雪之時豈不更令人驚豔。”
她似已想到了漫天飛雪之際那血色的清歡。
無花突然笑了:“阿裙,過來。”
那美人斜倚着身子看着他,眼中神色懵懂。似是僧人的目光太過溫柔缱绻,她不自覺舔了舔唇角,雪白的指尖慢慢的踏在了那落花上。
無花眼色深沉的看着那美人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她走的很慢,雪色映着落紅,在微光下讓人心尖一顫。
她已經停了下來,那丹蔻之色微微蜷縮着,似有些害羞。
無花看到了那潋滟的唇色,他曾知道過那其中妙不可言的滋味。
他眼中暗湧翻滾,卻笑着伸出了手。
吳裙手中拿着那把帶着豔色的刀。
而身後那白衣僧人輕輕握着她的手。
那雙手有些微涼,讓人心尖顫了顫。
吳裙斂下眉眼來,卻聽耳邊那人低聲道:“阿裙,握緊了。”
吳裙輕輕應了聲,白玉似的耳珠兒慢慢染上一絲薄紅。
連那半邊脂玉清雪也沾了些胭脂。
無花悶聲笑了笑。
握着她的手慢慢執刀。
東瀛有秘法能化水為雪,需以真氣相凝。
賀郎門下卻從無人用過。
吳裙看着那豔刃迎風而起,似風雨欲來,滿庭落花吹盡。
粉色的薔薇瓣兒拂了滿身,千樹萬樹間人間春/色盡在這一刀之中。
天似已暗了下來。
那井中萬水俱流都似化作昆侖細雪,揚揚的落在了積花之上。
覆豔生寒。
而漫天飛雪中白衣交纏而生,随風繾婘落下。
白雪落在了那長長的睫羽上,吳裙輕輕眨了眨眼,便有冰雪滴入了眼中。
這已是人間難得的殊色。
“阿裙可還喜歡?”
身後僧人輕聲問。
吳裙點了點頭。
任由他拉着手去接那落下的細雪。
盈盈的雪花兒慢慢融化在溫熱的掌心裏。
吳裙剛要收回手來,便被那僧人按住了手腕。
她不解的微微擡頭,眼中懵懂惑人。
冰雪似都已化作秋水。
無花搖了搖頭,在那目光下微微低頭。
輕輕吻在了那細嫩的掌心裏。
林間恍若春雪初化,一片灼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