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試藥
客棧裏,一個紅衣女子躬身立在門外。
那女子長相只算的甜美,可她卻十分懂得怎樣打扮。兩根又黑又長的辮子調皮的垂在胸前,稱着那雙眼睛,便也多了絲嬌憨。
長孫紅已經在門外立了一天了。
昨夜石觀音回來後,便突然大發雷霆。門中随同而來的弟子也死了好幾個。
她自然不關心那些弟子的死活。
從拜在石觀音門下第一日起,她們的生機便已經斷絕了。
如今死了,不過是自己沒本事而已。
長孫紅更關心的是石觀音為何大發雷霆。
她已經見到那個人了嗎?
那個比昔日武林第一美人秋靈素還要美的人。
她想到這兒,微微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房內:
石觀音靜靜的坐在銅鏡前。那是一面很大的鏡子,幾乎可以看見人的半身。
可它卻又還不夠大,因為在沙漠裏有一面更大,也更清晰的。
那面鏡子被藏着石觀音的香閨裏,裏面的美人也活色生香。
石觀音盯着鏡子瞧了半天,幽幽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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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鏡中竟已變成了另一張美人臉。
如華光皎皎,朝露瑰豔。
那是絕世的美色,連女人也要神魂颠倒。
石觀音癡癡的笑了笑,突然伸手去摸那鏡中絕色,那鏡子卻又霧了起來,映中的卻是她自己的臉。
石觀音怔怔的摸着臉,那鏡子已被摔碎在了地下。
門外長孫紅皺了皺眉,心裏正想着呆會兒要如何勸說。
卻見那門已經開了。
風輕輕的吹着。
那個美麗的女人慢慢走了出來。
她的眼圈下微微泛了些青色,卻不曾折損她的美麗。
“師父。”
長孫紅上前低聲叫道。
“紅兒跟着為師多久了?”
石觀音突然問。
長孫紅頓了頓:“自幼時跟随師父,約有十二年。”
“十二年啊。”
石觀音笑道:“紅兒不知不覺竟已這般大了。”
長孫紅也跟着笑了笑,心中卻突然咯噔了一下。
果然見石觀音道:“你那幾位師姐都已出師,你留在為師身邊卻也不好。”
那語氣依舊很溫柔。
她已經知道了?
長孫紅額上的冷汗慢慢流了下來。
她在害怕。
因為她想到了曲無容,想到了那張面目全非的臉。
石觀音笑着看着她,目光包容着憐憫。
自見到吳裙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長孫紅的心思了。
她曾想過将她嫁給無花,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長孫紅已跪了下來。
那人的裙子便在眼前,她卻不敢伸手去碰一碰。
她的身子在顫抖着,似乎懲罰已近在眼前。
石觀音慢慢挑起她的下巴。
多情的眼仔細地打量着那張年輕的面容。
良久嘆了口氣:“你連她萬分之一也不及。”
她突然道。
長孫紅的身子已癱軟了下來。
她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眼中不由閃過一絲不甘。
石觀音笑了笑:
“我記得你來時曾采了些麗春花吧。”
長孫紅面色剎時慘白了下去。
卻見旁邊已有弟子将毒花獻了上去。
石觀音指尖逼了滴血落入花瓣中,那原本因路途遙遠有些枯萎的枝葉居然漸漸染上了□□。
長孫紅緊緊咬着嘴唇,那香氣馥郁的花卻已遞到了眼前。
這花本就是聞不得的,除非石觀音這樣閉氣的高手,尋常弟子聞的久了便要發瘋。
長孫紅慢慢擡頭着石觀音。
卻見那絕色美人笑了笑:“乖,吃了它。”
她溫柔的看着她,眼底神色不容拒絕。
長孫紅跪在地上将那花兒慢慢吞了下去。
她的身子在顫抖,指尖也已經僵硬了。
可過了不久,體內卻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傳來,像是被萬蟻噬咬一般。
她的臉也紅了,比身上的紅衫還要豔。
眼中一片空茫之色。
石觀音靜靜的看着,似在看一個實驗品一般。
這确實便是一道試菜。
挽夕顏與古時五石散成分相似,服食者上瘾難戒。而麗春花也是一般,這自天竺而來的毒花,不知害了多少江湖豪傑。
須知這世間難解之□□,多可以毒攻毒。
長孫紅已昏了過去。
她的衣衫已經濕了,鼻息間氣息微弱,就那樣躺在那裏。
石觀音嘆了口氣:“帶下去吧,好生照顧着。”
女弟子應了聲,上前扶起那癱軟的泥人。
這世間不論男女總是喜新厭舊的。
吳裙猶甚。
她身上已經換了新的衣裙。
那條裙子瞧着和之前相類,細看卻大有不同。
因為那是一件素白的裙子。
是寺廟裏女檀越所着。
她并未挽發,鴉羽似的青絲随意的曼蕪在白束間。
熹光下那檀衣仿若雲紗千重,氤氲出不盡的歡喜來。
這是一種雲端的美,在佛光下傾了胭脂,徐徐間天光乍破。
“阿裙。”
無花喚了聲。
那坐在竹稍上的美人微微回過頭來。
“你總說高處風景好些,我卻什麽也沒看到。”
她眨了眨眼,有些失望。
那雙映雪生輝的眸子也似黯淡了下去。
她已經在這高處坐了很久了。
一個人若長時間呆在一個地方豈不會很寂寞?
吳裙在這竹林客棧裏呆了三天。
三天內除了那位夫人,她未曾見過一個生人。
這客棧太靜了,仿佛就剩了他們兩人。
無花搖了搖頭,只是道:“下來吧。”
他慢慢伸出手,準備接住那跳下來的女子。
吳裙卻并不動了。
只是微微搖晃着鈴铛。
她實在是很輕,似要随着那輕輕擺動的竹枝随風而去一般。
無花眼神暗了暗,卻還是緩聲輕哄:“阿裙,別任性。”
他的聲音很好聽。
這是常年念經的聲音,此刻卻用來哄一個女子。
那雪白的僧衣上也似沾了人間色。
吳裙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問:“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這兒?”
無花慢慢收回了手:“為何離開?”
“這兒不好嗎?”
他的聲音有些奇怪。
吳裙搖了搖頭:“這兒很好,可是太安靜了。”
“我喜歡熱鬧點兒的。”
她說完點了點頭,似在确認一般。
這樣的美人怎樣都是無法讓人生氣的,當那雙秋水剪瞳望着你時,你便不能拒絕了。
無花嘆了口氣:“等你病好了我們便離開。”
這已是他能給出最大限度的承諾。
“你說話可算數?”
竹上美人驚喜的問,那聲音也似輕快了起來,讓人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無花點了點頭:“我何時騙過你。”
他聲音溫和,眼中卻暗湧翻滾。
這客棧位于莆田水路之外又怎會無人發覺,不過是因為設了陣法而已。
過路來往之人若是武功低于設陣人便會迷失在大霧中。
“真是傻姑娘啊。”
無花笑了笑。
吳裙自竹尖上輕輕落下,便被僧人攬到了懷中。
她輕嗅了嗅那僧人頸間淡淡的檀香,慢慢閉上了眼。
夕陽下便見那白衣與雲紗交纏,袖間的佛紋随風疊和着,那鴉羽似的青絲仿佛蘊着斜日緩緩的散在雪色上,讓人心尖一動。
那美人啊,生來便是世上的魔,惹人殘殺争奪。
無花眼中閃過一絲血色。
楚留香是個很奇怪的人。
因為他總是會為身邊的朋友多想些,無論自己是否已經麻煩不斷。
此刻他正看着黑衣男人。
一點紅已經走出了門外。
他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殺楚留香了:“你得保重些。”
他突然道。
楚留香摸了摸下巴,笑道:“我自然會活到再見的時候。”
黑衣男人也笑了:“還會有其他人來的。”
“他們卻都沒有一點紅的劍快。”
楚留香道。
一點紅點了點頭:
“所以你更應該活的長些。”
楚留香卻嘆了口氣:“你難道就要這樣回去?”
一點紅并未回頭:“我自然要回去。”
“我總知道你來自一個十分嚴密的組織,在這樣的組織裏殺手是不允許失手的。”
一點紅點了點頭,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将要面臨什麽樣的懲罰。
楚留香又道:“即使你受得過刑法,那擁翠山莊也……”
他話語未落卻被一點紅打斷了。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你以為雇我的是擁翠山莊?”
“難道不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自李玉道死後江湖中就已傳遍了李玉函重金雇請了中原一點紅為弟報仇的消息。”
一點紅搖了搖頭:“雇我的并非擁翠山莊。”
“哦?”
楚留香問。
一點紅想了想:“也許是一個女人,一個武功不賴的女人。”
他從不說假話。
楚留香已經信了。
他一向是個聰明人。
活着命案不斷,或許只有死人才能破局。
這幕後之人想讓他死,那倒不妨如他所願。
“楚留香或許該死了。”
他突然道。
一點紅略微細想卻也懂了,道:“楚留香已經死了。”
“就死在中原一點紅的劍下。”
“正是如此。”
楚留香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