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城
許吟夢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天空飄着細雨,她背着書包從學校裏走出來,天色漸暗,沒有帶傘,清涼的雨絲飄落在臉上,有些發癢。
一個帥氣張揚的男生跨坐在單車上,單腳着地,不耐煩的四處張望,直到看見許吟瘦小的身影從校門口出現。
他踩上單車,飛快的騎到她面前,一個急轉停下,粗聲粗氣的說:“怎麽這麽慢,煩死了。”
她抹了把臉上的水跡,沒什麽表情的喊了句“阿彥哥哥。”
少年時候的霍彥庭皺了皺眉,取下書包塞進她的懷裏,沒好氣的說:“快上來。”
許吟順從的抱着他的書包,坐在單車後座上,前方傳來霍彥庭命令似的話語:“你明天自己回去,我不來接你。”
“嗯。”她應了一聲,身下的單車騎得飛快,她小心的騰出一只手抓住前面人的衣服。
“整天來接你,小敏都不高興了,你說說你,多大罪過。”少年一邊猛蹬單車,一邊絮絮叨叨的抱怨,“她一不高興就吵架,一吵架我就不得安生。”
許吟在後座默默的聽着,也不說話,安靜的像個垃圾桶。
那一年她初二,他高二,那個時候的霍彥庭之于她,還只是個把她當累贅的哥哥。
好像從媽媽去世之後,她在家裏就沒什麽存在感,父親事業繁忙,繼母帶着許茹兩個人的世界不容許她的插足。
更多的關于家的回憶都是來自霍媽媽,那個好脾氣又睿智的女人,會做很好吃的飯,烤美味的點心,還會給她買衣服買文具。家裏始終飄散着一股好聞的味道,香甜又溫暖,還帶着淡淡的書香。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之間的關系開始變得微妙,是從他去別的城市上大學開始?還是從她慢慢抽條綻放開始?她漸漸的聽不到他說別的女生,漸漸的感覺他的眼神略有不同。情窦初開,少女的情懷讓她心裏小鹿亂撞,她不确定他的想法,也不敢開口去問。
直到那天在畫室的門口,她低頭摩挲指尖上沾染的橙色顏料,柔順的黑發從頰邊垂下。
“吟吟。”他突然開口叫道。
Advertisement
她擡頭,唇上卻被印下淺淺的一吻,輕巧的如同蝴蝶翅膀拂過,卻震顫了她的心房。“做我女朋友吧。”他說,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一年她17,他20,距離他們分開,還有三年的時間。
許吟翻了個身,身下的床板吱嘎作響,腦海裏的畫面逐漸變淡模糊,像是一場大霧來襲,遮掩了所有的顏色和輪廓,分不清是回憶還是夢境。
她慢慢睜開眼睛,昏暗的光線裏周圍破舊的牆面依稀可見,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道身處何處,不知今夕何夕。
屋外安靜,風已經停歇。許吟起身下床,僵硬的揉了揉腰眼,酸疼不已。
出門洗漱的時候才知道,霍彥庭他們一早就離開了,許吟聽着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說着幾個人的大方,偶爾應一聲。
“對了,”老板娘一拍大腿,扭頭問道,“你跟他們認識吧?有個男的,就是那個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的那個,落了件東西,你捎給他吧?”
許吟還沒來得及拒絕,老板娘就用圍裙擦了擦手,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說:“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的,掉到床縫裏了,你過來看看。”
她趕緊漱掉嘴裏的泡沫,跟在後面進了屋,本來想婉言拒絕,可是在看到丢失的東西時,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是一塊機械腕表,樣式簡潔大方,同樣格外的眼熟——許吟記得這塊表,那是她賣出的第一幅畫掙來的,也是她用自己的錢給霍彥庭買的第一件禮物。
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它。許吟從老板娘手裏接過這塊表,拇指輕輕滑過一下光滑的表帶,說:“好,我回去帶給他。”
才怪。許吟把表收進口袋裏。
**
一個月之後,在西北游蕩多時的許吟終于踩上了S市的土地。周圍的一切幹淨又明亮,大理石的地面踩上去格外安心,行色匆匆的人們都衣着光鮮,到處都是電梯、電子屏、手機、平板,甚至是整潔的衛生間,這一切都讓人許吟懷念不已,充滿了回歸的欣喜。
她擡頭看看牆上的時間,距離跟左銘銘約好的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這家夥,不知道又在忙什麽。
“美女,去哪裏,需要搭車麽?”有人搭讪。
這已經是半個小時裏的第三次了,她一個人拉着行李箱站在那兒這麽長時間,實在是太過紮眼。
許吟扭頭看過去,還沒等開口,另外一個元氣滿滿的聲音橫插進來,“不用麻煩了,謝謝你,接她的人來了。”
那人來回打量了一下,最終悻悻的走開,露出被他擋在身後的左銘銘。
左銘銘看了許吟一會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回歸現代社會啦,開心不?”
許吟故作冷漠道:“等了你二十分鐘哎,一點兒也不開心。”
“哎呀呀。”左銘銘胡亂擺了兩下手,“臨出門了突然來了個病號,摸摸頭。”她說着從書包裏掏出手機遞過去,“吶,給你。”
許吟自然沒有真的生氣,她接過一個多月沒摸過的智能手機,那光滑流暢的手感竟然有些陌生。
從機場到下榻的酒店,左銘銘開了足足一個半小時,一路上許吟看着窗外寬闊的馬路,高聳的大樓,一點兒倦意都沒有,心裏隐隐興奮。
“你要在酒店住多久啊?”左銘銘一邊把車倒入車位一邊問道。
“三四天吧,房子那邊基本上都收拾好了,再買點兒生活用品就行。”許吟想了想,那房子是她回國之前父親給她置下的,雖然這些年兩人不像別的父女那樣親密,但經濟上從來沒虧待過她,連她想要開畫廊的店鋪也租了下來。
他大概也就只能做到這些了。
下了車,左銘銘把鑰匙遞過來,“喏,車鑰匙。”
許吟搖搖頭:“你開着吧,我又用不着。”
左銘銘也不客氣,車鑰匙在手指上甩了兩圈,放進包裏。許吟有開車恐懼症,至今連駕照都沒有,可是許爸爸卻絲毫不知,得知她要回國之後,就大手筆了購置了所有他認為應該給的,包括這輛車。
“等你搬家之後給你開到車庫去,我平時也用不着。”她說,她住在學校宿舍裏,從宿舍到醫院不過十分鐘的路程,中間還經過食堂,簡直不能更方便。
許吟按下電梯,兩人走進去,“你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多好,比在宿舍條件好多了。”
左銘銘長嘆一口氣,推了推鼻梁上的圓眼鏡,苦悶道:“沒辦法啊,每天實習上班不說,還得做實驗,時間都沒個準兒,住在學校雖然條件差點兒,但是方便啊。”
許吟投以同情的一瞥,對于左銘銘等一衆醫學狗來說,高中畢業意味着幸福的生活到此結束,累死累活大學五年畢業,還要讀研,研究生上課、上門診、各種考試、做實驗,如果沒有強健的體魄和強大的內心根本堅持不下來。
電梯升到一樓進來幾個人,兩人噤聲,左銘銘扭頭看到許吟又板成了一副死魚臉,面無表情的站在角落裏,渾身上下都卡着“生人勿近”的标簽。
左銘銘偷笑了一下,這人還真是老樣子,在外人面前俨然一副高冷女神的範兒,法國那幾年也沒給她培養點兒浪漫氣質。
在酒店安頓下來,許吟帶的東西不多,還有些放在左銘銘的宿舍,等搬家的時候再運過去。
“這個酒店四樓有家超好吃的火鍋,去那兒吃怎麽樣?給你接風。”左銘銘坐在老板椅上,一邊說着還一邊查閱着手機上的郵件。
許吟翻出兩件衣服,聞言笑道:“行啊,不過我得先洗個澡,要不你先過去?”
“你要洗多久?”
“半個小時就好。”許吟說。
左銘銘看了眼表,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說:“那我先下去轉轉,你洗完直接過去吧——哎呦我的頸椎啊,今天上班累死了。”
她前後左右晃了晃頭,緩解一下脖子的酸痛,心裏第一萬次感嘆當年高考報志願的時候,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才會選口腔醫學這個專業,簡直是全職業中的頸椎殺手。
抱怨歸抱怨,不得不說她還是挺享受在門診看病的感覺。左銘銘走進電梯裏,又拿出手機低頭看郵件,之前給老板翻譯的文獻似乎有點兒小問題。
“叮——”電梯門開了,左銘銘頭也沒擡的往外走,然後習慣性左轉,拇指在屏幕上敲了幾個單詞查看釋義。
走着走着,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什麽這麽安靜?
環顧四周,左銘銘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這裏似乎有些陌生?回頭看過來的路,是一塵不變的走廊——已經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走出去多遠。
她猶豫了一下,憑着感覺往回走,可是遇到岔路口又完全蒙圈,到處看起來都那麽相似,深藍色柔軟的地毯,簡潔寬敞的走廊兩邊是一個接一個紅木門,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啊?
如果此時許吟在,一定會立刻找到回去的路,可是左銘銘有個衆所周知的大bug,就是她是個徹頭徹尾的路癡,到現在了,她在已經待了七年的校園裏還會繞錯路,出門全靠導航。
可是此時估計導航不管用,連在幾層都不知道,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下了電梯。左銘銘認命的憑感覺亂走一氣,根本就是在繞圈子。
好不容易看到一幅消防地圖,她趕緊跑過去,站那兒研究了半天,愣是沒看明白。不過如果能看得懂地圖,她大概也不會被叫做路癡了。
左銘銘急的幾乎跳腳,恨不能把消防地圖摘下來吃了,這比應付一個只會說“牙疼,大夫我牙疼,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個”的病人難多了!
正當她決定再次出發的時候,地圖旁邊的一個門打開了,走出來一位穿着黑色休閑裝的男人,他頭發高高的梳到中間,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着看過來,嘴角輕輕一挑就帶了幾分邪氣。
二十多年的好學生左銘銘第一反應就是“這不是個善茬”,第二個反應就是“不行要趕緊離開”可是對方已經率先開口,“有事兒麽小姐,你已經在這兒轉了三圈了。”
嗯?他看到了走廊監控?左銘銘立刻判斷這人是物業保安,心中不由得大喜,她扶了下眼睛,笑着走上前問道:“那個,請問您知道鼎鑫火鍋怎麽走麽?”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長的還有幾分英俊的男人,臉上的表情裂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在這兒找火鍋店?”
左銘銘居然還認真的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解鎖了關鍵人物,路癡學霸左銘銘~~撒花~~
今天做了一下午小面包,沒有面包機手工揉面簡直累成狗!
但是成品還不錯喲~~~~可以去蘑菇的微博瞅瞅~~(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