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四節體育課,鐘貞和兩位好友結伴走去體育館
來的日子、來年、後年、大後年……到很久很久以後——
希望往後所有的時間,都不要磨去他一點點的棱角和鋒芒。
他就該高傲耀眼,立于不敗之地,有輝煌人生。
沒有什麽能打敗他。
最後再祈求他順遂,得償所願,得償所願。
謝謝菩薩。
鐘貞從裏頭退出,走了一段路,在煙霧缭繞的大香爐前見到一位老妪。
老妪精神矍铄,詢問了鐘貞幾句,正好和她一同下山。
東部沿海城市的山不算山,在地理意義上不過是小土坡,走了沒幾分鐘,便到半山腰下了。
老妪忽然問她:“怎麽淨拜菩薩,佛祖呢?”
鐘貞稀裏糊塗,“不一樣嗎?”
“佛是圓滿,菩薩尚在輪回修渡中。”
她難得拜奉一次,并不懂。
“菩薩是不圓滿。”
“菩薩還有一個放不下。”
鐘貞朝後望了眼,想了想,嘴角上揚,“我相信心誠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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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蕭珩南京回來。
全校正處于緊張備考期末的特殊時期,這回三市聯考,師生們如臨大敵。
他從車上下來,特意繞遠路,經過了高二十五班。
走廊上冷風直灌,來接他的數學老師在他身側說了許多,他一句都沒聽。
臨到她所在的教室時,他腳步放慢。
她托着下巴,皺眉,神情苦惱。
他瞟一眼黑板,正是她頭疼的物理。
一分鐘不到點的時間,他在走到第二個窗口時,停下腳步。
她身旁女孩拿尺子戳了下她。
鐘貞驀地望向窗外。
她驚詫欲言的表情,讓他想吻她。
老師喊了他一聲,蕭珩神色寡淡地收回目光。
風灌了滿懷,冰冰涼涼的東西在他臉上化開。
他半阖着眼,想起她的無數個吻。
這天,十二月底的弇城忽降大雪。
…
一月中旬,學校因近期的大量降雪取消了課間跑操,改為室內瑜伽操。
鐘貞打着哈欠随便揮揮雙手,跟着投影上的瑜伽操視頻有氣無力地做着。
高二十五班平常就這慵散的風氣,臨到關頭才使勁用。
班主任望風,見到體育老師巡查,立即叫他們機靈點。
瑜伽操五分鐘結束,班主任叫了坐窗邊的同學打開窗戶通風。冬天教室內,人一多,沒多久,窗戶上就結滿霧氣,鐘貞在上面畫了一個笑臉,開窗幾分鐘後笑臉無影無蹤。
班級裏空蕩蕩,沒剩多少人,全下去打雪仗了。
西西拉着不想動的鐘貞往樓下跑,這時,廣播突然打開。
剛剛捷報傳來,蕭珩拿下全國一等獎,名次第一。
鐘貞呆了幾秒。
靈驗了。
……
一月中下旬,三市聯考的期末考結束,蕭珩的第一拿得毫無懸念。
高二上半學期結束,寒假伴随小高考的高壓開始。
鐘貞在鐘父得知成績的訓斥下,灰溜溜躲到鎮上過年,蕭珩作為好學生被和顏悅色對待,有合理要求就滿足。
蕭珩說趁着假期能給鐘貞補課。
兄妹間感情可貴,鐘父沒多想就允了。
于是,他便順理成章地和鐘貞一起回鎮上。
☆、三十八
時近年關,外來務工者趕着春運回家,店鋪關了大半,小鎮上冷冷清清。
得知兄妹要回鎮上過年,鐘老夫婦再将樓上一間房間收拾出來。房間是鐘父少年時的卧室,正好在鐘貞房間隔壁。
鐘老師告知父母兩孩子要回鎮上,電話裏也透露了鐘貞這回考試不佳的情況,很是憂慮。
鐘老夫婦都是過了大半輩子的人,覺着孩子開開心心就好,也不計較這些。
因而鐘貞這次的避難,是明智之舉。
鐘老夫婦對蕭珩并不熟悉,去年他來這,統共住了五天左右,他們對他性格印象很淡,長相倒始終記得。
他們回來那天,一條老街上的長輩親眷一見到他們,也認出了去年在這只住了幾天的蕭珩。
見之忘俗的皮囊,有教人難忘的魔力。
…
回鎮上的第一天,夜晚,鐘貞拉着蕭珩來到老屋後的庭院。
藍色月光下,萬物輪廓神秘。
一棵參天老樹姿态顯眼,枝桠交錯延伸,有蓬勃的密,卻光禿禿的,像把漆黑的傘架。
鐘貞站在樹下,對蕭珩說:“這是女貞樹,這棵樹是在我出生那年我媽媽種下的。”
“去年回來沒看幾眼就走了……”她摸上樹幹,悵然,“其實應該夏天來看它的……”
盛夏的女貞樹枝繁葉茂,香氣馥郁,見不到半點凜冬下死氣沉沉的影子。
她蹲下.身。
蕭珩見她低頭在地上摸索什麽,搭在肩上的圍巾要掉不掉。
“蕭珩。”
他走過去,替她攏了圍巾。
鐘貞站起來,将圍巾摘了,挂在他肩上,又将厚重的外衣脫了,扔給他。
“你等一下。”
他沒說什麽,就看着她跑到院子裏的某個角落,不一會就回來。
她又蹲下,握着小鏟子在女貞樹下挖東西。
很快,鏟鬥的尖頭頂到了什麽,她将鏟子靠放在樹幹上,從淺坑裏取出一個深色鐵盒。
鐘貞小心拂去上面的幹土,輕聲說:“這是我的秘密。”
蕭珩注視着她,不禁嗯了聲。
她揚起嘴角。
深色鐵盒是某種曲奇餅幹吃完後留下的,她小時候将一些很喜歡的小東西收集起來放到鐵盒子裏,大人不支持她這沒用的小愛好,裏面有些都是她撒嬌後,爺爺奶奶私下給買的小玩意。
“我那時候怕有人發現,所以就把鐵盒埋起來,每年都會過來看一下,想一下埋在哪,怕之後就找不着……”
“我去年回來就沒來這看,今年再不找,我肯定就要忘了。”
時間久遠,鐵盒埋在地下,蓋子生鏽深嵌,不好打開。
蕭珩替她打開,也稍費了點力。
冬夜青白的月光照進窗棂,一地亮堂。
兩人坐在檐下的長凳上。
鐘貞将蓋子放到一邊,撿起盒子裏的東西,趁這光亮看了會,說:“以前覺得這些東西很漂亮,還怕別人會搶走,現在看看……”
她疑惑地頓住,“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閃亮的貼紙、剪下來的漂亮貼畫、洋娃娃的小衣服、晶瑩的小珠子……
記憶裏非常美好的東西變成粗陋與無解。
人都是會喜新厭舊的。
她不由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新厭舊。
鐘貞把東西放回去,蓋上蓋子前,想了想,說:“你以前有沒有什麽不想被別人知道的東西?”
蕭珩把衣服披在她肩上,答:“沒有。”
她側頭看他,漆黑的眼眸,比夜的輪廓還深。
“我打算走之前把盒子埋回去。”
這些東西她又不需要,扔掉心裏又覺得很奇怪,還是放在它原本待的地方,安安靜靜的。
鐘貞掩上蓋子,把鐵盒放在花架最下格空出來的地方。
上樓時,她漫不經心地問:“你沒有秘密?”
蕭珩說:“沒有。”
……
小年的前一天清晨,鐘貞去鎮上的早點店買早點,意外遇到了初中的好友家敏。
初中時,家敏坐在她斜後位,是個溫柔、軟心腸的女生,說話也細聲細氣,初中畢業後,她分數不理想進了弇城的職高,她則順從安排進入高中。
分道揚镳後,許久沒見,兩人聊了會,家敏和她要了家裏座機號碼。
“我爸媽到外面打工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在家裏很無聊,”她柔聲問鐘貞,“之後約你出來玩,可以嗎?”
鐘貞很爽快答應了,“行啊。”
…
三天後,座機鈴響了。
鐘貞換了身衣服,風風火火地下樓,和兩位長輩知會了聲。
在庭院打太極的爺爺細問:“去哪白相啊?”
鐘貞正在玄關換鞋子,“和家敏約在奶茶店。”
“哪的奶茶店?”
“就以前我初中學校那條路上的奶茶店。”
奶奶解下身上的圍裙,關切道:“回來的啊晚?”
“應該不……”她猶豫了會,“可能晚一點,夜飯就在街上解決了。”
爺爺忽說:“讓哥哥陪你。”
鐘貞怔住,“啊?”
奶奶開口:“冷天頭,日頭落得早,你不要想現在街上冷冷清清就沒啥事體了,小姑娘家的,晚上一個人回家不太好。”
鐘貞半張臉埋在裹脖子的圍巾裏,眼神不太情願,“可是,哥哥也不一定高興陪我。”
話音沒落,蕭珩正好從樓上下來,兩老輩便問了他。
蕭珩點頭,“我有時間陪鐘貞。”
老夫婦欣慰,“哥哥才懂事,鐘貞,你不要老自說自話。”
既然決定了,她只好答是。
…
天一冷,老街長長的弄堂裏沒什麽人,家家戶戶都關在屋裏準備過年。
南方深冬與北方不同,濕冷是刺到骨裏。
鐘貞有點悶悶不樂,偷看一眼蕭珩,拉下一點圍巾,露出嘴巴,說:“我不太想你去,不是什麽別的,你別多想。”
蕭珩:“嗯。”
沒什麽情緒地應了聲。
她跟上他的步伐,繼續說:“我和你說,我也就和初中的同學一起聊聊天,也沒什麽的。”
“嗯。”
還是這樣。
“不是男同學,是女同學。”
蕭珩掃了眼鐘貞,“嗯。”
“你去也沒什麽……就是會很無聊……”她試圖解釋,“女生嘛會聊的那些,你聽得都很無聊的……”
他不說話了。
鐘貞走到他面前,擋住他去路。
“蕭珩,要不……你在奶茶店對面的書店呆會,我今天和她們早點結束,然後我們早點回去?”
蕭珩微勾唇,“也好。”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
鎮上初中一條街的奶茶店老板是本地人,吃住在樓上,樓下開店很方便,春節前天天營業。
奶茶店門店不大,一樓六張桌子和随意搭配的椅子,多餘椅子部分被放在角落。
鐘貞拂開透明軟門簾,踏進店裏,随即見到了家敏和另一個女孩。
他們坐在靠牆的位置,兩人正擡頭看電視解悶談天。
桌上擺着兩杯喝剩的珍珠奶茶,一盒炸翅,一盒雞米花。
店內開了空調,還算暖和。
鐘貞在兩人對面坐下,家敏推了吃的到她面前,笑眯眯的,說:“你點吧,今天我請客。”
她正想拒絕,坐在家敏身側的女生看向她,叫道:“鐘貞。”
鐘貞打量這個短發女生,零下的溫度,她穿了一件米白的薄毛衣,外套一件卡其色的大衣,着實有些單薄。
女孩生了一雙桃花眼,眼梢上翹,瞧人的神态分外勾人。
“王雯?”
王雯吸了口珍珠奶茶,笑說:“鐘貞,初三那一年,我還是你後桌,你忘得太快了。”
鐘貞自然記得,王雯,他們那一屆年級裏傳得名聲最爛的女孩。
傳言她作風實在不行,初一那年,在別人還似懂非懂的年紀,就和男朋友有了實質的關系。初二時,和他們班裏,先後兩個男生拍拖過,又和隔壁班的男生有過糾葛。
在學校裏名聲敗了後,她就找校外的社會青年,處對象,跟着玩跟着混。
她對她眼見為實的印象,停留在幾次午休時,見到她脖子上沒消下去,故意露出來的吻痕。以及,她拿着校外男朋友的智能手機,在課間和他們周圍一窩人炫耀。
總之,鐘貞對她印象,不是沒有,是不太好。
鐘貞轉話題,“你現在在哪讀書啊?”
王雯攪了攪杯裏的珍珠,說:“和家敏一樣,在職中啊。”
“念什麽啊?”
“會計咯,”她支着下巴,“家敏還念機電呢,厲害。”
家敏在旁抱怨,“機電都是男生學的,我根本聽不懂。”
鐘貞直覺王雯不是什麽好聊天的主,一下也打不開話匣子,遂點了一杯奶茶。
家敏邊刷空間邊說:“王雯,你是不是和我們機電的一個男生……”
“別瞎說,”王雯打斷她,拿腔捏調地說,“人家是有男朋友的。”
“哪的?”
王雯看向鐘貞,淺笑,“你們弇高的啊。”
家敏乘勝追擊,“怎麽樣啊?”
她臉上笑意愈深了,“長得還行,成績也一塌糊塗……不過他家有錢。”
“照片照片照片……”
說話間,又有兩位女生進了奶茶店。
她們這桌不由靜了靜。
都是一個鎮上的,年齡相仿的面孔大多熟悉。
眼前兩位女生,都戴着眼鏡,一位齊劉海披發,另一位紮了一尾松松的麻花辮。
鐘貞記得,這兩位女生和她們同屆的,初中都在鎮上念,不過中考後命運不同罷了,這兩位是弇城最好的高中,弇一高的學生。
家敏也認出來了,低聲說:“弇一高的。”
王雯不屑地切了聲,“弇一高的,了不起了……”
齊劉海女生不禁往這望了眼,那眼神,仿佛将他們當做女流.氓。
一高學生有得天獨厚的優越感。
兩人對他們并不在意,點完東西後,便坐在他們旁邊一列的第二桌。
鐘貞偷偷瞄了眼,那兩女孩低聲笑語地聊了會,光看,似乎就比他們這桌有文化。
不過五分鐘,麻花辮女孩就從包裏掏出筆和習題,齊劉海女孩在旁指點,兩人讨論着。
不知為何,王雯極為讨厭弇一高的學生,對家敏說:“我們聊天,吵死他們。”
家敏尴尬地啊了聲。
王雯便開始唱獨角戲地和家敏讨論電視劇的精彩。
奶茶店氣氛陷入怪異。
直到王雯演不下去,翻了一記白眼,扭頭看向面前神游的鐘貞。
她喊:“鐘貞。”
這時,奶茶店又進來一位客人。
店內共兩桌客人,五個女孩,她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來人吸引。
蕭珩沒看任何人一眼,徑自點了一杯奶茶,挑了沒人會坐的門口坐下。
落座的那瞬,鐘貞一顆心懸了起來。
五分鐘後,有女孩按捺不住了。
☆、三十九
奶茶店門口放着一列書刊架,封面花哨的雜志居多。
蕭珩站在那挑選。
王雯陡然起身,走到書報架那,餘光留意地打量蕭珩。
他從中抽出一本,她便伸手去取書。
兩本書碼放得有點擠。
蕭珩适時收手改換,拿了別的書。
王雯将手上的書扔到桌上,走過來坐下,臉上挂着笑。
鐘貞盯着蕭珩的手。
家敏輕咬吸管,輕聲問:“怎麽樣?”
王雯眼神若有若無瞟向那處,“你去看一眼,就曉得了。”
“多好看?”
“去看了,我保證,你今天晚上滿腦子都是他。”
家敏微微驚詫,不由扭頭去看。
王雯見鐘貞心不在焉,“鐘貞?”
她回了神,“嗯?”
王雯看向她,目光閃爍,“有五塊錢嗎?”
家敏突然插進來,說:“我上次的兩百你還沒還我。”
王雯回得很快,“開學就還你。”
家敏閉上嘴。
礙于情面,鐘貞摸了口袋,她出來玩時帶了現金,面值最小的是十塊。
王雯見到那十塊,眉眼一彎,“謝謝啊,我去買個東西。”
家敏眼看王雯離開這,對鐘貞說:“你幹嘛要借她,她是有借無還的。”
鐘貞不知要怎麽回,“同學嘛。”
弇一高那桌的兩位女孩驀地收拾東西,桌面變得幹幹淨淨,她們拉開椅子又擡起輕輕推好。兩人找了另一位置面對面坐下,離門近,身後就是低頭翻雜志的蕭珩。
背對蕭珩坐下的麻花辮女孩握着習題本和筆,轉頭先朝他開口。
家敏輕輕啧了聲。
鐘貞咬住唇。
蕭珩眉眼冷淡俊美,有種不真實感。
女孩将今年聯考的數學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題目放到他桌上。
老師解析有,但她們疑問很多。
家敏趴在椅子背上,佯裝看電視,觀察着那處,忽說:“矜持。”
先用學習拉近距離,再一步步接近。
醉翁之意不在酒。
蕭珩沒看題目,遞還給她們,語氣自然,“抱歉,我數學不好。”
女孩有些失望。
鐘貞只見到他和她們說了話。
蕭珩太招人了。
她原本是想把他藏起來的,她一點也不想和他坦白她的自私、獨占欲。
在學校見到別的女生和他搭讪,她會嫉妒。
見到他同班的女生問他題目,她會嫉妒。
她不是完美的情人,也做不到可愛的妹妹。
這時王雯從外回來,眸光在蕭珩身上長長停留。
她買了一支筆,一小包紙巾。
她将筆遞給鐘貞,抽出一張紙巾,說:“寫。”
鐘貞收回目光,“寫什麽?”
“我的手機號碼和Q Q,哦,對了,還有我在弇城跟人合租的房子地址。”她意味深長地笑,“我們之後總歸要見面的,說不定約出來一起玩玩呢。”
她報一個,鐘貞在紙巾上寫一個,寫完,王雯疊起收好。
不經意間,弇一高的兩位女孩離開奶茶店。
家敏和王雯說了幾句,王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蕭珩,突說:“家敏,你去。”
家敏臉頰一燙,搖頭,“長得這麽好看,肯定有女朋友了……”
王雯嗤笑,“有女朋友怎麽了?我還有男朋友呢,我都想……”
她喝着奶茶,不說下去了,轉而慫恿家敏。
家敏羞赧,“我去和人家搭讪,總要有理由吧,不然很尴尬……”
王雯将筆塞到她手裏,“就問他這掉地上的筆是不是他的。”
家敏被她推出去,手裏攥着筆,硬着頭皮走到蕭珩面前。
她緊張地把筆扔到桌上,“這,這,這個筆我在地上看見……”
他擡頭看她。
她結巴得更厲害了,“不……不知道——”
他垂下眼眸,“不是。”
家敏铩羽而歸。
王雯沒好氣地翻白眼,“笨死了。”
說完,她親自上陣。
“不好意思,這是我同學的筆,落在你這了。”
王雯指着他面前的位子,說:“我能坐會嗎?那邊空調打得太熱。”
蕭珩沒說話,也沒看她。
她抽了兩張紙巾,一張放在蕭珩手邊,“那兩個是我同學,你以前也是鎮上初中的?”
“初中同學?”
王雯心下一喜,“是啊。”她不免試探,“是……對她們……?”
他連敷衍的回應都吝啬。
王雯笑着,“我和她們很熟,她們的底我都知道,都沒男朋友呢。”
蕭珩面上一冷。
她沒看出什麽,繼續說:“你想知道什麽,可以問我。”
手邊的紙巾,隐有黑色字跡。
他翻開看。
“再見了。”
點到即止,王雯叫了家敏,和鐘貞匆匆告別,兩人便先離開了。
她終于在他面前坐下。
鐘貞托腮注視他,細細打量喜歡的人好看的眉眼,心下躁動難平。
“同學豔.福不淺。”
蕭珩看牆上的鐘,“時間很早,我們可以回去了。”
鐘貞不依不饒,“聰明矜持的你不喜歡,溫柔文靜的你不喜歡,漂亮輕浮的你不喜歡……蕭同學的喜好真難琢磨。”
也不是。
蕭珩端詳她臉上細微的表情。
她是他打破常理的存在,也是他有悖常理的存在。
鐘貞看到那張紙巾,眼神厭惡,“扔掉。”
蕭珩注視她,“好。”
“她想勾引你,還當着我的面,”鐘貞揉亂了那張紙巾,扔桌下的垃圾桶,“還騙我讓我寫字,你還看了。”
鐘貞倏地擡頭,“你為什麽要過來?”
明明把他藏得好好的。
她無力又氣惱。
蕭珩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不希望你的時間,花在除我以外的人身上太多。”
她一愣,“為什麽?”
蕭珩輕描淡寫道:“我會嫉妒。”
“因為,我想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你只親吻我,你會在想做.愛的時候只想要我。”
這些話,他想和她說很久了。
他說的是想,而他的內心是将想換成一個字——要。
我要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你只親吻我,你會在想做.愛的時候只想要我。
…
正月初一,親戚帶着小孩來家中做客。
三個小孩,兩個男孩一個女孩。
男孩皮得不行,在家中東碰西碰,小女孩可愛軟糯,三四歲,正是讨人喜歡的年紀。
鐘貞坐在沙發上抱着她,和她玩耍。
蕭珩皺眉坐在她身旁。
玩會就乏了,鐘貞放下孩子,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她慢慢躺下,腦袋枕在他大腿上,一面在意裏屋大人們的熱鬧談話,一面說:“要是有小孩長得像你,我會特別喜歡。”
蕭珩手指撫過她的長發,屈指繞了幾圈發絲。
她有點不滿他的沉默,扯了他衣角。
他開口:“長得像你,我勉強喜歡一點。”
鐘貞撇嘴,還勉強喜歡呢,多勉強啊。
蕭珩指腹摩挲她鬓角的肌膚。
長得再像你,也不是你。
但她樂意,他就應了。
長輩從裏屋出來。
鐘貞随即坐好,開電視,翻了一圈頻道,最後只有一個動畫片。
孩子們瞬間安靜下來,排排坐好,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動畫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鐘貞也饒有興味地看,等年初一的開飯。
蕭珩在她身旁看書,加來道雄的《超越時空》,數學邏輯鍛煉多了,他就懷念物理的無限可能。
柯南這集是山莊繃帶怪人殺人事件。
鐘貞又越看越怕,幾個小孩捂着眼睛看,小女孩早跑開了。
“蕭珩……”
蕭珩掃了眼,“嗯,我聽着。”
直到這集将要揭秘,頻道卡着這兒,開始放廣告。
她推了推蕭珩,問:“兇手是誰。”
她才不信他有這麽神。
“高橋。”
“你看過?”
他沒多想,“可能吧。”
結果和蕭珩說得一樣,鐘貞突發奇想,“你要不以後當刑偵警察?我看你很有天賦。”
就一集電視劇和一集動畫?
“不對,”她又搖頭,“這個比較危險,你當法醫吧。”
這時,長輩開始張羅吃飯。
蕭珩合上書。
鐘貞握住他手,問:“你有什麽想法啊?”
他掐了她腰,語氣稀松平常答:“什麽效益最高,我就做什麽。”
天才的境界,她懶得去想。
……
二月中下旬,高二開學。
開學那天學校門口混亂,鐘老師便讓兄妹下車步行進校。
鐘貞所坐位置的車門靠馬路外,她見蕭珩下車後才下去。
鐘老師叫住她,“貞貞。”
鐘貞回頭,還沒拉上車門。
“晚些時間,在你們上自習之前,你們今天是三點結束,六點零五上自習對吧?”
她點頭,開學日也就領書大掃除聽各種領導講話。
“爸爸三點半在校門口等你。”
…
三點半,春寒料峭。
鐘貞在校門那等待,這處是個冷風口,她縮着脖子,半張臉都埋在圍脖裏。
她張望着門口停泊的車,心中好奇。
很快,熟悉的白車駛來,駕駛位的車窗降下,沒有她期望的人。
她等來的是妝容精致的秦淑原。
女人下車替她拉開車門,直說:“是我和你爸爸說的,我怕說要見你,你會不願意。”
“怎麽會不願意?”鐘貞反問她,“我背上的傷,阿姨忘了嗎?”
秦淑原維持着端莊姿态,微笑,“我今天不是和你說這事的。”
“我這裏有一件關于蕭珩的事情,一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只告訴你,你要聽嗎?”
☆、四十
有關蕭珩的事情,鐘貞沒什麽抵抗力。
她坐在後座沉默,秦淑原問:“想吃什麽?”
鐘貞望窗外的車水馬龍,被一輛難得一見的奇異車吸引,“阿姨,我今天還有晚自習,明天有摸底考,晚飯我在學校吃。”
“而且,您不是說要告訴我哥哥的事嗎?現在要三點半了,我回學校還要吃晚飯,趕着去上晚自習,阿姨,不要浪費時間。”
女孩聲音低柔清澈,執拗又幹淨。
秦淑原收了笑容,她将車停靠在時代廣場馬路上的車位。
腰上別着黑色小包的人走過來,敲了敲駕駛位。
秦淑原降下車窗将臨時車位費給了,那人便走開。
她打開車上的儲物格。
鐘貞見她抽出一根煙和一個打火機,翻開鐵蓋。
尼古丁的味道在鼻間缭繞。
這時,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
秦淑原接通了,那頭的人說:“淑原,我又回北京了。”
秦淑原瞧着後視鏡裏無所事事的鐘貞,笑了,“怎麽又回了?”
“還是那件事,這幾年一直沒搞明白,”那人停了下,又說,“而且他父親這個月初生日,他被派美國也不能回來,我就來陪老人家過。”
“你呢?你在哪?”
“在小地方。”
挂掉電話,秦淑原在窗口抽了會煙。
鐘貞不喜歡煙味,她好奇的時問過蕭珩,蕭珩說不抽,他說煙很髒。
會一路纏繞,髒到身體裏。他有潔癖。
在鐘貞背上那道疤存在後,秦淑原對她有時會表現與從前不同的一面,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秦淑原。
她手擱在窗那,看着煙灰一截截掉。
“我就不懂,”她皺起眉,顯出很費解的神态,“蕭珩有什麽好?我苦口婆心提醒你,你還不相信我?”
她似乎覺得好笑,搖頭重複,“你還不相信我……”
煙頭落到車內的垃圾桶。
秦淑原說:“鐘貞,以後你會相信我的。”
鐘貞聽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不想說什麽。
“我不是蕭珩的生母,這事他應該和你說過了。”
鐘貞目光落在秦淑原手上的翡翠戒,“嗯。”
“那我和你說一件他不知道的事。”
翡翠通透得像清水,熒光明亮。
她眼皮輕跳。
“有人在找他。”
……
三月中旬,全省高二迎來高中三年學涯中最緊要的一仗,小高考,即學業水平測試。
省內文理分科後,采取三門主課輔加兩門小科目參加高考的形式,剩下的小科目便通過高二下學期的學業水平測試結束。
學業水平測試只要求學科達到及格的C,但若有一科不及格,便無法參加高考,其考場要求嚴格,與高考相當,因而被省內師生統稱為小高考。
而學科若達到A水平,便在高考中增加一分,若四科全A,高考加五分。
當年口號和往年一樣,保B争A。
在這情況下,小高考便熱鬧地吹響了高考的前奏。
弇一高、弇二高、弇高實驗班學生,目标是多多拿A。
到了高二十五班,班主任李老師敲了敲黑板上的小高考倒計時的天數,扶了扶眼鏡,說:“同學們,我對你們的要求不高,你們,只要都能過小高考就行,別不及格就好,別高考的邊都還沒摸到就□□下來了,其他都行,拿A麽,這種因人而異的……”
弇高由于普通班學生水平參差不齊,學校便下令,在小高考考前一周,主課為小高考讓行,主課改成自習課,學生們便蜂擁去找小科目老師。
最後一輪模拟考結束後,鐘貞只有物理險過,另幾門都達B了。
那天放學後,物理老師專門叫同學喊了她去辦公室。
學校副科老師少,一到小高考時期,各個副科老師同時兼顧三到四個班級,身心俱疲。
物理老師躺在躺椅上閉目小睡,鐘貞站着不知怎麽開口。
這裏是弇高高二副科老師的辦公室,她四處張望着,不期然見到了蕭珩。
她怔住,耳邊又回蕩那日秦淑原的話。
鐘貞回過神,看到他身旁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一位嚴厲嚴格的數學老師。
他們在看一位副科老師電腦上的模拟考成績表格,兩位老師不知在說什麽,似乎很高興的樣子,蕭珩神情寡淡。
鐘貞在這靜悄悄的格子間裏偷看他。
蕭珩一直沒發現。
距離不算遠,不過她這位置偏,在格子間的一角。
他側臉對着她,鼻梁又高又挺,偏生冷淡,令人感到高傲不可接近。
鐘貞心癢得不行,眯着一只眼,指尖描摹他側臉顯眼的輪廓。
這時,身後的物理老師驀地開口:“喲,朱老師、沈老師。”
那兩位老師不由望來,蕭珩擡眼就發現鐘貞。
她心虛地用物理書遮臉。
物理老師見他們身側的蕭珩,問:“怎麽樣啊?”
蕭珩算是弇高老師中無人不知的學生了。
班主任:“模拟考四科全A,沒問題的。”
物理老師點頭,“你這學生厲害。”
完了,又發現她杵在一旁,說:“你怎麽才來?”
鐘貞支支吾吾,“我同學剛喊我來的……”
老師扶額,嘆氣,“你知道你這回模拟考很危險嗎?要這回是正式考試呢?差兩分,你就沒法高考了知道嗎?”
鐘貞直點頭。
老師直嘆氣地從躺椅上起來,坐在椅子上,抽出她的卷子說:“你餓嗎?晚飯能晚點吃嗎?這張卷子我要給你好好講講,到底哪些不會哪些還稀裏糊塗的,你都要和我講清楚,都到這個關頭了,也別拎不清了啊……”
鐘貞只能點頭,老師便展開卷子和她講解。
他從她身旁經過時,鐘貞有點心不在焉。
因為,有點丢臉。
…
五點半,蕭珩離開老師辦公室。
他下了樓,路經高一年級時,幾個高一女生故意繞到他身前,又站定轉頭和同伴打招呼。
她們為了看他一眼。
這種招數他見過無數次。
在他看來,沒有一個能比鐘貞做得讓他喜歡。
她要故意繞到他面前,再和身後同學打招呼的同時望向他——
他大概會在她目光還停留在他臉上,微張着唇,還沒和同伴打招呼的時候,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