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比起來,想幹或者殺金蘭殊的人也不在少數。
他以前是富人區裏的“窮小子”,還有些收斂,帶着小心翼翼。
現在的他,真的是橫着走了。
更加肆無忌憚。
比如以前實習,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便宜的潤手霜,立即遭到旁人的嘲笑,還說:“手可是人的第二張臉啊!”
當時,他會極為羞窘,并立即更換品牌潤手霜,與之對應的,他連紙巾盒都買了個愛馬仕的放辦公桌上。
現在,他已很從容地拿出各種平價日用品,而身邊沒有一個人會嘲笑他,還贊揚他節儉。
有次,他在雜志采訪中說自己現在在私下愛穿幾十美元就能買到的純棉襯衫,這件事被廣為流傳,還被稱贊特別勤儉、親民。
他能明白,如果他還是集團裏的一個普通職員,說自己穿幾百塊的純棉襯衫,該被嘲諷成什麽樣子。
金蘭殊雖然骨子裏依舊桀骜,但也已經不是二十歲那個時候的敏感青年了。
又或者,一個人有錢有地位了,便會自帶許多常人無法企及的從容。
但有時又會有些寂寞。
當年在心中暗自發誓“要麽殺了金蘭殊、要麽幹了金蘭殊”的宋風時,已經放下了此等不切實際的“宏願”了。
他正正屬于“明明薪水不高卻必須裝扮自己來合群”的中産階級一員。
并且覺得自己上升無望。
寶梵琉這個品牌越早越糟,盡管宋風時只是基層員工,但也是能感受到的。
媒體們也每天報到着寶梵琉的家族成員們怎麽每天争鬥、內耗,搞得公司烏煙瘴氣——這些“神仙鬥法”的事情其實離他這個基層職員是很遠的。
在他看來,最直觀的感受是——賣不動貨。
不過,破産邊緣的寶梵琉好歹也是百年奢品,“爛船也有三根釘”,工資也不會少了他多少的。門店高貴大方,開在全市最高端的、也就是租金最貴的商城一樓,對面就是“八寶利”的門店。
和寶梵琉“寧願餓死也不低頭”的策略不同,老牌奢侈品八寶利似乎也對市場妥協了,最近老是大降價——這樣也頗富成效。
兩家店就在對面,什麽情況,光用眼都看得出來。
宋風時看到,八寶利客似雲來,天天客人多到要閉店,限制人流——盡管門店很高興客似雲來,但作為“奢侈品”的格調還是要保留的,不可能允許門店塞滿客人,這樣跟HM有什麽區別了?因此,當有一定數量的客人進去之後,門店便閉門謝客,直到人流減少再重新接納客人。
盡管如此,大家購物的熱情并沒有消減,甚至在門店外排起了隊來。
寶梵琉這邊倒是門可羅雀。
作為店長的宋風時也是有些不安,但臉上依舊保持微笑。
貨架上擺放了一款水桶包,顏色非常古怪,長相也不可愛。
“我們家為什麽要出這麽醜的包包?”櫃員們都竊竊私語,“這個包的顏色也太古怪了,綠不綠、黃不黃的,有一種便秘的質感。”
從上年末滞銷到現在,再賣不出去就要銷毀了。
宋風時無奈一笑,問道:“你們有誰把這個包賣出去了,我就私人給你們加獎金。”
櫃員們苦笑說:“這個任務太艱巨,還是交給店長大人吧!”
宋風時看着一個女店員,笑道:“你的富婆客戶待會兒不是要過來了嗎?你試試能不能sell給她,成功的話我私人給你包紅包。”
女店員昂首,接受挑戰。
她認為,這個富婆沒什麽審美,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那位富婆是做生意的,渾身名牌,她自己也不會分辨到底漂亮不漂亮。她買這些,只是為了不用開口就講明白“老娘有錢”這件事。
她如期而至。女店員便立即為她推銷了那款不黃不綠的挎包,并摸着包面,說道:“您看,這顆粒感……是牛皮做的,肩帶這絨絨的質感您摸摸——是羊毛做的,連襯裏都是真皮呢。全真皮的新款包包,這個價格真的很劃算,您看是吧?”
富婆也得承認寶梵琉的包,全真皮的能賣這個價格很劃算。
然而,最後,富婆還是搖搖頭:“可是,這看起來不夠大氣……”說着,富婆指了指另一只打滿了大LOGO的帆布包:“我還是要這個吧。”
她對奢侈品沒有審美,但也沒有愛,做生意的她純粹将奢侈品當“名片”來使用,所以還是喜歡LOGO大的。
女店員心中有些失望, 但還是保持了微笑。
送走了富婆之後,宋風時又對女店員說:“把這個包放進盒子裏,先收起來吧。”
女店員捂嘴笑道:“你也嫌這個‘有礙觀瞻’嗎?”
店員們已經做好打算,這個包包在這個季度是賣不出去的了,等降價促銷看能不能賣掉,不行就要退回總部銷毀了。
過了一會兒,店裏走入了另一位熟客——宋風時的老主顧了,是一位經常參加派對的交際花。
店員們低頭,想道:要将那個醜包賣給這個時髦的派對女郎更不可能了。
花枝招展的交際花走到了宋風時面前,笑說:“哎,我過兩天要去road trip,有沒有什麽好看、特別又能裝東西的包推薦一下?”
宋風時給交際花推薦了幾款,交際花都不是特別滿意。宋風時便面露難色,半晌又神秘兮兮的說:“您跟我進來一下。”說着,宋風時便就領了交際花到門店的小房間裏,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個盒子。盒子上還幫着綢帶。看起來就是好東西。宋風時緩緩地拆開了綢帶,打開了盒子,裏頭被包裝絨布圍着的就是那個不黃不綠的醜包。
交際花看到這個包,略略皺起眉:“這個顏色啊……有點奇怪。”
宋風時點頭,興奮地說:“是吧!這季度只有這個包是這個顏色的!你走遍全城都找不到一個一樣的!只有我們店裏面有!”
“呃?”交際花有些心動。
宋風時此時用極為恰當的表情、語氣說出了那句極有殺傷力的話:“整個M城只有這一個!”
“我要了。”交際花斷然回答,“刷卡。”
結賬的時候,店員看到交際花買下了這個包,都感到不可思議:“天啊,店長您把這個包賣給小姐姐啦?”
這話讓交際花聽見了,她便擡起頭來,看了看店員。
店員立即用惋惜的口氣補充道:“不是說給麥琪姐留着的嗎?”
宋風時便一臉可惜地說:“沒辦法啊,誰叫她還不回國拿包。我看小姐姐急着要去場合,又沒有合适她的,只能對不起麥琪姐了!”
交際花聽了,心中更是暗自高興,覺得自己還“撿漏”了。
而店員們竊喜的心情是一樣的。目送了交際花離開之後,一個店員才問宋風時:“難道她這麽有sense的人,看不出這個包是醜的嗎?”
“漂亮還是醜都是主觀的。”宋風時答,“最緊要是不會和別人撞。”
剛剛的富婆買包包,為的是LOGO幫她做背書。現在的交際花買包包,要的是獨一無二。
宋風時很懂得賣貨。
但是,如果寶梵琉再這麽搞內耗不生産、淨出些又貴又醜的包,宋風時也會覺得焦頭爛額。
他嘆了口氣,決定了下班先去酒吧喝一杯。
沒想到就遇到了當年,他想“殺掉”或者“幹了”的那個人了。
金蘭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