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老板
冀臨霄能在禦史之位上幹得好,判斷力自然不在話下。若情的哭訴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稍微思索就知道。
這些年, 他因要糾察百官失職之處,走訪、問詢、審訊過很多人, 形形.色.色都有,對什麽樣的人用什麽樣的審訊手段, 他也有自己的經驗。但總的來說, 他還是覺得審青樓女子是最麻煩的,從前在大理寺幫忙審夏舞雩, 被她公然調.戲,顏面盡失, 而今日審這若情,她又哭哭啼啼磨磨蹭蹭, 怎麽都要費一番功夫。
冀臨霄沒那麽多時間跟她耗着, 冷冷道:“今日之事,你無需狡辯,本官自有判斷, 由不得你混淆是非。”
“奴家……”
“本官給你一個機會。”冀臨霄義正言辭道:“與你接觸過的朝廷命官, 有誰行為不當、犯有錯處, 你一五一十供出。這樣,你今日所犯之罪行還能從輕發落, 你想清楚。”
若情身子一顫,咬着嘴唇糾結,到底要不要說。她看看周圍惡劣的牢獄環境, 再看冀臨霄那張鐵面無私的臉,狠狠一咬唇,道:“奴家……願意供出所知的一切。”
“拿紙筆來!”冀臨霄對獄卒道。
獄卒們取來紙筆,還搬來了桌案和凳子。
冀臨霄撩袍,坐下,提筆蘸了墨汁,若情一邊說,他一邊記。
若情也是為了能少坐幾年牢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涉及的大小官員極多,還有許多駭人聽聞的事。
冀臨霄心中亦是驚訝不已,擡眼瞅一眼若情,警告道:“你說的可都是真話?按大燕國刑律,誣告诽謗,則罪加一等。”
“奴家沒有半分假話!”若情連忙道:“說假話對奴家有什麽好處?奴家只想讓大人網開一面……”
“繼續!”冀臨霄出言打斷她,低下頭,繼續記錄。
足足半個時辰,若情才交代完。
冀臨霄記了一張又一張宣紙,白紙,黑字,密密麻麻,看得兩旁的獄卒都覺得心驚。
冀臨霄将墨跡吹幹,折疊了宣紙,放入衣襟。他起身,看向若情,說道:“本官會按照你的供詞,逐條核實。若是無誤,你舉報有功,自然能從輕發落;若有诽謗不實之處,後果自行承擔。”說罷,對獄卒道:“你們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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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獄卒忙攜着桌椅和紙筆下去,冀臨霄看着他們走遠,再扭頭看向若情。現在這裏只他們兩個人,冀臨霄道:“剛才是公事,現在,本官和你說私事。”他問:“你為什麽要設計陷害織豔?”
若情本想再用眼淚戰術,把自己塑造成被夏舞雩欺壓的可憐角色,但她剛将手指挪到眼角,就被冀臨霄瞪了一眼。
那一眼不狠毒,也不陰戾,卻嚴厲無比,就仿佛面前的人如同地府的判官,一旦她敢藐視律法,就揮筆将她打落十八層地獄。
若情不禁一個激靈,明白這對付尋常男人的招數對眼前的人是沒用了,一時不甘,恨恨道:“我就是想陷害織豔,你能怎麽樣?你讓我招,行,我招!今日的事是我夥同錢大人做的,我早就想這麽做了。我娘死得早,爹也不知道是哪個嫖.客,我從小在軟紅閣長大,從小就被教育着怎麽讨好客人,生來就注定是個妓.女的命,我除了在青樓這個小小世界裏混到最好,還能怎樣生存?原本,我憑着舞技做上了軟紅閣的頭牌,能過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三年前,随着織豔來到軟紅閣,一切都改變了!”
若情眼底迸發出恨意,十指掐成拳,“從前軟紅閣的媽媽最捧我了,可織豔一來,軟紅閣就易了主。新任的媽媽不再捧我,而是把織豔當搖錢樹,一個勁的捧。我眼睜睜看着織豔這個半途來的人踩到我頭上,眼睜睜看着我的客人不再給我好處,而是将大把大把的銀票和珠寶砸給織豔。我眼睜睜看着花魁的位置被她搶走,看着她搬進軟紅閣裏最好的房間。她總是行蹤不定,媽媽卻不怪罪她,還幫她遮遮掩掩,我多問一句就會遭來叱罵。更令我憤怒的是,憑什麽、憑什麽我努力了二十年都沒能被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娶走,哪怕是納作妾室也好,想娶我的都不過是錢大人那種貨色。而織豔!憑什麽她就能入了你的眼,還是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室,憑什麽!憑什麽老天要這麽眷顧她,我不服!我不甘心!”
若情嘶喊,尖利的聲音如同一把把刀子,劃過牢房陰濕的牆壁。
她的憤怒,她的嫉妒,她的不甘,冀臨霄全部都聽得出來。
但,他聽在耳裏,心中只覺無法認同。她從小在軟紅閣長大,沒有父母愛護,生來便是妓子,這的确可憐。然而,從小便經歷坎坷之人數不勝數,他是,織豔也是,甚至織豔被割掉過一半血肉,她還做過流民,還曾精神失常,她受的苦就比若情少嗎?
冀臨霄冷冷道:“織豔比你更加坎坷,但她早晨一收到你的信就去找你,還願意陪你去錢府,這是念了與你的情誼。本官以為,是你為人小肚雞腸,不該因嫉妒他人而做陰毒之事。”
若情一臉病态的冷笑:“禦史大人,你覺得自己說這話有立場嗎?織豔是你妻子,你當然幫着她說話,是不是你還在心裏想着對我動用私刑好給你娘子出氣?”
冀臨霄厲聲道:“大膽妓子!你陰險善妒、暗算他人,觸犯我大燕刑律,還在這裏巧言令色!本官問你,适才本官所言,又有哪個字不公不正?”
若情氣急敗壞:“好,你是禦史大人,你官大,我說不過你。但我就是嫉妒,就是恨織豔踩到我頭上,我有什麽不對?難道被人奪走一切,反還是我的錯嗎?”
冀臨霄嗤道:“冥頑不靈,無藥可救!若不是念你方才供出的那些信息,本官大可以判你個屢教不改、罪加一等之罪名!”
“我不服,我就是不服。”若情大叫:“憑什麽織豔擁有了一切,我卻淪落至此!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對如此冥頑不靈之人,冀臨霄也不想再說下去。轉身欲走,突然見走道的盡頭,立着一道窈窕身影。即便光線昏暗,但那身形冀臨霄卻是認得的,他有些驚訝,挑了挑眉,出聲道:“織豔,你怎麽來了?”
一聽見織豔兩字,若情立刻如豎起毛的貓,十指陷入身下的茅草裏,雙眼含恨盯着牢門外。
夏舞雩朝他們這邊走過來,足音輕輕,卻透出些心緒上的波瀾。燭火将她的影子拉得長長,那影子先出現在牢房外。若情紅了眼睛,恨恨瞪着之後出現的那道身影。憑什麽!憑什麽那個女人穿着绫羅綢緞,被禦史大人全身心注視着,而自己卻衣不蔽體,要以階下囚的姿态來給她看笑話?
隔着牢門,夏舞雩看到了裏頭的若情。想當初,這間牢房她也待過的,原來,牢外的人看牢裏的人竟是這般狼狽,這般唏噓。
“織豔,你……”冀臨霄疑惑的瞅着她。
“我想跟過來看看,就來了。”夏舞雩說:“你們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
冀臨霄一時感覺不出夏舞雩是何種心思,他猜想,她或許震驚,或許憤怒,或許悲涼,但她此刻把表情掩藏的太好了,他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
“大人,抱歉。”夏舞雩盯着他的眸子,“我有些話,想單獨和若情說,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也好。”冀臨霄說:“我在地牢外等你。”
看着冀臨霄離開,夏舞雩看向若情。兩個人視線交接,她能感到若情射過來的視線就和利箭一樣,恨不得将她戳出千瘡百孔。
夏舞雩幽幽道:“你在軟紅閣錦衣玉食,你賺的錢,媽媽從不多克扣一分。平日裏你有什麽意願,我們也都順着你的來,你要是看上哪個公子想嫁他,告訴我們,我和媽媽都會幫你。我自問不曾虧待你,你又為何如此怨恨我?”
“我就是怨你!怨你受上天眷顧!願你搶了我頭牌之位!”
“頭牌之位,是我憑舞技得到的;秦樓楚館的鬥舞大賽,你也參加了不是嗎?花魁之位同樣是我憑借自己的實力得到的。”夏舞雩苦笑:“你技不如人,若是不甘,便再下苦功夫練習就是,嫉妒怨恨能解決得了問題?”
若情咬牙切齒道:“你是禦史夫人,我是階下囚,你現在說什麽都是對的,成王敗寇,我拿你沒辦法!但是織豔,我告訴你,別以為你一路風生水起就全是靠自己!媽媽偏袒你這事軟紅閣上下都知道,你根本勝之不武!”
夏舞雩有些悲涼,似笑非笑:“是啊,媽媽偏袒我這事軟紅閣上下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會為偏袒我?”
若情一愣。
夏舞雩告訴她:“因為,媽媽是我雇傭來的,名義上的老板。我才是軟紅閣真正的老板,三年前軟紅閣易主,是易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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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情料理完了,接下來進入揭露秘密和感情增進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