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整整一夜陵玉身上的藥性才消弭在睡夢之中。
等她睜開眼時, 素春就在她床邊守着, 陵玉看着她,竟還有幾分恍惚。
好似她只是做了場噩夢,她身邊的人都還沒有變, 而她也還是那個二皇子殿下。
“殿下, 您可有好些?”素春關切道。
陵玉看着她許久,随即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才反手撐着自己從鋪上坐起。
素春見狀要去扶她, 卻被她不着痕跡地避開。
素春的動作頓時一僵,她擡頭去看陵玉, 卻見對方的神情十分淡漠。
“殿下……”素春的聲音低了下去,語氣中卻含着幾分哀求之意。
陵玉閉了閉眼,随即看向她,道:“秋蓮險些被人勒死的那個晚上, 你在哪裏?”
素春錯愕道:“奴婢就在自己的房中……”
陵玉聞言微微冷笑,“你向來是個細心之人, 給我守夜時便是我輕輕咳嗽一聲你都會立馬醒來服侍我,那天夜裏我沒要你給我守夜,你在自己的下房中歇息,秋蓮與你只有一牆之隔,有人就在隔壁殺人害命, 你竟半點動靜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
素春的臉這才變了變,她底下頭去, 再不敢看陵玉的眼睛。
“人都說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先前卻偏偏心軟還将你放在我身邊,繼續任由你私下裏做出背主的事情來,可見今日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不是的……”素春連忙搖頭,“殿下,我真的沒想過要背叛殿下,若他們有想要傷害殿下的舉動,我是萬萬不敢去照着做的,只是我……”
“住口!”
陵玉再聽不得她口中的苦衷,只冷聲道:“我身邊的人只要忠心一日,哪怕我就是死了都不會忘記,可既然選擇了背叛,即便事後一萬個理由我也不會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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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主仆一場日日相對,你何愁不能将身不由己的事情早早告訴我交給我來決斷,你不過是存了私心而已,既然你已達到你的目的,就莫要再想博回我對你的寬宥之心。”
素春聽她每個字都那般的毫不留情,仿佛都是打在自己臉上的巴掌,叫她難堪地恨不能立刻鑽進地底下去。
“奴婢不敢……您待奴婢是仁至義盡,是奴婢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不住您,奴婢沒有那個臉再敢奢求您原諒了。”素春說罷又向陵玉做一叩拜, “奴婢知道你再也不想看見奴婢了,因而奴婢便就這樣同您告別了。”
陵玉依靠在枕上,閉着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
素春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往外跑去。
待她走後陵玉才緩緩睜開眼來,她垂眸看着被子上的淺色花紋,心頭酸澀無比。
她算什麽殿下,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
沒幾日,素春便借由自己年滿的理由草草收拾了一番回了家鄉去了。
她回到家鄉以後,父母見她都歡喜無比,拉着她噓寒問暖,說了好些的話。
素春起初亦是說說笑笑,只是到了最後,眼淚卻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怎麽了,妮子?”她娘疑惑地望着她。
素春道:“咱們将劉家那門親事退了吧。”
“為什麽啊?”她娘不解道:“咱們好不容易高攀上了這門親事,那小公子也喜歡你喜歡得緊,你好端端的退了做什麽?”
素春只哭着搖頭,道:“我原先是得了侯爺的恩惠,才得以維持這段關系,可為了高攀人家,我也做犯了大錯,我若此刻再不斷了這樁事情,我只怕我會越陷越深啊……”
素春她娘看着她,沉思了許久,這才進了屋去同老頭子商量。
素春一人坐在屋裏,想不到自己一路想來的話竟然真的說出口了,眼淚便落得更加兇猛。
既然她早就可以了斷了這姻緣,又何苦要做出背棄主子的事情呢?
然而她再怎麽後悔,一切都回不去了。
少帝登基之後,陵徵便被囚禁于小院之中,進出皆有人看守。
蘇重檐回京之後便将自己從民間請回來的大夫安排在了陵徵身邊為對方治療排毒,有心人暗中去通報于盛欽,對方竟也沒有插手過問。
除去了所有掣肘之人,盛欽行事便愈發順利,不論是朝前朝下,一切都漸漸掌控在他的手中。
朝散後,蘇重檐便行在盛欽身側,俨然是有話要同對方說。
“不知道侯爺要如何處置陵玉?”蘇重檐問道。
盛欽看着前方,道:“她是個戴罪之人。”
蘇重檐道:“是個戴罪之人,也是個女流之輩,以她的手段,對您毫無威脅,何不将她賞給微臣……”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盛欽緩下腳步,看向對方。
蘇重檐面色微柔,道:“先前我與她便相識,她曾向我表明心跡,只是那時我不知她是個女子,如今想來,這也是一種緣分。”
“想來微臣也是不自量力,只是家父為您獻計獻策,不知微臣能否沾一沾家父的榮光,向您提出這個請求?”蘇重檐道。
盛欽一手背在身後,面上的神情卻是陰晴不定。
蘇重檐維持面上笑意,待時間久了都未得到回應,也漸漸收斂起來。
“你說的是。”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會有所回應的時候,對方忽然又緩緩開了口,道:“你父親為我獻了不少的力氣,你之所求,我自然不該拒絕。”
他雖這樣說了,可蘇重檐卻仍舊有種極為不好的感覺。
然而盛欽不僅沒有再多說什麽,甚至還極為罕見地朝他笑了一笑,那笑中摻雜的情緒似嘲似諷,而蘇重檐卻只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那深不見底的寒意。
行至遠處,秦淮忍不住道:“您究竟作何想法?”
盛欽道:“你以為呢?”
秦淮道:“旁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事那日我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說罷見盛欽不應聲,便繼續又道:“那日那二殿下拿劍指着你脖子的時候,大可直接一刀砍在你的脖子上,令你血盡斷喉慘死當場,可她偏偏多此一舉又重新刺向你的身體,依我之見,她大概只是想将你刺傷先行制服了你……”
他說到最後話裏含糊,沒有言明的話盛欽便淡然開口替他說完。
“只是沒想到我會如此狠心對她,是嗎?”
秦淮頓時閉上了嘴,專心做好車夫的工作,不敢再提這話。
只是片刻他又硬着頭皮忍不住問道:“只是您又要如何待那蘇重檐?”
他問完之後車廂內仍舊是一片寂靜之聲,對方顯然是不打算再繼續接他的話茬。
前一日盛欽雖未言明自己會如何應允蘇重檐,然而只隔了一日,他便同意了蘇重檐進府去探望陵玉的請求。
當陵玉看見蘇重檐的時候,原本幹巴巴的眼眶裏頭又忍不住酸澀了起來。
“陵玉……”
蘇重檐乍然見到她的模樣,這才發現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下巴尖尖,面色蒼白,只一雙杏目透着幾分生氣,模樣好不可憐。
“蘇先生……”陵玉抓住他的手臂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語氣略帶幾分哽咽問道:“蘇先生可是來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