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因果早已注定
此時此刻,陵玉在盛欽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同以往的意味。這使陵玉隐隐有種感覺。
仿佛她這樣大張旗鼓的作為在對方眼中都如同跳梁小醜一般, 毫無威脅。
而現在, 才是他要亮出底牌的時候。
他不似她, 在揮劍時候心中百轉千回,當他決定好要這樣做的時候, 那麽今日會發生的事情, 就成了必然。
盛欽擡腳,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到陵玉面前。
陳玄頤防備地看着他,卻聽得陵玉道:“你讓開。”
陳玄頤錯愕回過頭去看她, 卻見陵玉滿臉平靜。
似乎這一切的發生,她也早就預料到了。
今日本就該是你死我活,他既然那般淡然處之, 必然一早就想好了于她的對策,結局若不是他死,大不了便是叫她一死而已。
“盛欽, 你憑什麽說我不是二皇子殿下, 難不成, 你能證明我不是我父皇所生, 亦或是, 你能證明我不是金貴妃所生?”她說道。
盛欽搖了搖頭,随即便朝她伸出手去。
陵玉未曾躲避, 只覺得他的手觸碰到她頭上的玉簪, 他将那玉簪捏住, 目光卻牢牢地鎖住了她。
“陵玉, 你已經長大了啊……”他的聲音極為輕柔,似帶着一種欣慰的感慨,卻只有陵玉一人聽到。
不待她做出反應,随之而來的卻是發簪抽離,頂上盤住頭發的玉冠頓時摔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那玉原是上等的玉,所以落地的聲音亦是格外清脆好聽,沒有半分刺耳。
青絲如瀑墜下,在盛欽眼中的陵玉,模樣逐漸變得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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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盛欽将那玉簪遞送到她的手中,随即道:“你是一個女子。”
衆人嘩然。
陳玄頤看着披頭散發的陵玉,忽然發現眼前這個人竟同自己夢境中的那個女子逐漸重疊,他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
陵玉怔愣許久似乎才聽懂對方方才話中的含義。
她扭過頭去,看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只是這時候,他們的目光都仿佛看見了怪物一般。
陵玉只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盛欽,我不是女子……”她往後退去,退到一個對方再不能碰到她的距離,卻仍舊不能掩蓋她內心的不安。
陳玄頤驚愕地看了她許久,“陵玉……”
陵玉擡眸,卻見對方臉色十分難看。
“陵玉,你為什麽沒有喉結?”陳玄頤的語氣十分艱澀。
陵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喉結……
在場不論是陳玄頤還是盛欽,亦或是任何一人,他們都有那樣明顯的喉結。
她為何沒有?
因為她年紀還小,所以才一直沒有……
她幼時好奇過這樣的問題,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陳玄頤也沒有……
可如今,陳玄頤都同自己卻不一樣了。
他們年歲相當,他卻平白比自己的個頭高了,這究竟是為什麽?
“不是的……”陵玉搖頭,“陳玄頤,我有病,所以……”
所以……即便是宮裏的公公也是有喉結的。
為何她長大以後就不再記得這個問題了?
“嫣妃娘娘,告訴她,她是男是女。”盛欽轉過身去,同菀娘說道。
菀娘看到陵玉的模樣,心中生出一絲不忍。
這哪裏還需要人來告訴,陵玉本就是個絕色,如今長發及腰,即便她是男兒裝扮,也會令人恍然大悟。
她已經不是孩子,她失去了一切可以為她自圓其說的掩飾,這個時候的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少女獨有的曼妙麗姿。
她不過是……被那人灌輸了另一種思想。
但凡對方生出疑惑的時候,這其中必然有盛欽的一份功勞。
他苦心誤導她至此境地,若非有深仇大恨,如何能忍心做到?
“菀娘,你說,我是男是女?”陵玉強作鎮定,看向菀娘。
可菀娘早就看破了這一切,她翕動着唇,最終只低聲道:“我不知道……”
陵玉怔怔地望了她許久,忽地一笑。
“盛欽,你若是有本事要了我的命自管拿去,莫要說出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來誤傷我!”陵玉舉着簪子指向他。
那是她手中唯一能夠防備的武器。
一旁人終于看不過眼,低聲對陵玉道:“二皇子殿下,你是男是女只要尋個老練的嬷嬷一驗便知啊……”
“你住口!”陵玉猛地擡起玉簪指向那人,吓得那人連忙踉跄着後退到人群之中。
陵玉不肯相信這一切,但腦海中卻莫名出現了許多過往的畫面。
自幼盛欽便告訴她她身有殘缺,不是個完人,她因自卑極為敏感,從不讓人貼身伺候,不敢讓人發現一絲一毫異樣。
唯一一個看過她身體的宮女卻是被盛欽親手殺死。
如今想來,即便她是個不全之人,對方又何必要如同見鬼一般逃走?
陵玉閉上眼睛不敢再想……
男子究竟同女子有什麽不同……
究竟……盛欽都對她做了什麽?
陵玉忽然想起自己斷了盛欽給自己服用的那些藥的時日,胸口總有種鼓脹的感覺,那時候她一直都只當做是錯覺,她從未在意……
陵玉走到盛欽面前,道:“你給我的藥,究竟是什麽藥?”
盛欽看向她,“……是抑制你會被人發現的一種藥,你每每服用了之後,都不會如女子一般正常發育下去。”
陵玉只覺得腦中嗡然一片,“那若是我服用一輩子呢?”
盛欽卻搖頭,垂眸道:“你不會服用一輩子的。”
因為今日的一切,都是他昔日種下的因。
于盛欽而言,今日正是一個收割結果的日子。
陵玉從他的語氣中,卻也正巧猜到了這點,對方顯然是早就料到了一切。
因為早在七年前他就決定好了今日的局面,這才會有了後來的她,怪物一般的她……
陵玉眼前的一切頓時扭曲。
她整個人搖晃了兩下,只覺得天在旋,地在轉,一切都仿佛是虛幻的,是她的一場噩夢。
她終于立不住腳,整個人往後仰去,盛欽卻迅速伸手将她接住。
他攏着她的肩,将她緊緊地靠在自己懷中,眼底卻仍舊是那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淵。
沒有人能從他臉上探測得到他當下的情緒,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只能從他的所作所為來揣摩,他必然是恨透了眼前之人。
正當盛欽要開口吩咐秦淮時,他懷中忽然一陣尖銳刺痛。
他低下頭去,才看到原先暈倒的陵玉此刻面色蒼白地睜開眼睛,而那只玉簪正紮在他的懷中。
這一擊仿佛用盡了陵玉所有的力氣,她看着他想要張口說些什麽,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随即便再也支撐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然而旁人沒有看到,盛欽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問的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騙她?
為什麽不殺了她?
為什麽……要對她那麽那麽的好,好到讓她将自己內心深處最珍貴的位置上都擺放着他。
然而結果卻是一場陰謀貫穿了她人生的始末。
至此,她所認知的世界徹底土崩瓦解,不複存在。
“侯爺,你受傷了……”秦淮急忙上前想去将對方懷中的陵玉接過來,可對方卻并未打算松手。
“無礙。”盛欽低聲說道。
一旁仍舊沒有反應過來的陳玄頤終于也反應了過來。
他對盛欽道:“你放開陵玉。”
不等盛欽擡頭,陳父便上前來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你給我跪下!”陳父揪住他的衣領,臉色難堪到了極致。
陳玄頤昂着頭,臉上滿是倔強。
“你……!”陳父在他耳側用着幾乎輕不可聞地聲音道:“大殿下大勢已去,你是非要逼得盛欽殺了你和那二殿下來祭旗不成?!”
陳玄頤的臉色這才一變。
他自然不怕死的,可陵玉呢?
陳父轉身道:“爾等還不退下,為一個女人賣命,羞矣?!”
那群侍衛面面相觑,始終都沒有想到當下會發生這樣的轉折。
秦淮冷冷地看着他們道:“開宮門,降者不殺,否則,你以為你們今日就算成功了,這天下還能屬于一個女子的不成?”
那群人終于動搖,他們自然也是一樣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可誰會想到這樣出人意料的一幕,反倒叫他們進退兩難。
只是對方有一句話說得不錯。
陵玉是個女子,他們就算勝了,那也同輸無異。
宮門敞開,外面的日光終于又重新落入了大殿之中。
秦淮道:“侯爺,接下來該如何……”
盛欽擡眸,看向那金鸾寶座,沉聲道:“一切繼續。”
遠處鼓號聲響起,一切皆成定局。
這時陵徵突然從夢中驚醒。
“殿下,您終于醒來了?”宮人激動道。
“陵玉呢?”陵徵怔怔地望着帳頂問道。
那宮人頓時面露難色,道:“二殿下不聽勸,此刻……此刻怕是已經在朝堂上了。”
陵徵眼中頓時流露出無限的懊惱與自責。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道:“盛欽,他好狠的手段……”
那宮人面上俱是茫然,并不知道當下發生了什麽。
局勢仿佛如塵埃落地一般再度陷入了平靜之中。
陵玉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醒來的時候,她的手腳都被人綁住,俨然已經淪為了階下囚。
她靠在牆角,面上俱是麻木。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見她醒來,頓時笑說:“殿下終于醒來了,既然您醒了,小的也該送您上路了。”
陵玉聽到這話,卻無動于衷。
是人都怕死,從前陵玉也怕,可如今的死,對于她而言也許正是種解脫。
那人見她一言不發,讓人端了碗藥過來,他端送到陵玉唇邊,道:“殿下快些喝了吧。”
陵玉看都不看他一眼,反倒閉上了眼睛。
對方頓時火冒三丈擡手揪住了她的頭發将那藥直接強行灌了下去。
“死到臨頭,你還你清高個什麽勁兒,不過是個娘們……”
他将那藥灌下之後,便猛地将碗砸碎在地,冷笑地看着嗆咳不已的陵玉。
他轉身走出了房門,陵玉披頭散發地蜷縮在一隅,眼中如死水一般,再泛不起半點波瀾。
想來那定是盛欽為她精心準備的一碗毒、藥。
他終于不再折磨于她,要痛快地送她上路了……
陵玉閉上眼睛頹然等死。
只是很快,她卻忽然發現一股異樣的暖流在身體裏正肆無忌憚的四下流竄……
她猛然睜開眼睛,一種莫大的屈辱鋪天蓋地地襲來,将她維持在表面的麻木徹底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