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身呼之欲出
夜色迷茫, 四下伸手不見五指。 蒙面人身手矯捷地進入盛府,複又來到了秦淮面前, 向對方低聲回禀情況。
秦淮眉頭深深皺起, 轉身進了屋去。
“侯爺, 那人失手了。”
彼時盛欽躺在深紅雕花的躺椅上,正閉目養神,聽得對方的話,這才緩緩起身,将手擱在膝上 。
“秋蓮還活着?”
“是……”秦淮的聲音低了幾分,“他行事之時正好有人闖入,那人不是旁人, 正是二皇子殿下……”
盛欽道:“我知道了。”
他說罷便起身往外走去,秦淮随即便跟上前去。
“侯爺,您若是無法對二殿下下手,恐怕接下來的事情會很難辦……”他正欲勸說對方, 卻見對方驀地停住了腳步。
秦淮亦是停在了他身旁。
“那日在大殿上,您當衆被她駁回了面子, 連半句話都不吭, 在許多人心中便已然存了疑問。”
盛欽道:“我不想同她發生沖突……”
“可是……”秦淮頓時急了。
“我說過,我會親手将陵晖扶持上位, 任何人都不會成為其中的阻礙。”盛欽打斷他餘下的話,“回去休息吧, 明日随我去一趟兵部。”
他說罷便順着廊檐離開。
秦淮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是多此一問。
Advertisement
盛欽決定好的事情, 從來不需要別人來替他擔憂。
也許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比秦淮想象之中還要更加不留餘地。
白日裏,陵玉抽出了空,便去了靜沅宮見菀娘。
彼時菀娘仿佛一早就預料到對方會找到自己,連茶水都讓人提早備下的。
“這裏沒有旁人,可還能容許我叫你一聲菀娘?”陵玉問道。
菀娘道:“自然,我從未忘記過殿下對我的恩情。”菀娘說道。
陵玉點了點頭,道:“我此番前來只想問菀娘一件事情。”
菀娘提着一只素面銀壺替自己沖泡茶水,對陵玉道:“你只管問。”
“你希望陵晖登基為皇嗎?”陵玉開門見山道。
菀娘将銀壺擱在一旁,道:“殿下還不明白嗎?
她擡眸看向陵玉,笑道:“這一切并非是我可以決定的,我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你言下之意便是說,他先前将你送入宮來只是為了将你安插在這後宮之中,而我不過是他所尋的一個借口?”陵玉在受到那般多的沖擊之後,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快變得麻木。
菀娘不語,卻也算是默認。
陵玉道:“我明白了。”
她說罷便要離開,菀娘忙急切地叫住她,“殿下。”
“陵晖只是個孩子,不論你們怎麽做,都萬不可傷及了他。”
陵玉道:“菀娘只管放心,我自會盡全力的。”
菀娘眼看着她走遠,心中忐忑不安卻更甚。
陵玉變了……她終于漸漸明白了一切。
可這樣的陵玉就能對抗盛欽嗎?
菀娘心底早就有了答案,她面無表情地轉身走近屋去,看見陵晖仍舊在沉睡中。
若不是這個孩子那樣對她喜愛和依偎,也許她會少去許多束縛。
陵玉離開靜沅宮後心中便隐隐下定了決心。
若說她原先尚且存着一線希望,在見過秋蓮和菀娘之後,她便已經做出了果斷的選擇。
她來到陵徵的宮中,卻見陵徵并不在寝屋,忙詢問伺候的宮人。
“大殿下醒來之後便讓人扶他去了西間大屋,似有公文要處理……”
陵玉聽得頭都大了,忙又追至西屋去,卻見陵徵穿着單薄亵衣,身上僅披了件厚重的氅衣。
“皇兄,你怎麽一醒來就跑到這裏,你怎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陵玉焦急道。
陵徵卻低着頭提筆飛舞,俨然注意力集中在一起,都無法分出神來同陵玉說話。
陵玉見他不理會自己,忍無可忍上前将他的筆抽走。
陵徵擡頭,面色比過往蒼白更甚。
他悶咳了兩聲,止不住嗓子裏的癢意,這才拿起手邊的白帕子掩在唇邊咳嗽起來。
待他好不容易緩了過來,便放下手道:“陵玉,您怎麽來了?”
陵玉卻對他道:“把帕子給我?”
陵徵面上錯愕,“陵玉……”
“皇兄,你莫要叫陵玉再同你說第二遍。”陵玉的神情透着一股冷意。
然而這股冷意卻并非是針對陵徵。
陵徵遲疑了片刻,便擡手将帕子拿了出來,那帕子上,赫然是星星點點的血痕。
陵玉倒抽了口氣,她抓住那帕子,頗為氣惱道:“皇兄,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陵徵緊皺着眉頭,道:“陵玉,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若繼續如一個廢物一般躺在這裏,只怕咱們離改朝換代也不遠了。”
“若是我當下寫一封密函派人快馬加鞭送去給蘇重檐……”
“來不及了。”陵玉道:“盛欽明日便要攜陵晖登基皇位,皇兄是皇長子卻病重不堪,我雖為二皇子卻籍籍無名,我沒有任何聲名顯赫的母族親人,更從沒有父皇得過的正眼青睐,我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當下肆無忌憚,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明日……”陵徵面色頓時凝重,随即又将桌前寫了一半的紙撕得粉碎。
“即便如此,我明日也必須要去……”
他說罷便推開陵玉要往外走去,卻不曾想他還沒走到門口整個人猛然倒下。
陵玉忙将他扶起,叫來宮人将他攙扶到榻上。
待陵徵緩過那陣眩暈,這才緩緩睜開了眼。
他對陵玉道:“陵玉,我知道你想勸我以身體為重,但我身為皇長子,不能不出面,即便遠水救不了近火,可我名下卻還有五百精兵,我必須阻止盛欽,哪怕我手下那五百個人裏有一個人能僥幸當場殺了他,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皇兄,那樣你也會死……”陵玉語氣悲切道,“你的身體根本就支撐不了那樣的場面。”
“這一點我早就想過了……”陵徵說道:“即便我死了,我也還有你。”
“我?”陵玉不解,“皇兄這是什麽意思?”
陵徵道:“若我除去了盛欽,你便可繼承……”
他話只說了一半,陵玉便立馬猜出了他的意圖,忙道:“皇兄慎言。”
陵徵嘆了口氣,“陵玉……”
“皇兄,人貴有自知之明,非我不肯負這重擔,而是我沒有這樣的本事,即便皇兄願意,我也不願讓這大好山河盡毀于我手中。”
陵徵還欲勸她,便聽陵玉說道:“況且皇兄說得如此周全,不如就請皇兄此刻便起身去請手下的人同你一起殺入大殿。”
她說罷便靜下來看着他。
而陵徵躺在那裏,卻是動彈不得。
他當下連起身都難,方才所說的那一切又談何容易……
“皇兄,相反,你說的這一切,我可以替你去做。”陵玉對他說道。
陵徵訝然,“不可……”
“為何不可?”陵玉道:“到了此刻,我與皇兄便是一體,皇兄可以為我做的事情,我為何不能為皇兄去做,難不成皇兄當真是瞧不起我?”
“不是的陵玉……”
“皇兄,我同你不一樣,我自幼便同盛欽一起長大,我與他……感情是不一般的。”陵玉看着陵徵,道:“即便是我失敗了,他也未必能下得去手。”
她說這話時,心中半點把握也無。
然而便是退上一萬步來講,盛欽再怎麽恨她,全屍也該會給她留着吧?
陵徵聽了她的話後卻陷入沉默,他的腦中忽然就想起那日大殿之上,睥睨孤傲的高信侯沒有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卻獨獨回避了與陵玉發生正面沖突的那一幕,心中不免又生出遲疑……
他權衡許久,最終閉了閉眼,長嘆一聲,對陵玉道:“陵玉,抱抱我好嗎?”
陵玉見他态度終于松動,臉上也随之緩和下來。
她擡手将陵徵抱入懷中,輕輕拍撫着對方的後背。
“皇兄,我記得幼時因為我害得你落水之後,皇後娘娘便對我深惡痛絕,可你卻一點也不怪我,即便是她不準你我來往,你但凡找到了機會也會對我諸多照應。
所以你不必擔心,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陵玉必然都不會棄你而去……”
陵玉輕輕柔柔的聲音很是好聽,陵徵這個時候才發現從前都沒有仔細停留下來聽對方說話。
對方的聲音仿佛帶着一股催眠的力量,讓他漸漸變得祥和,仿佛他一下子便忘記了許多煩惱的事情,困倦頓時便襲來。
不知何時,他睜開眼睛,陵玉已經不在身邊了。
陵徵莫名地笑了笑,守着他的宮人察覺到了,便問道:“殿下在笑什麽?”
陵徵搖了搖頭,道:“我就是忽然覺得……陵玉方才仿佛給我一種母親的感覺。”
那宮人聽罷也跟着笑了。
“殿下可真會說笑,這男子同女子的差距還是極大的,想來是您睡糊塗了。”
“哦……”陵徵心不在焉道:“還能有什麽差距……”
宮人聽了便認真道:“自然有的,男子粗犷堅硬也強壯,女子則不同,女子多是柔軟溫暖,如弱柳扶風,不然哪裏來的男女之分。”
陵徵點了點頭,“你說得也對……”
他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片刻又猛地睜開,仿佛見鬼了一般。
那宮人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還不待她問出口,陵徵便連忙起身下地。
只是他手足無力,腳剛一挨到了地上,就摔倒在了床邊。
宮人見狀忙去扶他,卻被他推開。
“快、快去替我将她追回來!”
“誰?”宮人手足無措道:“您說的是誰?”
“陵玉,是陵玉,你快去……”陵徵激動地胸口頓時一窒,連帶着臉色都變得更加難看。
宮人見狀不妙忙忙先應下連人都不敢去扶便往外跑去。
“怎麽了,這樣匆匆忙忙?”外頭小太監見了便将她攔下。
那宮人道:“來不及解釋了,殿下讓我立刻去将二殿下追回來,你快進去照看殿下!”
她說罷便跑了出去。
小太監莫名其妙看着她跑得沒影,待他轉身進屋看見陵徵整個人昏倒在地上,這才吓得手忙腳亂沖上前去将人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