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夜輕薄人
長街熱鬧, 來往的行人忽然就多了起來。死了一個江世錦,不少年輕女子都不再害怕出來抛頭露面。
桃娘的餅攤子剛收拾好重新開張, 就有一大群老熟客過來捧場, 順道關心她的近況。
陵玉混在其中聽他們大罵江世錦, 訴說對方種種惡行,心裏頭倒也是十分痛快。
這時桃娘端來一碗豆腐花放在了陵玉面前。
“小公子這回沒有和哥哥一起來?”桃娘笑說。
陵玉頗為驚訝, 不曾想她還能記得自己,搖了搖頭道:“我二哥如今忙得很。”
桃娘微微一笑, “替奴家謝過你哥哥了。”
顯然她是知道盛欽的身份, 卻不知陵玉的身份。
陵玉微微颔首,便見她去往他處招待客人。
陵玉打包了一份桃花餅帶着正打算去盛欽府中看他。
待她穿過一條窄巷打算去馬車上, 身後突然撲出來一人,幸而陵玉反應敏覺,這才避免了被人撲倒在地。
撲她的人是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婆子, 陵玉打量了她幾眼,越看越覺得眼熟。
待她看清楚對方面容,陵玉這才想起來對方是誰。
“你是那個老宮人?”陵玉忙上前去扶她。
對方卻反手死死将她抓住。
陵玉被她抓得疼了, 卻見她情緒很是激動, 故而也不忙于掙脫, 只耐着性子問道:“你怎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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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宮人口中卻碎碎叨叨:“他全都知道了, 他全都知道了……”
“什麽?”陵玉問道:“你說誰知道了?”
“他, 他……”老宮人指着她手裏的餅, 整個人都在顫抖。
陵玉順着她的實現看去, 遲疑地吐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你說的是, 盛欽?”
對方聽了這個名字,竟意外地不再顫抖,只是神情也愈發僵硬。
“你認識他,你在我母妃身邊伺候的時候見過他,是不是?”陵玉推測了一番,問道:“你說他知道什麽了?”
那宮人聽到她的問題只用力搖了搖頭,用很小的聲音在陵玉耳邊道:“貴妃死了,他全都看見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對方的腔調很怪,令陵玉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陵玉連忙避開,卻見對方神情卻愈發扭曲。
“殺了他,殺了他!”那宮人死死掐住陵玉的手臂,“你快跑!”
陵玉終于被她的表情吓到,不待她将對方推開,對方便忽然被人一棍子打暈了過去。
陵玉掩着自己吓得亂跳的心,卻見是車夫從馬車上跑來,對方關心道:“您沒事吧?”
陵玉搖了搖頭,“你不必将她打暈的。”
車夫道:“若是您受了傷,只怕我同她都是承擔不了這後果的。”
“前段時日我見她都還好,只是不知又受了什麽刺激。”陵玉道:“你替我将她送到宮裏去,素春會安置好她的。”
車夫應了她,便将那宮人抱起,送入了馬車。
陵玉心有餘悸,總覺得對方似乎知道許多事情。
陵玉帶着心底的一份不安去見了盛欽。
彼時盛欽将将從外面回來,陵玉見着他,心裏頭那些沉甸甸的事情這才被抛到腦後,她獻寶似的把那餅拿來給他。
“二哥上回送了些給我,我這回過來,也帶些給你,也算是禮尚往來。”陵玉說道。
盛欽卻在她肩頭捉到了一根幹枯細長的草葉,“你來時可是摔跤了,衣裳都髒了。”
陵玉側着頭想看後背,卻隐約看到一些污點,她頗羞赧道:“想來是不小心靠在牆上蹭到的,這一路走來怕是都被旁人瞧見了。”
盛欽牽着她進了裏屋去,替她挑了一身衣服。
“這衣服的大小同二哥的個子一點都不合,二哥是哪裏來的?”陵玉将那衣服前後看了一遍,頗好奇道。
盛欽道:“我這裏也總會有客人到來,自然要多準備幾身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陵玉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也不知是要替什麽人準備的衣裳才要放在二哥的寝室裏頭。”
盛欽見她面露狡黠,這才知道她是刻意打趣自己。
“你從前總喜歡睡在我這裏,我總不能讓你穿我的衣服。”他對她說道。
陵玉聽了這解釋強忍着笑轉身去圍屏後更衣。
盛欽看着那道圍屏上映出來的淺淺影子,手指又緊了幾分。
轟隆——
外頭忽然響了一聲雷,吓得裏頭陵玉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盛欽見狀忽然就松開了手,轉身往外走去。
待陵玉匆匆忙忙換好了衣服,出來見天果真是變臉了。
“前段時日一直都是大好晴天,叫我險些都忘了還有這等令人生郁的天氣。”陵玉說道。
原本還透亮的天,因一大片烏雲的遮蔽,頓時就黑了一半。
“今日會天黑的很早,你若是回去,我派人送你。”盛欽說道。
陵玉見他絲毫不挽留自己,頓時面露難色。
“只怕我到了半路上,雨就下下來了。”她說着輕輕扯了扯對方的袖子道:“若是我淋了雨,會生病的……”
盛欽一手背在身後望着院中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回應,她又繼續湊近了道:“若是我生了病,二哥會心疼的……”
盛欽唇角忍不住上揚幾分,“你就這樣怕這雨天?”
陵玉道:“我自幼便聽說打雷下雨天是神仙下凡來捉惡鬼的,這個時候惡鬼要不想被抓回地獄,便會躲在活人的身上,因而一個人待在屋子裏,我總覺得有屋裏頭的影子怪吓人的。”
“總之我今日不回去了。”陵玉瞪着他道:“二哥這樣懂得待客之道,可不能趕我走。”
盛欽反問她道:“誰的待客之道會把客人招呼到自己的床榻上去?”
陵玉聽了他這話,臉卻忍不住紅了大半。
“二哥何時學會說這樣的話……我不過是喜歡二哥才同二哥一起睡的……”
她這樣解釋了一句,忽然發現自己說得話才更有令人曲解之義,好似他二人之間愈發有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似的。
盛欽只一本正經道:“每逢雷雨天你便要占去我一半的床榻,卻還覺得我說錯了不成?”
陵玉羞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也懶得再同他辯解,生怕自己越抹越黑。
即便如此,她也沒那個膽子一個人睡,哪怕是随意召來一名婢女,也很難令她心中存有安全感。
這樣莫名的依賴仿佛就從她知道母妃死去的那個夜晚一般,她孤零零一個人待在屋子裏沒有任何人願意看望她照顧她,她卻自己跑到了盛欽的房間裏,在抓住對方的時候就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那顆顫抖不已的心,尋到了丁點溫暖的寄托,此後便生出了千絲萬縷的牽纏,再難切斷。
是夜,陵玉躺在榻上,聽着被門窗擋住的雨聲,心裏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十分惬意的感覺。
屋內溫暖幹燥沒有一絲水汽,令她心情愈發平和,抛開那些神鬼影魅,不再令她提心吊膽。
“你怎還不睡?”盛欽見她睜着眼睛,便低聲問道。
陵玉道:“燈都滅了,二哥如何能看見我睜着眼睛?”
盛欽道:“你的眼中映着光。”
陵玉看着四周黑漆漆一片,疑惑得很,“哪裏有光?”
盛欽道:“在這裏。”
陵玉什麽都看不清,“在哪裏?”
她愈是好奇,就愈發不能安生,想要爬起來尋光亮的地方,盛欽便忽然伸手将她的手指抓住。
陵玉整個人頓時就安靜了下來,随即便見對方抓住自己的手緩緩貼到了一個地方。
初時陵玉未能察覺那是何處,但只過了一會兒,她便感受到掌心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頓時反應了過來。
“二哥,你又騙我?”陵玉別扭地将手收走,卻聽盛欽輕笑了一聲。
“你睡着後是不會亂動的,所以我才知道你沒睡。”盛欽解釋道。
陵玉聽了他的話,當即便是一動也不動,閉上眼睛不出一刻竟就睡了過去。
前半夜陵玉睡得甚為香甜,甚至還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裏頭什麽樣的東西都有,但她卻很是快活,只是到了後半夜,雷聲大作,風雨呼扯,陵玉被擾的意識半醒半夢,忽然又覺得周身沉重無比,仿佛鬼壓床一般。
只是在夢境中她卻是被一塊巨石壓身,她手足軟到無力不說,唇舌亦是被什麽東西堵住,連呼救都做不到。
“嗚……”
陵玉情急之下發狠咬了阻塞自己開口之物,之後夢境中的一切都清明了起來。
陵玉困頓得睜開了眼,發覺此刻天色已明。
她爬坐起來,甚為後來的噩夢感到後怕,陵玉摸了摸唇,發覺自己唇瓣腫了幾分,好生怪異。
她見身側盛欽早不見身影,便吓榻去穿了衣裳,出了房門去。
門外丫頭見她已起身,這才打了水伺候她洗漱,随即便領她去了西屋用早膳。
彼時早就穿戴整齊的盛欽就坐在圓桌旁等着她。
陵玉瞧了對方一眼,還覺奇怪。
“你看着我做什麽?”盛欽見她一直望着自己,便問道。
陵玉道:“我見二哥唇上破了個口子,覺得奇怪,二哥昨日睡下的時候嘴巴還好好的,早上還沒用早膳,做什麽咬破的?”
她話剛說完,便見盛欽的神情變得古怪了起來。
陵玉收回目光端着粥碗,心裏便愈發七上八下。
莫不是她說錯了什麽,他為何神情那樣奇怪?
陵玉吃了一口摻了玉米碎的粥,腦子裏忽然就閃現了夢中的一幕情景。
她頓時就僵住了。
她記得自己夢裏頭似乎狠狠咬了什麽東西一口,只是夢醒後印象卻變得十分模糊,實在是記不清自己為何要咬了。
便是這樣湊巧,盛欽的唇上便多了個齒印。
莫不是她夜裏把盛欽給咬了?
陵玉想到此處,後背的虛汗都冒了出來。
若是自己咬在旁處也就罷了,可偏偏咬在了對方的嘴上,這是何等暧昧不堪的姿勢,況且自己咬完之後雖是不知情的睡了過去,可盛欽這樣淺眠的人一定會被她咬醒,對方一睜開眼便瞧見她貼着自己在一處的大臉,定然吓得七魂不見了六魄。
是以她方才問他的時候,他才神情古怪地望着自己。
換句話說,也許盛欽會認為她是刻意在半夜輕薄了他?
陵玉心慌得連粥都吞不下了,又擡眸悄悄看了對方一眼,卻見對方神色又如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