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金丹藏暗毒
待用完了早膳, 陵玉因着心虛的緣故,也不敢再留。
至于盛欽的臉色她也沒那膽量去關心了, 只當自己真的只是做了場噩夢, 腳底抹油便回了宮去。
待那素春一見着她便對她道:“那瘋婆子就在奴婢屋子旁邊, 遠了奴婢也不敢亂安置,也免得惹了旁人的注意。”
“她當下如何了?”陵玉問道。
素春道:“昨日醒來的時候神智還是有些不清, 奴婢給她喝完藥以後,今天早上似乎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 她還問奴婢這裏是哪裏, 問奴婢是什麽人呢。”
陵玉想了想,便進了屋去取了一物放在身上, 轉身去見那名老宮人。
素春領着她過去,此時屋裏的老宮女早就換了一身衣裳,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後, 和昨日狼狽不堪的樣子又是截然不同。
陵玉見狀心裏不免松緩許多,待她走近,對方便察覺到了外來人的動靜, 擡起頭來。
她一見到陵玉不再似昨日那般情緒激動, 只是放下手裏的東西, 規規矩矩地上前來給陵玉行了個禮。
“秋蓮見過二皇子殿下。”
陵玉見她吐字清晰, 果真如素春說的那般正常許多。
“你起身吧。”陵玉将她扶起, 仔細打量着她, 又不放心地問道:“你可還記得自己過去的事情?”
秋蓮點了點頭, 道:“我早些年伺候過金貴妃。”
“那你可還記得是我将你送去宮外的?”陵玉問道。
秋蓮垂眸說道:“這些事情我都記得, 我也記得自己昨日發癫的樣子……”
陵玉見她神情凄冷,連目光中都藏着明顯的悲傷,似乎經歷了許多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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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切都是她瘋癫的源頭。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陵玉有許多的問題,可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只将懷中那塊鬼面玉佩拿了出來,道:“我将你送去宮外那段時日,我見到有個中年男子時常去照顧你,這是他那日典當的玉佩,我替他贖了回來,本想歸還于他,但卻沒有再找到他。”
秋蓮搖頭道:“殿下是找不到他了。”
“為何,他離開了此地?”陵玉問道。
“他死了。”秋蓮道:“我親眼看到他被盛欽給抓走的,以他的個性,一旦被人抓起來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自盡的。”
陵玉愈發驚愕,“為何,他犯了什麽事情,盛欽要抓他?”
秋蓮道:“我不知道,但……這也許同金貴妃有關……”
陵玉整個人就更加坐不住了。
“你說什麽?”
秋蓮道:“殿下可知道金貴妃是怎麽死的?”
陵玉再度聽到這個問題,心中頗是震驚。
“母妃……她是因為服用了過多的丹砂才死的。”
“不!”秋蓮的聲音忽然就大了起來,“他們全部都在說謊,她根本就不是被毒死的。”
陵玉被她的語氣吓了一跳,随即便問道:“你說我母妃并非被人毒死的,那她究竟是如何死的?”
秋蓮擡眼望着她,一字一句道:“貴妃她是被人一劍穿心,刺死的。”
陵玉怔怔地看着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的母妃,是被人一箭穿心刺死的。
“不……”
陵玉從椅子上站起來,腦中仍舊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皇兄分明告訴過她,她的母妃是食用丹砂過多,所以才死了,如果秋蓮說的才是事實,為何皇兄要騙她?
“我如何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陵玉呢喃道。
秋蓮道:“當初也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再加上我害怕,我還因此險些被人滅口,這才失了神智,殿下若是不信,我也無可奈何,只是我沒有騙您必要。”
陵玉道:“若你說的是真的,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是金貴妃的貼身宮婢,金貴妃死的時候,我就在場……”
陵玉激動道:“那你一定看清楚是誰殺害了我的母妃是不是?”
秋蓮的神情頓時一僵。
“怎麽了?”陵玉見狀忙問道。
秋蓮讷讷道:“我、我不記得了。”
“不可能,既然你就在旁邊,為何你會不記得?”陵玉自然是不會相信她這般的說辭。
秋蓮道:“若我知道是誰,又何苦當初沒有人信我,我只記得、我只記得貴妃的血濺到了我的眼睛上……我當時吓壞了,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秋蓮回想起那樣的場景,就忍不住緊緊閉上眼睛擋住自己的臉。
陵玉見她整個人又開始打顫,便松開了她,不敢再過多逼問。
她心中亂成一團,待她緩了片刻,只問道:“那你方才說同盛欽有關,總該說出個緣由吧?”
秋蓮這才睜開眼睛,低聲道:“因為我也看見他了。”
她驀地擡頭看向陵玉,“我看見他就在床底。”
這句話顯然比前者更加令陵玉震驚。
“他為何會在床底?”陵玉艱澀問道。
這一瞬間她腦袋裏擠滿了疑問,甚至都來不及思考。
秋蓮抓住她的手臂忽然又變得滿臉兇狠的樣子,“因為他是鬼,我的眼前一片鮮紅,他就變成了鬼朝我爬了過來……”
“他想搶走我的身體!”
陵玉被她抓地手臂生疼,這時才發現她的表情又變得那般古怪。
陵玉心慌之餘,竟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這是不是說明對方方才說的話,根本就不足為信?
“我知道了,你快些放手。”陵玉說道。
秋蓮卻仍舊死死抓着她,一步一步靠近着她,“你們這群惡鬼,全都想要搶走我的身體,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陵玉退後幾步,直到對方的聲音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人,待外面的宮人闖進來又故伎重施将秋蓮打昏過去,這才将對方的手指掰開。
陵玉心有餘悸地站在一旁,看着昏過去的秋蓮,低聲問道:“總這樣對她,會不會令她神智更加不清?”
素春道:“往後奴婢們會用繩子将她捆住,這樣就不必将她打暈過去了。”
陵玉點了點頭,這才被人扶出了屋子去。
素春泡了熱茶送來,待陵玉飲下幾杯下肚後,這才緩過神來。
對于秋蓮所說的話,她既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只是若對方說的都不是假話,那麽騙了她的人統共有兩人。
一個是她的皇兄陵徵,另一個則是盛欽。
只不過這二者都讓她無法全然接受。
然而陵玉還來不及陷入這些思考之中,便見外頭有小太監匆匆忙忙跑進來道:“不好了,殿下,大事不好了。”
素春忙将對方攔住,在聽完對方的話後又趕忙進來同陵玉道:“殿下,聖上方才突然暈倒了。”
“什麽?”陵玉大為驚訝,待她擡頭看到來報信的小太監時,才發現對方是陵徵身邊的人。
“為何是你來報信?”陵玉問道。
對方道:“聖上昏倒的時候,大殿下也在。”
陵玉聽罷這才匆匆出了門去,前往聖上的寝殿。
待她到了之後,她便瞧見陵徵跪在了門外。
陵玉忙上前去查看情況,“皇兄,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為何跪在這裏?”
陵徵見她來,道:“陵玉,快替我進去勸勸父皇……”
“父皇怎麽了?”陵玉問道。
陵徵道:“父皇他一直都瞞着所有的人,在服用道觀裏道長所煉制的金丹。”
陵玉不可置信道:“怎麽可能,我朝太宗皇帝便是食用過多的金丹才……父皇他怎還會如此行事?”
“方才父皇醒來,我只勸了他兩句,他便惱羞成怒将我趕了出來。”陵徵道:“父皇對這件事情顯然十分固執己見,怕是不那麽容易聽得進旁人的勸說。”
陵玉聽罷便朝大殿裏走去,只是她還未走到門口,便被李德公公給擋住。
“二殿下。”李德公公和氣笑說:“陛下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陵玉立于階下試圖朝裏頭觀望幾眼,卻被李德公公擋住一無所獲。
“公公……”不待陵玉說出懇求的話來,對方便打斷了她。
“您還是請回吧。”
她無奈回到陵徵身邊,便同陵徵跪到了一處。
“陵玉……”陵徵見她跪在自己身旁尚且有些不忍。
“皇兄,咱們都是父皇的皇子,既然父皇不見咱們,那咱們就一起跪等父皇召見。”陵玉認真說道。
陵徵見她神情冷清,果真不似以往那般稚氣行徑,郁悶之餘,心中亦是平白生出幾分欣慰。
陵玉跪在地上,初時還精神一些,待時間久了,她便有些麻木,只能隐隐約約察覺到日頭最烈的時辰,以及淺淺微風拂來面上,日光的暖意又由強變淡。
陵玉低頭看着螞蟻來回忙碌,正走着神,這時候忽然有人走來,她仿佛是心有靈犀般擡起頭來,便看到了盛欽。
彼時盛欽僅是垂眸掃了她一眼,便在李德的恭請下進了大殿。
“皇兄,他進去了……”陵玉對陵徵道。
陵徵苦笑道:“你我兄弟二人,竟都比不得他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他這樣說,陵玉這才有幾分後知後覺。
是了,因同盛欽過于親近的緣由,她竟都沒有察覺出父皇對他那份格外的另眼相待,甚至她都不會為此産生嫉妒,也就從未在意過了。
只是此刻想來,她竟隐隐有了疑惑。
究竟是為何,盛欽會這樣得聖寵?
盛欽進入大殿之後,院判便将一早就熬好的湯藥端來給他。
“陛下當下如何?”盛欽問道。
“陛下時醒時夢,神智亦有些不清,微臣同其他幾位太醫商讨了許久,這才決意先下一劑重藥,令陛下先行清醒過來。”院判說道,“陛下也一直都念叨着您的名諱,因而微臣才請李德公公去請您入宮來。”
盛欽接過那碗烏黑刺鼻的藥,擡腳便朝裏走去。
李德上前去将聖上扶起,令盛欽方便來喂藥。
盛欽端着那碗藥,見眼前這位帝王先前還是精神奕奕的模樣,只一瞬間,整個人便猶如抽幹了精力一般,容貌都蒼老了十歲。
“勞煩公公扶着頭。”盛欽說道。
李德公公照着做,卻聽見聖上口中念念有詞。
起初對方念得是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人,中間參雜着聖上幼時乳母的名諱。
盛欽趁機喂進了幾口藥,對方嗆着吞咽了下去,似驚醒了過來,半阖着眼睛看向盛欽的方向。
“你……”聖上虛弱地擡着手臂,指向了盛欽。
盛欽望着他,卻聽得他忽然大聲了起來。
“芷君,芷君!”
盛欽面色頓時一變,猛地從榻邊起身,連帶着手上的藥碗都打翻了。
李德見狀忙将對方放平躺下,片刻對方才安靜下來,似又沉睡了過去。
李德松了口氣,擡頭看向臉色難看的盛欽,心中存了疑,面上卻仍舊笑道:“侯爺可是被吓到了?”
盛欽掃了一眼地面上的碎渣道:“無妨。”
李德示意宮人将地面收拾幹淨又喚來太醫重新倒來一碗,替聖上服下。
果然如院判說的那般,這湯藥服下不到半刻,聖上便睜開了眼來。
“朕這是怎麽了?”聖上似乎仍舊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李德連忙道:“陛下方才暈倒了,可把咱們都吓壞了。”
聖上連忙起身,道:“這事情沒有旁人知道吧?”
李德道:“奴才沒敢讓這消息洩露出去,除了大殿下和二殿下,還有高信侯,沒有旁人了。”
聖上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道:“那便好。”
他擡頭瞧見盛欽,便問道:“盛欽來了有多久?”
李德道:“侯爺早就來了,還替您喂了藥,這才叫您醒來。”
聖上聞言,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
不待他開口,殿外又風風火火闖進來一人,旁的人竟攔也攔不住。
“皇後娘娘……”
身後小宮人追趕進來,連聲叫喚。
聖上見狀道:“皇後,你來做什麽?”
李德暗中叫小宮人下去,這才又退讓到一旁。
江皇後道:“聖上暈倒這麽大的事情,為何要瞞着臣妾?”
聖上道:“朕不想引起宮內宮外的人恐慌。”
江皇後上前去握住對方的手道:“臣妾是一國之母,是您的發妻,自然應當知曉。”
聖上縮回自己的手,道:“罷了,既然你已經知道就行了。”
江皇後見他态度冷淡,心中略微失望,随即便道:“聖上既然醒來,可否讓徵兒進來。”
聖上冷着臉道:“李德。”
李德會意,這才去了門外,将陵徵陵玉二人叫起來進入大殿。
陵玉在陵徵身邊低聲道:“想來父皇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子上才讓咱們起身,待會兒咱們可千萬要小心說話。”
陵徵道:“我明白。”
他口中雖這般應答,只是陵玉見他心事重重,似乎早就有了想法。
果真,待對方見了聖上之後,卻一臉堅決道:“父皇,服用金丹有損于龍體,兒臣求父皇往後不可再服。”
陵玉未曾預料到這一幕,見他跪在地上請求,她擡頭看到聖上臉色隐隐發青,俨然是對這種勸谏十分忌諱。
陵玉不敢再開口,只能同陵徵一道跪下,已示自己同陵徵一處的決心。
江皇後聖上臉色不對,忙擋在了陵徵面前道:“陛下,我朝太宗皇帝便因此而丢了性命,陛下萬萬不可再效仿。”
聖上終是怒地摔了手邊用來盛藥的碗。
“你們一個個全部都給朕住口!”
江皇後吓得退後一步,被身邊宮人扶住。
“朕年少登基,為國為民為天下操持數十年,如今便只服用了一些金丹秘藥,你們便一個個都跳出來反對,難不成朕就不能為自己考慮一回?”聖上怒道。
“父皇……”陵徵還要開口,聖上便猛地将他要說出口的話中斷。
“陵徵,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聖上冷聲警告。
江皇後示意對方住口,這時一直立于一旁的盛欽忽然開口。
“陛下,微臣有一言……”
聖上冷聲道:“你莫要再說了,任何人來勸朕都無用。”
盛欽道:“回禀陛下,微臣并非想要勸谏,只是有一提議。”
聖上看向他,見他道:“方才院判同微臣提及聖上此次昏迷的緣由,多半是同金丹有關。”
盛欽語調徐徐不急,又道:“聖上信任清安觀的道長,只是對方不過是個三旬之人,年歲還不及聖上,如何能在煉制金丹方面有所心得,是以此人不可信。”
聖上神情微緩,道:“那你又有何提議?”
“微臣知道一位來自西地的僧人,對方卻在研究煉制金丹方面足足有四十載,有人曾偶然得到過他的丹藥,只一丸,便使對方消除病痛,得以痊愈。”盛欽說道。
聖上聽得甚是驚奇,“世上怎會有如此神奇之人?”
盛欽道:“若是聖上願意,微臣可以代為引見,只是原先為聖上煉制丹藥之人,卻是不能再用。”
如此一番話說出來,盛欽的話顯然比任何一個人的話都要來得有用。
只是他這樣的話,卻也是徹底同陵徵等人的意見站到了對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