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菀娘入宮
盛欽鮮少看到她這般委屈模樣。
幼時他對陵玉的惡念只起于一念之間, 便讓她落入了如此境地。
如今他對她的态度也同樣起于一念之間,他便更不打算救她出這泥淖。
陵玉哭累了, 便在又在他懷中睡着。
他這才将她輕輕放在枕上, 見她面上仍有淚痕, 便用拇指抹去。
“二哥……不要生我的氣……”
她口中呓語,似有不安。
盛欽的指尖落在她略顯蒼白的唇瓣上, 低聲道:“你可願同我永遠都在一起?”
陵玉陷入夢境,全然不覺。
若說從前點滴他對陵玉的所思所想都在萌芽之中, 便從此刻開始, 他就已經做出了抉擇。
天黑以前,盛欽複又乘着來時的馬車匆匆離開。
皇宮之境地, 他竟來去自如。
“聖上竟默許您這樣做?”車夫頗為驚奇。
盛欽道:“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子。”
車夫微微一笑,忽然問道:“那您呢?”
盛欽眸色頓時微沉。
Advertisement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身為聖上,就更不會以自己喜怒來決定另一個人的人生。
即便是幸運如陵玉, 終有一日,同樣也要為盛欽待她所謂的“好”而付出巨大代價。
外人眼中的聖寵不過是假象,終有一日, 盛欽會親自揭開這層假面, 叫他們好看清彼此的本性。
此等事件叫旁人仿佛看見在這個無寵無勢的小皇子身上漸漸出現了一層屏障, 它會随着盛欽的勢力而變得堅不可摧。
只是無人知曉, 這樣的屏障, 更不是陵玉能夠輕易掙脫得了的。
在一切都撥雲見日後, 聖上命人送來了一些賞賜, 似乎是給陵玉的補償。
陵玉卻心中清楚, 對方仍舊不喜于她。
但追根究底,她自幼也未曾同他親厚過,自然不會傷心到哪裏去。
只是一連幾日胡吃海塞,陵玉頓時驚覺了美食的魅力,仿佛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殿下,世子命人送來了一個宮人,說是給您使喚用的。”素春進來說道。
陵玉抹了抹嘴邊的餅屑,道:“我向來都不喜歡人伺候,好端端的送人過來做什麽?”
素春憂心道:“莫不是嫌棄奴婢辦事不力?”
“你只管放心,只要我在,不會有人嫌你辦事不力的。”陵玉說道。
素春聽了這句話頓時面露喜色,“多謝殿下信任,奴婢這就将人引進來。”
陵玉含糊應了兩聲,便見外頭進來一個穿着粉色宮裝的女子,對方個頭同素春差不多高,身形卻纖細柔弱。
陵玉緩緩擡頭,在望見對方面容之時,登時怔住。
“奴婢菀娘,給殿下請安。”
女子擡首,容顏秀雅,色曜春華。
這人不是菀娘又是何人?
“菀娘……”陵玉快步走到她面前細細打量,生怕自己認錯了人。
菀娘微微一笑,一舉一動,俨然是熟悉了宮中規矩的姿态。
“菀娘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
陵玉忙将她扶起,問:“菀娘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菀娘擡眸看她,道:“昔日是世子爺将奴婢從青樓中贖身出來,他說殿下喜歡聽菀娘說書,便叫菀娘學習宮規,以便入宮來伴在殿下左右。”
陵玉聽了這話,面上俱是錯愕。
她竟真的誤解了盛欽。
他贖走菀娘,卻都是為了她。
陵玉懊惱得很,自己着實枉費盛欽一番信任。
“二哥如此用心良苦,我卻頻頻誤會于他,着實是不該……”她嘀咕道。
素春忍不住道:“殿下,原來您一早就同菀娘認識了?”
“菀娘說書說得十分得好,是我在宮外結識的朋友。”陵玉說道。
素春瞪大了眼睛,看向菀娘驚喜道:“你會說書?”
“不過是閑時打發時間而已。”菀娘笑說。
“殿下,奴婢自幼也最喜歡聽人說書,只是入了宮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咱們将菀娘留在宮中可好?”素春說道。
“自然要留的,我也甚是喜歡菀娘。”陵玉說着便拉着菀娘的手往裏走去,“菀娘上回同我講的故事都未說完,今日趁着天亮,我可一定要聽完。”
素春打發了小宮人去添茶,亦是屁颠屁颠跟了進去。
菀娘說書同尋常說書先生很是不同,且不說她聲音好聽,叫人喜歡,便是她掌握的節奏都恰到好處,就連素春聽的時候都憋着一泡尿不敢走開。
待夜漏十分,陵玉睡下,菀娘躺在次間的軟榻上,仍舊睜着眼,看着窗外的樹影。
“菀娘怎還不睡,可是不習慣?”素春察覺了便關心道。
菀娘回過頭來,柔聲道:“我本以為以自己這般不堪的身份來到殿下身邊,多半是惹人厭的,卻未曾想,你們待我都極好。”
素春揉了揉眼睛道:“你又不是自願去那種地方的,況且能守得本心,你比旁人不知強了多少倍呢,咱們這裏的人都是極好的,便是有一個半個不好的,世子也都想方設法弄走了,殿下最是心善,只要咱們守着本分,她是絕不會叫你委屈的。”
“世子待殿下可真好。”菀娘輕聲說道。
“那是自然,他們自幼便在一起長大,感情可不比尋常人。”素春說着困意又起,便翻了個身,道:“早些睡吧,明日咱們還得伺候殿下呢。”
菀娘望了她一眼,便也阖上了雙眼,睡态詳和。
一切都寂靜于夜,整個宮廷上下,也只在此刻最為平靜。
菀娘雖來自民間,可接連幾日做着宮人事務的時都十分熟悉。
她本就是個聰明的人,便是将聰明用在做事上面,也比旁人學起來快上三分。
陵玉心裏頭徹底放下對盛欽的誤解,日子又如同從前一般安逸了許多。
“奴婢便說從前殿下不必入住那學舍也一樣,殿下還不信,如今還不是每日乘馬車去同旁人一道學習。”素春說道。
“你可真是啰嗦,瞧你也快要到嫁人的年紀了,這般啰嗦也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了。”陵玉說道。
素春聞言頓時惱羞起來,“殿下淨說胡話,奴婢早就有了婚約,才不會嫁不出去。”
“待我回頭給他許個美嬌娘,你看他還娶不娶你。”陵玉小聲說道。
她聲音雖小,但卻還是被素春聽見,“殿下只管許就是了,最好許個如菀娘一般貌美的嬌娘,奴婢樂意同菀娘共侍一夫。”
陵玉頓時啞然,發覺素春的臉皮又厚實了幾分,着實拌不過對方。
正巧菀娘端了茶進屋來,陵玉朝對方說道:“菀娘今日陪我一起走吧,省的素春待會兒又同你講我的壞話。”
素春未曾料到自己背地裏同菀娘碎嘴都被陵玉知道了去,頓時面上讪然。
菀娘抿唇一笑,解釋道:“可不是我告的狀,是殿下在熄了燈之後偷聽的。”
素春紅着臉道:“咱們女子深夜裏私密的話,殿下怎好偷聽。”
陵玉揉了揉肩膀道:“你嗓門那般大,我只當你刻意說給我聽的。”
素春羞得手足無措,轉身便躲進了裏間去。
陵玉朝菀娘招了招手,輕聲道:“快些走,待會兒她又得出來鬧別扭了。”
菀娘放下手裏的東西微微颔首,便随她一同出門。
陵玉腳步輕快,菀娘卻不得不在她身後提着裙擺追去。
“殿下當心,這路邊雜枝太多,防着勾到衣擺。”菀娘說道。
陵玉卻渾然不在意道:“菀娘怕是不知道了,這條路我每日都走,沒甚問題……”
只是她話剛說完,便聽得衣擺撕拉一聲。
陵玉步伐被絆住,停下一看,衣擺竟真的勾出了一個洞來。
她回過頭去頗窘迫道:“該是我倒黴了。”
菀娘輕笑,便蹲下身去查看她衣角破洞的地方。
“不妨事的,這洞不大。”她說罷便從容自懷中拿出一副針線,令陵玉頗為驚奇。
“菀娘怎會随身帶着這些東西?”
菀娘道:“幼時在母親身邊的時候,母親便是這樣做的,有時候行路久了,就要拿出針線來補一補,才能到人前去見人辦事。”
那時候她們家境貧苦,需要走很遠的路,繞很多的彎子,才能換得糧食來維生。
陵玉垂眸望着,便見那針線在她衣擺上游走,漸漸出了雛形。
待菀娘大功告成,陵玉的衣擺上赫然多了一朵不起眼的青蓮。
“如此一來,衣服晚上回去換了就好,便不會耽擱時間了。”菀娘說道。
陵玉望着菀娘,心中頗為贊嘆。
這般蕙質蘭心的女子,若是當年沒有流落青樓,如今怕也是嫁為人婦,過着相當幸福的生活。
“您望着我做什麽?”菀娘摸了摸自己的臉。
陵玉道:“菀娘比許多女子都要好上很多,偏偏卻只能留在我身邊,可惜了。”
“也沒什麽可惜的,人各有命,我能有幸離開那地方,豈不比很多人都要幸運。”菀娘說道。
陵玉見她性情豁然,對她心中好感更加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