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瑜白隐約聽到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月色昏暗,四周飄着的都是透明幽靈,模樣兇殘怪異,因懼怕青行燈而不敢上前。
那聲音更近了。
“枯赤枯赤”的聲音像是年久失修的牛車,又像是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小妖怪們開始躁動不安。
“是輪入道。”青行燈淡定,道:“不過是一般的妖怪罷了。”
青行燈話音未落,一輪巨大的車輪碾過枯樹雜草往前滾動,在車輪中間還有張巨大的紅臉。
紅色鬼臉卻有着格外悅耳的聲音,輕生叫喚:“姑娘來看看你的孩子吧。”
這便是輪入道?
它滾動的速度很快,一句話的時間又消失在了前方,他走後小妖們恢複到原有的頻率,慢悠悠的往黑暗中走去。
【我們要去哪兒?】
“陰與陽的交界處”青行燈坐在手杖上,青燈被熄滅,唯一的光源消失後,妖怪們愈發肆無忌憚。
她擡頭看了眼月色。
血紅的月亮高挂天際,萬裏無雲,只留下那看起來格外逼仄的月。
“到了”
到了?
可這裏什麽都沒有,一塊寸草不生的空曠地面被月光照的很亮。
瑜白走出森林後停住。身後的妖怪似無所畏懼,在月光下,筆直的往懸崖邊走去然後縱身一躍。
青行燈握着她的手,巧笑嫣然。
被青行燈往前一扯,身子猛地失去重心不由自主的往前撲倒。
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過後,終于踏上地面,她忍住惡心,慢慢從地上站起。青行燈飄在一旁,倒看不出難受。
一聲聲或清脆,或含糊的叫賣聲,聲聲入耳。
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集市,兩旁都是大小一致的原木店鋪,紅色的燈籠高挂在店鋪屋檐下,輕輕飄動,店門口還挂着布簾或草簾。
妖怪呢?
本該繁華的街市空無一人,那一聲聲的叫賣仿佛是錯覺。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疑惑,青行燈捂嘴輕笑:“閉上眼。”過了會兒又聽見她道“好了,睜開吧。”
Ⅱ
迥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色。
倘若剛才是繁華空寂的街市,那麽此刻便是陰森恐怖的鬧市。
沒有店鋪,沒有紅燈籠。
原本店鋪所在的地方被一個個巨大的輪入道占據。燈籠鬼飄在它頭頂,伸出長長的舌頭,不停的左右搖擺着。
依舊是看不見盡頭的長街,只不過這回街上都是“人”。
“如果人類誤入此處,見到的就是第一個場景,他們會不請自來的走進屋子,成為輪入道的口糧,或是燈籠鬼的蠟油。”青行燈解釋。
【為何會有百鬼夜行?】
如果只是在這條街市上走一整晚豈不是太無趣了?
青行燈笑而不語,充滿誘惑的笑容令人不自覺的想要探究。
“……因為貪念啊。”幽幽的話語随着她的嘆息顯得越發虛無,四周亮起了光圈,妖怪們明顯開始躁動。
瑜白猛地擡頭,目光深沉的盯着被黑暗掩蓋的地方。有人類的氣息,還是……帶有靈力的人類。
是陰陽師嗎?
“來了”
輪入道身後騰起了黑色霧氣,一位位身着狩衣,帶着長帽看不清面容的陰陽師們憑空出現。
霧氣隔絕了視線,似乎也隔絕了陰陽師與妖怪,使之成為兩個界限。
“開始了。”
略帶凝重的聲音響起,青行燈撈起茫然的瑜白坐在手杖上。
飄在半空的妖怪并不少,因此并不顯眼。底下的妖怪們蠢蠢欲動,奮力想要往前擠。
動了。
擁擠的妖怪隊伍開始緩慢往前走動,青行燈攬着瑜白的腰,控制着高度,免得她被妖怪撞到。
“□□開始了。”森冷的溫度刺激着瑜白,青行燈微笑。
耀眼的金色豆子被抛出,妖怪們一下子興奮起來,原本緩慢的動作變得狂躁,争着吃下被抛出的豆子,陰陽師們姿态萬千,不變的是手中抛出的豆子。
【那是什麽?】
瑜白眯起眼,想要看清那些豆子,似乎是亮亮的一團。
“是貪婪呢。”她的聲音很低,輕飄飄的。
被青行燈稱作貪婪的豆子被妖怪們吃下,吃下的妖怪有的繼續往前走,有的化作一道金色的光飛向投豆的陰陽師。
【收複式神的一種?】
瑜白看了很久,不太确定的問到,似乎是妖力越強的妖怪越不容易化作金光呢。
青行燈點頭,伸手接住一顆金豆遞給瑜白。
拇指大小的豆子有些像黃豆,不過上面覆蓋着一層靈力,可以讓妖怪妖力更加渾厚的靈力。
怪不得妖怪們如此變得狂暴。
“對于大妖怪而言,若非自願,這東西不過是飯後甜點,并沒有那麽強大的約束力量。但對于小妖怪而言,這些帶着咒的豆子會囚禁它們數十年。”
“式神?”
“沒錯,是式神。”喧鬧中她的聲音有些失真:“人類貢獻靈力獲取妖怪的力量,很公平。”
所以這才是百鬼夜行真正的面目嗎?
供人類陰陽師挑選式神的夜行?
Ⅲ
妖怪與人類确實是個難解的謎。
從百鬼夜行回來之後,瑜白陷入了低迷。
白日越發覺得困頓,酣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夜晚裏同樣是怎麽也睡不夠。
好比現在。
她盯着書頁,腦子裏一片漿糊,盯着盯着,頭往下一沉,又猛地驚醒,差點又睡着了。
“你身上的妖氣越來越重了。”荒蹙眉。
【恩?好困吶,你說什麽?】瑜白趴在桌上,揉揉眼。
“妖氣”
【???】
瑜白懵懂的擡頭看向荒。她本就是妖怪,有妖氣并不奇怪啊。
荒搖搖頭,從酒杯裏倒出清酒遞給瑜白。
恩?酒?為什麽要給她?
酒杯中映出她懵的表情,給她喝的嗎?
“喝下去。”
【好】
入口并未她所想的那般辣,等等,她猛地瞪大眼,酒入喉之後一種火辣的感覺讓人不适。
【這,這是什麽?】因為疼痛,她寫的字都飄了不少。
荒坐在她身旁,看她痙攣的模樣,目光深沉,若有所思。伸手安撫她的背脊,道:“神酒,去邪穢的。”
“你身上染了邪氣。”
所以她才會一直覺得睡不夠?百鬼夜行上沾到的嗎……?
瑜白自個也有些不太确定,青行燈臨走前告訴她,百鬼一事不能和外人說起,她也只能咬牙忍着這一陣陣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兩件小事:
改名:
我想改名成:百鬼物語(好聽嗎?)
主線:
那個看到有人說不懂為什麽要穿插別的式神故事,你們喜歡看嗎?不喜歡我以後盡量少寫
――――――
麽麽噠
稍晚修改
謝謝大家~
☆、福運來
Ⅰ
夏日的熏風撲面,熱騰騰的。
荒橫躺在外廊內,支着手肘托着額角,原木色的厚重棋盤擺放在他身前,棋盤外扔着七八顆棋子,黑的白的摻雜一起。
瑜白坐在他身旁,目光投向綠意盎然的院子,時不時搖一下圓扇,悠然自得。
梁上的晴日娃娃被換成了雨天娃娃,院內的香樟樹正靜靜的立在那兒,風過也不見搖曳。
“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
那聲音又來了。
瑜白搖扇的動作一頓,忍不住按着額角。見瑜白面露煩躁,更是帶上類似于惡作劇成功的歡喜。
笑聲來的突然,也沒法讓它停下,只能被迫聽着它刺耳的笑聲。
像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瑜白搖搖腦袋,那笑聲依舊如影随形,刺耳枯燥。
惹得人心煩意亂。
【荒,你有聽到笑聲嗎?】
伸手扯扯荒的衣角,瑜白面露茫然。怎麽感覺只有她一個人聽得到似的?
荒停下手中的棋,微微挑眉,看向她示意她再說一邊。
【有聲音,是笑聲。一直不停的笑,像是孩童的聲音。】
瑜白晃晃頭,蹙眉。搖扇的姿态都透着焦躁。本就悶熱的天氣,再加上這喧鬧的聲音實在是令人煩。
“沒有”荒回答的幹脆,目光黏在棋盤,又陷入棋局的厮殺中。
瑜白有點失落,果然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吶。還沒等她抱怨,那聲音又消失了。
瑜白怔住,屏氣凝神又細聽了一會兒。那聲音消失的徹底,仿佛先前不過是她的錯覺。她歪着頭,疑惑:【它消失了……】
落棋的動作停頓了下,白子落定,荒坐起身開始收拾殘局,音色略顯低沉,道:“什麽樣的聲音?”
【像是孩童的聲音,稚嫩,許是女孩。】
瑜白不大确定,仔細回想一下,又補了點【年歲應是在六七歲。】
這般描述有些耳熟,但仔細想卻又都不像,應該是愛惡作劇的小妖怪,但具體是誰他也不清楚。
Ⅱ
近日被聲音擾的不得安寧,瑜白有些頭疼。
“瑜白大人,請等等,這是您掉的嗎?”瑜白停下,疑惑的往後看去。只見女官快步走來,舉着拇指大小的金豆豆問到。
她接過看了看。
是金子,還挺重的。老實的搖搖頭,還給女官,她可沒有這東西。
女官不解:“我明明看到它是從大人你身上掉下來的。”
女官指了指瑜白左邊袖子,神情嚴肅,不像是玩笑。瑜白愣下,還是堅定的搖頭,為了讓女官相信,還伸手往裏摸了摸。
恩?硬硬的?
“果然是您掉的。”女官責備的看向瑜白,這金子怎麽可以亂扔。
瑜白目瞪口呆。她,她衣袖裏怎麽會有一袋金子?
不僅如此,還有更離奇的事兒。
等她收好那袋金子,才想起和荒約好去觀看海岸線。不過她是打算去海邊撿些貝殼,而荒則是真的去觀察海岸線。
海風撲面,吹起衣擺。夏日的海岸邊涼爽依舊,讓人忍不住舒服的長嘆一聲。
荒坐在不遠處的岩石上,瑜白則順着海岸線慢慢走,時不時撿一些模樣好看的貝殼。
一條海魚突然從海裏竄了出來,直直的落在了她腳邊,掙紮在沙灘上,用力拍打着魚尾。
【???】
聽到動靜的荒轉過頭,就見瑜白一臉茫然的盯着海魚。稍微目測了下海岸線到瑜白腳旁的距離。
三尺有餘。
這魚還真是很能跳啊。荒心底暗自琢磨。
【荒要吃魚嗎?】
瑜白笑的格外燦爛,總感覺……燦爛過頭了。
大概過了幾分鐘,又有一條魚以極為優美的弧線姿态,撲騰到了瑜白腳邊,掙紮着拍着尾巴,魚嘴一開一合。
【……】
“……”
【四尺,看來最近魚兒的彈跳能力都很厲害。】
瑜白笑妍妍的用扇子拍打魚肚。【明日的早餐】
荒面無表情用妖力貫穿魚嘴,把它提在手中。
接下去的一個時辰,不停的有魚花樣尋死,而且都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瑜白腳邊。
果然不是巧合。
當第十七只翻着白眼的海魚一躍而起,連荒都看不下去了。
“早餐夠了”
【那就……】
“晚餐也夠了”
【那……】
“甜點也夠了。”
瑜白乖巧的點頭,面上依舊是和煦的笑容,從善如流:【好,那我們回去吧。】
荒跟在她身後,不合身份的拎着大堆海魚,若有所思。
他好像知道是誰搗亂了。
午後,那聲音又出現了。
“哈哈,嘿嘿嘿嘿。”嘻嘻哈哈的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笑鬧着,幾顆碩大的珍珠從空中顯現,滾落到了梳妝臺,碰倒了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
“哎?”
一聲短促的驚訝後,梳妝臺上的胭脂盒飄在半空,盒子被擰開。
“啊切”被胭脂味一驚,還沒緩過神,手一抖胭脂撒了一地。
“哎呀――”
驚覺自己做了壞事,那小家夥終于現身。
确實是個孩子,額間還有犄角,穿着一身紅色的和服,頭發末端帶有鬼火。
短胖的身子半彎着,想要拾起地上的胭脂。
Ⅲ
瑜白與荒推門而入時,便看見某個小家夥躲在地上擺弄着胭脂。
瑜白指了指,轉過頭與荒對視一眼:【它就是座敷童子?】
荒點點頭,修長的手指摸摸下巴,淡定開口:“是能給人類帶來好運的妖怪。不過她喜歡惡作劇。”
喜歡惡作劇她倒是親身體驗了一回,至于好運。
她想起麻袋金子和花樣尋死的海魚,連日來的怒氣揮散一空,忍不住笑出聲。
“啊!”有人!
座敷童子慌忙轉頭,見到門口站着兩人,條件反射躲在了梳妝臺後頭。
瑜白走上前,蹲在梳妝臺前,有點好奇:【為什麽要跟着我?還有那些金子哪裏來的?】
座敷童子躲在暗處,小聲嘀咕:“因為,因為你是主人啊。為什麽要偷偷溜走?我不好嗎?”她忍不住抱怨。
【主人?】
瑜白摸不着頭腦:【但我是妖怪哩。】座敷童子的主人是人類才對。
聽她那麽說,座敷童子顧不上生氣,詫異的擡頭。凝神仔細的聞了聞,很淡很淡的妖氣,真的是妖怪!
惱羞成怒的座敷童子推開瑜白,嘴裏喊着:“你騙人!”
【???】
“騙人,騙人!你不是主人!”她突然發怒,青黑色的鬼火向瑜白撲去。
“星辰之境”
幻化的幻境攔住鬼火,荒半眯着眼,危險的盯着放肆的小妖怪。
座敷童子飛在半空,眼底嗜淚,不停的大喊:“壞人,都是壞人!”
瑜白拉住想要教訓她的荒,輕輕的搖頭,她感受到了來自座敷童子的悲傷。
她的主人啊……
已經病死了呢。
所以才會把瑜白當做主人吧,明明已經知道主人早就去世了,卻固執的不願意相信。
【沒關系的】她安靜的看着座敷童子逃走,搖搖頭【沒關系】
她并沒有受傷,所以不要追究了,那個孩子…并無壞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您的座敷童子已上線XD
慣例求
麽麽噠
――――
萌萌噠的打火機
寫的時候一直在思考打火機叫什麽
叫什麽?
打火機叫什麽?
怎麽都想不起來……
打底這就是鹹魚吧。
☆、晴明現
Ⅰ
許是雨天娃娃帶來的雨,來的格外及時。烈了好幾日的天,終于飄起了細雨。
雨窗被小心放下,雨水斜着飄進外廊,總會弄得地面濕乎乎的,人走過還會濺起污漬。
不過這樣的天氣卻是植物所鐘愛的。
【幾場雨後便是處暑了吶。】瑜白感嘆。處暑啊,處暑一到,夏天很快就要過去了呢。
炎熱終于也要結束了啊。
北海道的四季并不分明,夏天一過去,冬天就會來臨,幾乎是沒有過度的。
也許一覺醒來,大地就已銀裝素裹了。
“瑜白大人,可要好好看看神殿的冬景,那是別處看不見的美景哩。”正在擺弄盆栽的阿婆是這樣說到,她是神殿內少有終生未嫁的女官。
【會的呢。】
瑜白笑着應到,隔着雨簾看向院子。
冬天的話,不知道又會有什麽漂亮的花開出來。臘梅?櫻草也會開吧,還有就是小蒼蘭。
漫不經心的想着,一時入了迷。
“瑜白大人?瑜白大人?瑜白大人!”在阿婆的叫喚聲中猛地驚醒,瑜白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的接過被修好的盆栽。
“記得給它澆水,還有天氣好記得給它多曬曬太陽,過幾天冷了把它帶過來,我給它裹上稻草……”
阿婆碎碎念,模樣格外溫柔,布滿皺紋的臉因此也變得格外動人。溫柔的模樣似乎是把植物當做孩子一般在扶養。
瑜白耐心的聽着,時不時點頭。
Ⅱ
晴明來時依舊是獨自一人,撐着柄紫色的油紙傘,穿着打扮依舊如常,眉眼含笑。地面是濕漉漉的,但他的鞋上,身上卻是沒有一點污垢。
瑜白是在觀測天象的石臺旁遇到他的,他撐傘立于雨中,身材修長筆直,見到瑜白時還微微點頭。
确實是個無法令人讨厭的家夥。
瑜白捧着盆栽,一旁是同行的晴明。雨聲嘈雜,淅淅瀝瀝。相比較于他的自在,站在他身旁瑜白則顯得有些不自在,先開口是晴明。
“富貴竹?長的真好。”
沒想到他竟也會說這般客套的話,瑜白笑着點頭。
“難得,它快要開靈了,若是好好照顧,也許會成為小妖怪。”晴明一眼就能看出它蓬勃的生機,快要凝成實體的綠意布滿葉面經絡。
萬物皆有靈,也許幾日,也許一年,也許再久些,她就能破土而出,成為小妖精了。
說起來,植物化作的妖怪總是幸得蒼天憐憫,格外幸運。
【開靈啊……真是少見。螢草呢,她是什麽化成的妖怪?】瑜白問到。
晴明右手拿着扇子拍擊着左手心,道:“螢草是蒲公英化作的妖怪。”
咦?原來是蒲公英啊。
瑜白面帶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趣事。
Ⅲ
晴明是來找荒的,瑜白與他在長廊盡頭分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牆角,瑜白才收回目光。
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收回思緒,捧着富貴竹離開,有些事無法改變,那麽也只能坦然接受。
荒坐在和室,似乎是久等的樣子,矮桌上的茶水已經涼透。雨勢更大,夾雜着海風拍擊着窗戶。
“好久不見。”晴明問候道,也不拘束,盤腿坐在了墊上。
和室的燭光明明暗暗,屏風上映着兩人的身影,又是一夜長談。
兩人聊了什麽瑜白不知道,不過自晴明來後,荒的神色倒是愈發凝重。
仔細想一下,也能猜的出來。也只有鬼村一事能讓他倆擔憂的了,瑜白跪坐着,拿着剪刀修剪富貴竹的枯葉。
似乎是猛地轉換了環境,适應不良,它的狀态并不好,葉子有點卷縮泛黃。即使每日按時澆水,也不見好轉,若是一直這樣,瑜白打算還回去了。
果然是萬物皆有靈。
“瑜白”
荒突然出聲表情嚴肅,瑜白擡頭莫名,還是笑着點頭表示她在聽。
“你之前為何會在鬼村?”他問道。
荒還是有些在意晴明說的咒,那日晴明細說了他調查的情況,說起來這事他也是奇怪:
【鬼村怨靈不能超生,不僅是因為食人一事。
鬼王酒吞用葫蘆吸淨怨氣之後,我依舊無法超度怨靈,他們依舊維持着原本的模樣。
我前去神社看過,那是怨氣最為濃烈的地方,怨氣散盡後,裏面卻空無一物,只有一道咒。
我看不懂那道咒,也許是大唐文,也許是梵文。我曾去大唐學過一些咒術,但涉及尚淺。
如果不解咒,這個村子的輪回還将繼續,怨氣依舊會不停積累,直至爆發。
所以我想拜托瑜白解咒。】
晴明說的言之鑿鑿,似乎是确信瑜白會解咒,不過擔心瑜白拒絕,才想曲線救國。
荒不在意輪回,卻莫名的在意晴明說的咒,以及瑜白的……來歷。
瑜白愣了下,她其實想過荒會問,卻沒想到他現在才問。問得突然,一時間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作者有話要說: 請假!請假!請假!
8.23請假,明天補
麽麽噠
――――――
☆、緒與禍
Ⅰ
為何會守護在鬼村?
那是她不願提及的回憶。
瑜白把那盆富貴竹放在矮桌上,手指把玩着它打蔫的葉子。她沉默了很久,荒也不問,只是安靜的看着她。
【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守護那個村莊……是為了贖罪。】
向來清秀正楷的字變得飄逸,字裏行間透露着顫意。
二十年前
那時正好遇上人類戰亂,白日裏火光連天,黑夜裏哀鳴不止。一個又一個無辜的村莊被掠奪者燒盡,黑煙終日彌漫在天空上。
不光是村民,就連許多妖怪都不敢随意現身,瑜白也是如此。
正是那暗無天日的戰亂歲月,她認識了名為緒的螢草妖怪,那個教會她善良與仁慈的溫柔妖怪。
她還記得相遇得那天,她冷漠的看着那片燃盡了的廢墟,看着那一抹跪在廢墟裏哭泣的耀眼綠光。
真是蠢透了。
明明怕得要死,為什麽還一邊哭着,一邊堅持的給瀕死的人類治療?
“別怕,很快就會好的,別害怕。”
“為什麽要救他們?明明戰争就是他們帶來的啊。”瑜白麻木的看着倒在廢墟中的屍體,焦黑的屍體辨不出原本模樣,她轉身想要離開。
走到一半,瑜白突然停住,心底惴惴不安,莫名的回過頭。她想再看看那個小妖怪。
螢草拭淚,微微仰頭,讓眼淚不再流出。
擡頭再也看不見碧藍的天空,黑色的煙霧彌漫在上空,壓抑而又沉重。
她想起自己餓的時候給她半塊草餅的阿婆,想起那只會對着她兇的黃狗,想起那些害怕她卻又想接近她的孩子。
但是啊……
他們都走了!
嘴角牽強的扯起,聲音幹澀難聽:“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她微微側頭,淚水還是順着臉頰流下。手掌都是血,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膚色,手心那微弱的呼吸一點點消失,如同以往那般。
她沒能救起給她草餅的阿婆,沒能救起那只小黃狗,沒能救起那些孩子。
她突然笑了,她說:“我是妖怪,但我喜歡人類。”
她說:“我讨厭戰争”
她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她停下治療,表情是那麽的無措脆弱。
瑜白想要嘲諷她,到嘴邊的話卻無法說出口。螢草微微笑開,如同那春日和煦的風,溫暖而溫柔:“但是我不想放棄,我想救他。”
在風中哭泣的微笑,是那麽的美,美到讓人想要放棄一切去守護那份脆弱。
瑜白突然覺得心底澀澀的,很難受。不自覺的慢慢走上前抱住螢草,一開口是難聽到極致的沙啞:“你可以的,可以的……”
可以的,所以不要放棄好麽。
不要放棄。
壓抑在心底的恐懼宣洩開來,兩人抱作一團,帶着壓抑的微弱哭泣聲。
妖怪的名字是很重要的咒啊……
她們互換了咒。
她說:“我叫緒”
她說:“我叫……瑜白”
Ⅱ
戰亂的日子多是坎坷,你永遠不會知道能不能見到明日的黎明,一路上見得最多就是屍體。
她們決定去北海道,聽聞那裏沒有戰争。
瑜白:“如果沒有戰亂我們就在那兒定居好不好”
緒:“哎?瑜白想要在那兒定居?那我想種一大片花,好久沒有看到鮮花了。”
瑜白笑:“……花啊,那我就種桑樹養蠶。”
緒:“蟲子……”
瑜白:“你那是什麽表情?”
緒:“……不,沒什麽。”
瑜白與緒走的很艱辛,不光是躲避人類,山賊。一路上她們還要救助傷員。瑜白也在緒的教導下學會了不少急救常識。
但其實也很快樂吧……
因為那時候緒還在,還會露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包容表情。
所以其實很開心才對啊。
“為什麽瑜白會在這?”
那是個沒有硝煙的午後,緒和瑜白躺在樹下,那時她們已經處在北海道與東北邊境。
瑜白打了個哈切,眼底青黑,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了,咂咂嘴嘟囔着:“歷練中。”
“歷練啊……”緒抱着她那根大大的蒲公英,表情認真:“等到戰争結束,我們一起去歷練好不好。”
“……好”瑜白應了聲,迷迷糊糊睡去。
Ⅲ
那天夜裏她們終于到達了北海道。
她們到了……鬼村。
鬼村原名并不叫鬼村,而是:梨花村。
見到外來者,一開始村民們并不敢接觸。瑜白和緒則是驚喜于這裏真的沒有戰亂,于是并未多加考慮,就在村外定居下來。
一座矮木屋,小小的院子,還有那些被播種下的花種,似乎是一點點把幻想變作現實。
無比的滿足。
日子一久,瑜白發覺村人似乎越來越喜歡來這找緒,緒的治療能力在村人面前異常受歡迎。
這也不奇怪,畢竟生病找陰陽師治病的費用并不是所有人能付得起的。緒似乎成了村子的守護者,村人也常常送來許多食物。
然而妖怪又怎麽可以成為守護者呢?
緒的身體越發虛弱,沒有緣由。
荒閉着眼,通過瑜白的記憶如同旁人般看着那段記憶。
他看見村子裏供奉的社神現身,看見名為緒的小妖怪被人類圍住,表情格外冷漠。
“吾乃社神,鎮守一村,爾等小妖速速離去。”年邁社神是如此說的。
瑜白護着緒,冷眼與社神對視。
如此虛僞的妖怪,打着神靈的旗號,更為可恨的是往日殷勤的人類此刻冷漠的模樣,實在可悲。
緒格外鎮定,似乎是早有預料,輕輕道:“好”
她拉着瑜白轉身離開,毫不猶豫。
“等等”社神又一次開口,目光中透露着貪婪:“把你的治療能力留下。”
“休想!”瑜白怒道,妖怪的能力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社神并沒說話,醜陋的嘴臉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會後悔的。”
緒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瑜白無措,只能看着她一日比一日的蒼老。
緒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安然入睡的模樣令人心碎,也許下一次她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瑜白跪在床頭握着她的手,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松弛的看不出原本模樣的皮膚,忍住眼淚。
為她蓋好被子,瑜白輕輕關上門,立刻往梨花村走去。
一定是那個社神!
村子裏格外安靜,安靜的不尋常,空無一人,隐隐有歡呼聲傳來,是神社的方向。
荒猛地睜大眼。
那座帶着歷史厚重感的神社裏不符常理的布滿黑氣,村人跪拜在神社門口,為首的村長手裏拿着一棵草。
那棵草散發着瑩瑩光輝。
是緒!
他看着瑜白發瘋似的沖出去,狂虐的妖力從瑜白身上爆發開來,她猛地沖上去奪下那棵快要枯死的草。
光輝越來越弱,越來越暗……
青年的社神從神社裏走出,在村名的歡呼聲中笑着擡手示意他們安靜着。
瑜白仇恨的盯着他。
“滾,我放你一條生路。”社神滿面紅光,對自己的模樣格外滿意,若不是這只小妖并不是生命屬性,不然他還能更年輕些哩。
瑜白用着仇恨的目光環視那群人類。
“你們……會後悔的……”眸子透着猩紅,仿佛是墜入魔道的妖怪。瑜白小心握着那棵草,轉身離開。
她回到家,躺在床上的緒已經消失,只剩下一棵枯萎的綠葉。
瑜白沒哭,表情卻又比哭泣更為悲傷,安靜的收齊兩片葉子,種在了院子裏。
第二天,天色暗淡,但正午時節反常的下起了雪。
瑜白坐在院子裏,盯着細細的雪花,淚水順着眼眶流下,她擡頭看向天空,嘴裏輕輕的說到:“下啊,下吧……洗去罪惡。”
Ⅳ
回憶戛然而止。
荒疑惑:“為何現在要救他們?”
瑜白露出蒼白笑意:【不,我只不過不願蒼生牽連,怨念會凍結一切,再拖下去無辜的人也會死去。】
“那麽你……”
【咒符不是我的,我無法解開,但是你可以……你是神袛……】因為那道咒符是很久很久以前你給予我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 稍晚修改
慣例求收藏按爪麽麽噠
――――
有bug求說
――――――
改名啦,百鬼物語
封面我過幾天改,怕大家誤删^_^
☆、開始
Ⅰ
瑜白坐在神殿的祭壇邊,漢白玉搭建的祭壇無論何時看去都是那麽的威嚴冷峻,三根筆直的圓柱經過歲月的摧殘不顯破敗。
遠處的天空泛起青色的亮光,幾乎是一瞬間又消失不見,快的令人以為是錯覺。
她一反常态的穿上了精致華麗的和服,額間點上了朱紅印,像是有格外慎重的事要來臨,所以異常鄭重。
海風揚起發絲,吹開了她放在腿間的破舊本子,有些破舊的紙張被一頁頁翻開,露出褪色了的字跡,最後停在了記事的那頁。
【794年名為瑜白的妖怪誕生
802年瑜白遇見了葛葉天狐,同年她收養了年幼的荒。
806年幼年的荒毫無征兆的消失,她踏上了歷練
……
809年她遇見了一目連,同年她見到了不死人類八百比丘尼
839年她遇見了緒,詛咒的開始
……
844年葛葉死
849年人魚事件
859年她與荒重逢】
字跡的顏色由淺到深,第一行幾乎已經看不清寫的是什麽,而最後一行仿佛是剛剛才寫上去,還餘留墨香。
記錄停在了859年,也就是……今年。
荒與晴明不在神殿,天還未亮,兩人就一前一後離開神殿。瑜白輕聲哼起童謠,表情看上去很愉悅
與此同時
和安倍晴明一起前往鬼村神廟方向的荒突然停下腳步,那個很久未曾出現的聲音來了,又一次出現了在他腦海中。
聲音……在唱歌?
他詫異的擡起頭,長發有些淩亂,衣衫還算整齊,看起來經過一番戰鬥。
事實上,他與安倍晴明剛剛踏進鬼村就遭到了攻擊,人類模樣的村人在他們踏入鬼村的一瞬間變得狂躁不安。
臉上出現複雜的黑色花紋,然後開始瘋狂攻擊荒與晴明。
更加糟糕的是不知為何,安倍晴明咒全部都失效了,幽靈瘋狂的攻擊着護着他們的盾。
無論如何攻擊他們,力量都會穿透他們透明的軀體,無法給他們帶來實際傷害。
安倍晴明額間已經冒出細汗,透明盾變得越來越薄,這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