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江月兒保持着雄糾糾氣昂昂的戰鬥姿勢走了還不到一百米, 突然想起一件事, 拉了身邊那人到角落裏耳語:“傅家的事是你做的?”
杜衍笑而不語。
江月兒早猜到這是他的手筆, 此時得到當事人的證實,不喜反憂:“那傅家的事解決了,你這是要走了?什麽時候走?”
杜衍原本還想逗逗她, 看這小丫頭眼中的惶急和害怕, 心不由軟了軟:“三天後。”
江月兒倒抽一口氣:“這麽快?!”她上哪找路費去?
倒不是她被杜衍所激,決定自己賺路費跟去梅州, 而是她不用想就知道, 她阿爹她阿娘, 還有她外公外婆, 甚至是舅舅舅媽都絕不會同意她跟着去梅州的。
所以,如果她想去梅州, 只能自己想法子去。哎, 要是早知今日,她就把阿娘平日裏給她的零花錢攢起來,不至于到要用的時候,一文錢都掏不出來嘛!
而且她很懷疑:“我阿爹其實是沒同意你去吧?”
“我剛去信,回信還在路上。但是船期不等人, 我決定先不等回信, 上船再說。”
江月兒“呸”他一聲:“少騙我了, 分明是你怕阿爹不同意,想來個先斬後奏。”
兩個人從小一道長大,對方想幹嘛, 一對個眼色都知道,聽江月兒這樣講,杜衍摸摸鼻子,只好認了。
好在這丫頭一向說話算話,杜衍料定她籌不到這麽些錢,與她道:“那你別在家給我嚷嚷出去了。”
江月兒“哼”地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有自己的計較,跟杜衍道:“那你從今天起搬回家來住,我保準不說。”
杜衍挑在今天回家就有這個意思,他怕傅家認了這件事後還有要善後的,早決定在上船前回杜家住一段時間,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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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江月兒這樣講,順勢便道:“那好,記得別亂說啊。”
江月兒“嗯”了一聲,留下荷香:“你這幾天就去伺候少爺,看着他別讓他離了你的眼前,他要不見了,我就找你算帳。”
杜衍“嘿”地一聲:“你還監視起我了?”
江月兒理直氣壯道:“誰讓你總騙我的,你活該!”說完,不由分說地帶着蓮香蹬蹬跑了。
留着杜衍跟荷香大眼瞪小眼,荷香忐忑道:“少爺?我們現在去哪?”
杜衍往杜家的方向看了看,見前頭那丫頭都快出了巷子,一揮手:“跟着你們小姐。”他倒要看看,她還能有什麽招!
江月兒能有什麽招?她帶着蓮香,倆人連走了兩家書畫鋪子,蓮香嘴巧些,走了幾家看出了些門道,到第三家的時候,好說歹說,總算賣出去了一幅畫。
就是那幅秋牡丹的,賣了半兩銀子。
江月兒雖說仍不滿意,可這半兩銀子比先前的那一百文高多了,而且,她賺錢了啊!
抛去紙墨顏料,半兩銀子一幅畫她妥妥賺了啊!
這樣一想,江月兒就高興起來,連走路都帶起了風,直到——
那混蛋在她出門時,低聲在她耳邊笑道:“還差四兩半銀子,剩兩天了,怎麽辦呢?”
江月兒一甩頭:“哼!”完全高興不起來了呢!
杜衍悶笑着跟在她後面,看她還能折騰出什麽招來。
走了好幾家,剩下的畫她都沒賣出去,江月兒索性叫蓮香跑一趟,給她先送回了家。
她自己實在是走累了,看見路邊有賣冰果飲的,一問價錢,只要十文,江月兒十分大方地掏出了四十文錢,請兩個婢女和那混蛋一人喝了一杯。
結果那混蛋接了杯子,搖頭晃腦地先說了句:“現在連半兩銀子都沒有了,可怎麽辦?”好像他真為自己有多着急似的!
“不想喝還給我!”江月兒怒伸手。
被那混蛋端着杯子往後一轉,一口便喝了半杯,笑道:“有人請客我為什麽不喝?我不是在操心這請客的人怎麽想法子籌銀子嗎?”
江月兒很有氣勢地喝了句:“你閉嘴!”看蓮香跑了回來,迎上去問她:“可都拿來了?”
蓮香猶豫片刻:“哪拿得來呢?王嬸就在院子裏,我拿什麽她都看得見。我只能揀些小巧些的拿出來。”
江月兒讓她打開帕子,上頭只有一條蝴蝶釵,一對銀丁香,還有幾條鏈子,不覺嘆了口氣:“希望這回能行吧。”
杜衍也把他大頭湊了過來,一樣樣看過來,驚道:“你讓蓮香拿這些東西做什麽?你不會是想當當吧?就你這些破爛,能當出兩文錢嗎?”
江月兒雖然不缺吃不缺喝,但她留頭都沒兩年,先前她爹娘給她買的釵啊朵的都是幾文錢從貨郎擔子裏買來的,能值什麽錢?
江月兒不是不知道,可不是病急亂投醫嗎?她再不想想辦法,自己真要被阿敬扔在松江了!
江月兒也沒想着瞞他,只作聽不見他說什麽,領了蓮香往幡旗上寫着“當”字的當鋪走去。
杜衍跟在後頭直笑:“你不先拜拜財神爺再進去嗎?今天你這些東西要當得出去,得是被財神爺摸了頭才有的運道吧。”
聽他呱噪了一路,江月兒早煩他煩得要命,叫兩個丫鬟将他攔了,自己拿着東西進去問了問。
當鋪的大朝奉要不是看在她穿着尚算光鮮的份上,怕不是要把她攆出去!
江月兒碰了一鼻子灰出來,想起今天一天的收獲,眼睛都灰了,耷着個腦袋悶頭直走。
杜衍看她可憐,終于說了句人話,伸手揉揉她的小髻:“掙錢原本就不簡單,你也別灰心——”
江月兒一把拍掉他的手,道:“我才不灰心!你等着,我肯定能賺出這份錢。”
杜衍跟了她一整天,對她的能耐也有了數,認定她這回是折騰不出什麽了,難得大度一回,笑:“好,我等着。”
一看他就是在哄人!
江月兒氣呼呼瞪她一眼,拉着蓮香走了:“別理他!”
怎麽才能賺到錢呢?
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江月兒抱着被子都還在想。
她想啊想,想啊想,想得頭都開始發暈了,也沒想出來。
昏昏沉沉中,她覺得她好像已經登上了去梅州的船。兩邊浪濤滾滾,船上人聲笑語不歇。江月兒站在船頭,望着兩邊倒退的山峰,只覺得靈感湧動,真想作畫啊!
突然,腳下的甲板劇烈地晃動起來,船上行人開始尖叫着跑動。
江月兒站在原地,看着不知道哪裏來的江月漫過了她的鞋子,打濕了她的裙子,耳邊不知道什麽人在叫:“快跑啊!船艙破了!”
船艙破了……
江月兒猛地坐起身來。
第二天,清晨
杜衍是被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叫醒的。
墨生問了聲:“是誰?”
“是我,墨生,快叫你們少爺起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說。”
墨生一開門,江月兒衣服都沒穿整齊,幾乎是撲到了他面前:“衍哥兒,你不能坐船去梅州!”
杜衍早猜到她今天要折騰,偏不問她,示意墨生出去,只道:“不成,我船費都已經交了。”
“那就退了!”江月兒急道:“你交這麽快幹什麽?我跟你說,那艘船不能坐,要翻的!”
杜衍神色凝重起來:“你慢慢說。”
只聽了個音兒,杜衍就知道,必是這丫頭又開始做那夢了。她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江月兒做過幾回夢之後,江家人也掌握出了規律:她一般情況不做夢,只有在自己或家裏有人有危機時才會夢。
從上次做夢的時間算起,她已經有五年沒有做過類似的夢了。
江月兒盡量将所有的細節都回憶完整,急道:“肯定是我們去梅州的船出事了,阿敬,這回你就別去了吧,命要緊哪。”
杜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确定是去梅州的船?你連船錢都沒弄到吧?”
“這——”江月兒卡殼了一下,怒道:“你別小瞧人!”
杜衍皺眉道:“這是小不小瞧你的問題嗎?你好好想,是不是去梅州的路上發生的事?”
他這樣一追問,江月兒也不确定起來:以前她夢裏所有的信息都是別人說出來的,可之前的夢裏,她只顧着看景高興去了,根本沒留意別人說什麽啊!
“好吧,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感覺這就是去梅州的船,你別坐船了,真的。”
對江月兒警告,杜衍還是聽得進去的,他答應道:“好,我今天就去把交的定金要回來。還有,你最近也別坐船了。要是阿叔他們讓你回家,你也要走陸路才能回去,明白嗎?”
江月兒道:“那還用你說?你快去吧。”
跟杜衍交代了這些話,江月兒又回房梳洗了一下,跟外公外婆吃了早飯,就聽王叔來報:“老爺,蘭家莊來人,說來接咱們表小姐去一趟。”
江月兒想起來,自己先是答應過秋玫今天會去陪陪蘭夫人的,雖然她這裏還有不少事,但總不好食言,便道:“王叔,你跟來人說一聲,說我收拾收拾就走。”
杜老爺跟米氏知道蘭夫人的身份,雖說杜老爺遠離官場有不少年了,但心裏明白,能認識這樣的人物,對外孫女會有極大的好處。因此并不攔她:“你去吧,早些回來。”
江月兒回了房,發現昨天被自己翻得亂七八糟的畫卷都還擱在書案上,靈機一動,對蓮香道:“這些先別收拾了,再抱去蘭夫人那請她看看吧。”
蓮香自然照做。
于是,隔了一天後,江月兒又抱着一堆畫到了蘭家莊。
秋玫看了笑道:“江小姐還真是刻苦呢,這天天抱去抱來的,不辛苦嗎?”
江月兒另有打算,事到臨頭,反而還怯了,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秋玫視線一正,忙下去蹲了個禮:“大少爺。”
蘭少爺正從游廓的另一頭走過來,看見江月兒抱着一大堆畫,差點被畫卷埋住的樣子,不由笑了:“聽說你從我娘那騙了幅好畫,你是怎麽騙的?”
“我沒騙!”事關名譽,江月兒要不能由着他胡說,道:“我是問夫人讨教畫道,夫人願意送我的。”
蘭少爺根本沒聽她的澄清,從最上面的畫卷中取出一幅,随便翻了翻:“技法生澀,布局局促,用墨過于濃豔,你這也叫畫道?”
江月兒雖然不知道蘭少爺知道多少畫道,但他現在說的話跟蘭夫人昨天告訴給她的差不太多,想來他于此道也不是一無所知。
對于可以幫到自己的人,江月兒向來不吝求教,聞言便問道:“那你說說,我該怎麽改改?”
蘭少爺瞅她一眼,拐了個彎:“今天怎麽還謙虛起來了?想聽我指點對吧?那你随我來。”
江月兒趕緊跟上去,跟秋玫說了聲:“秋玫姐,你跟夫人說一聲,說我晚些去她那。”
秋玫在後頭“哎”了兩聲,見江月兒頭也不回,只好跺跺腳,嘆氣道:“叫都叫不回來,江小姐啊江小姐,你是合該有此劫啊。你是不知道我們少爺是什麽人,你要是知道,看你還敢跑那麽快嗎?”
對秋玫在她身後嘀咕的那些話,江月兒一無所知。
她跟着蘭少爺到了他住的院子,看他将自己的畫往石桌上一擱,就着桌上放的茶,拿根指頭蘸了水,在正中點了點:“看見沒,這一處蜜蜂,你翅膀畫得不對,蜜蜂的翅膀在采蜜時不是全收起來的,而是略收,你看看你,這畫的不是蜜蜂吧?它翅膀呢?還有這裏,石蒜……”
蘭少爺吧啦吧啦說了一氣兒,才發現旁邊這丫頭一句話沒出,不禁擡起頭,奇道:“你怎麽不吱聲呢?”
江月兒哭喪着臉:“我的畫!”
她這幅《采蜜圖》畫了好幾稿,這是她幾天來最滿意,覺得畫得最好看的一稿,卻被蘭少爺拿手指頭蘸着水,這裏一點那裏一點,全毀了!
蘭少爺豎眼:“有本少爺指點你畫技,你不知道感恩,還心疼你那破畫?!”
說得江月兒低了頭,不防又被抽走一幅:“我看看這幅。哎呀,你這幅就更差了,這畫的什麽呀?江不像江溪不像溪的。”
“是河。”江月兒争辨道:“怎麽看不出來是河了?”
蘭少爺嗤笑:“你還不服是吧?你看這裏,你若是河,這河裏哪一個地方沒有舟上人家?你這裏我就沒看見!還有啊——哎,你拿走幹什麽?”
江月兒忍無可忍,拿手絹擦拭着被蘭少爺新暈出來的墨色:“我的河為什麽要有舟上人家?就沒有不行嗎?”
“沒有就不行!那就是假河,你畫的假景!”蘭少爺還生氣了:“你畫個東西至少你要看到吧?你若是沒看到就畫出來,不是騙人嗎?”
“你才騙人!”江月兒怒道:“我就看見沒有舟上人家的,憑什麽天下道理都是你的?把畫還我,我不讓你看了。”
再一看那兩幅畫的墨點被她越擦越多,眼看就毀了,想起昨天那麽辛苦才賺到的半兩銀子,悲從心來:“我還指着這畫賣銀子的,就叫你随随便便給毀了,你賠我畫來!”
說完,哇哇大哭。
蘭少爺被驚得不輕,叫道:“是你說讓我指點你的,怎麽現在又怪起我來了?”
江月兒哭聲不減。
蘭少爺看旁邊的從人,問道:“難道我真做得過分了?”
從人沒說話,但是那眼神不就是“少爺我知道你在欺負人家小姑娘,放心我不會說的”嗎?
蘭少爺:“……”
江月兒哭着站了起來。
蘭少爺吓了一跳:“你去哪?”
江月兒腫着眼睛,道:“我找蘭夫人評理去。”
蘭少爺趕緊拽住她:“不行,我娘這幾天心情不好,你別去煩她。”
江月兒怒道:“那我還心情不好呢,憑什麽要被你煩哪?”
蘭少爺:“……好好好,我錯了行不行?”
江月兒就一句話:“認錯有什麽用?我畫都毀了。”
蘭少爺瘸着條腿,又不敢十分攔她,都快急暈了,見江月兒都快走出了院子,只好道:“你不是說你賣畫嗎?那我把你這兩幅畫買了。”
江月兒停了下來:“真的?”
蘭少爺恨不得拍胸脯:“真的!”
“那你給多少兩銀子?”
蘭少爺伸出一根手指頭,猶豫片刻:“十兩?”
江月兒在心裏連道僥幸:剛剛見他老半天沒出聲,她差點直接問了蘭少爺準備給多少兩,現在他說十兩,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了?
她生怕他反悔:“好,十兩銀子一幅,說定了!”
蘭少爺驚叫:“誰跟你說的十兩銀子一幅了,我是說——好好好,十兩就十兩!”
江月兒立刻破涕為笑:“快拿銀子來。”
看見她這樣,蘭少爺終于懷疑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準備好訛我了?你這畫還能值十兩銀子?”
江月兒馬上沉了臉:“不值是吧?那我還是拿走吧。”
蘭少爺急忙一把按住畫軸,幹笑道:“十兩就十兩,絕無二價。”
一時叫人拿了銀子,江月兒看他十分肉疼的樣子,問道:“你不是很有錢嗎?二十兩而已,怎麽心疼成這樣了?”
蘭少爺哀聲嘆氣:“你知道什麽?我家有錢又不是我有錢,我每個月都才五十兩的月錢,給了你,就剩三十兩了,夠幹什麽呀。”
江月兒咂舌:“三十兩你都不夠用?你天天幹什麽呀!我娘一個月還只給我一百文錢,我有時候還能剩點呢。”
蘭少爺道:“你懂什麽?爺們天天在外面行走,哪個花銷不大的?出去吃頓酒,二兩銀子沒了,買點筆墨,三兩銀子又沒了。你看吧,上回我看中了一種香,買了還不到二兩,就花了我八兩銀子。”
“八兩銀子?!”江月兒吓得差點跳起來:“你買的什麽香?搶錢啊?!”
蘭少爺擡眼哼笑道:“知道自己沒見識了吧?以為我買的香是你們用的熏死人的劣制香料嗎?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用香,可講究着呢。”
江月兒心裏極是好奇,但她看不慣蘭少爺這副“爾等鄉下人”的嘴臉,撇嘴道:“我才不信,吹吧你,說不定你是被誰當冤大頭騙了呢?”
蘭少爺又哼一聲:“算了,今天少爺我有時間,給你見識見識。看看什麽是我們這等人家用的香。”
一拍手,早有機靈的捧了一套香具出來。
蘭少爺在銅盆裏淨了手,這才打開裝香的拿子,用香匙舀出小半勺,放到白紙上,示意江月兒來聞:“聞到沒?這香味益清益雅,有如幽蘭般如隐如現,卻又揮之不去,隐有纏綿之意,聞起來就是極上等的香料。八兩銀子,值了!”
江月兒早在蘭少爺打開香盒的時候就呆住了:這什麽幽蘭,什麽纏綿哪!這明明是她差點熏了茅房的東西,阿敬那家夥天天用些藥鋪裏最便宜的香藥香料在那捯饬,他一個月月錢也才一百文,能用到什麽貴重香料?她敢肯定,蘭少爺手裏的這些,絕對花不到一錢銀子!
她早該看出來了,蘭少爺他就是個冤大頭啊!還是閃閃發光的那種!
江月兒看蘭少爺的眼神立刻炙熱了不少,蘭少爺感覺到了,得意問道:“怎麽樣?服氣吧?”
江月兒連連點頭:“服氣服氣!”當冤大頭當成這個樣子,當然得服氣了!
她在那一瞬間一下明白了很多:原來,阿敬的路費是這樣籌措的啊!那麽……
江月兒看蘭少爺的眼神當即升級到了火辣的程度,蘭少爺頂着她的目光還有些壓力大:這丫頭這麽看我,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不對吧!她的心上人不是姓杜的那個小白臉嗎?
江月兒可不知道蘭少爺心裏想得這麽歪了,她望着他,情不自禁地帶上了自己最甜蜜的笑容:“蘭少爺,你不是說你最近很擔心蘭夫人嗎?”
蘭少爺沒弄明白,話題怎麽拐到了這麽歪的地方,但:“沒錯。怎麽了?”
江月兒的聲音也甜甜的:“我這裏有個主意,你想不想聽?”
蘭少爺搓搓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你說。”
江月兒笑眯眯地伸出手,蘭少爺一愣,聽她道:“那一兩銀子一個主意。”
……
小半刻鐘後,江月兒揣着鼓鼓囊囊的繡袋走出來蘭少爺住的地方。
蘭少爺真是個大方人哪,說一兩銀子就一兩銀子,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她就賺了三兩呢!加上之前賠她畫的那二十兩,她手上已經有了二十三兩多的銀子了呢!
對于讓蘭少爺花這麽多錢買她的主意,江月兒可一點也不心虛:誰讓他沒事就愛看人笑話?看完了還到處大嘴巴跟人說的?活該他破回財!
這回別說去梅州了,就是從梅州到松江打兩個來回都沒問題了呢!
這孩子太高興,只算了路費,還忘了,這一路去梅州花費的可不止是路費錢。
不過,江月兒的目的就是湊夠路費,至于其他的,不是還能路上邊走邊想辦法嗎?
一想到回去就能看到那家夥的臉色,江月兒興奮地在蘭夫人吃水晶蒸餅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蘭夫人便道:“看來,我這個老婆子叫江小姐覺得無聊了。”
蘭夫人已經很久沒叫過江月兒“江小姐”了,江月兒立刻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叫蘭夫人生氣了,忙打起精神,跟蘭夫人道了個歉:“對不住了,夫人。我是想到,後天——”
“後天怎麽了?”
江月兒趕緊把到嘴的話拐了個彎:“我是想到後天就要離開松江了,我太開心了。”
“離開松江?你要回楊柳縣?”蘭夫人問道。
江月兒嘿嘿一笑, “其實夫人也可以到別的地方走一走嘛。”
蘭夫人道:“我小的時候,我爹行商,帶着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像京城,揚州,蘇杭,我都去過,還有哪可去呢?”
江月兒心說:這些地方我一個都沒去過,你們富貴人家的愁事我可理解不了。
見蘭夫人還等着她推薦,靈機一動:“你可以去我們揚柳縣啊,你不是跟梅夫子神交已久嗎?”
蘭夫人眼前一亮,又有些猶豫:“我就這麽直接去,會不會不太好?你們梅夫子會見我嗎?畢竟我和離的話——”
江月兒原想說,梅夫子不是那樣的人,但一想到梅夫子那嚴厲的面容,好像她是不愛見些閑人,又有些不确定了。想了想,道:“那你可以說去我們女學應聘當先生嘛,梅夫子肯定會見你了。現在我們女學多了好多學生,梅夫子一個人可應付不來,早就說要另招先生了,可女學的先生哪有那麽容易招?您若是以這個理由去,梅夫子肯定不會攔着您。”
她越說越覺得是那麽回事,殷殷看住蘭夫人:“您覺得怎麽樣?”
蘭夫人認真想了想,笑了:“你這還真是個點子,或許真的可以呢?若是成了,我該怎麽謝你呢?”
江月兒想說,你就用銀子謝我吧。她現在想起來,早上她同阿敬千叮萬囑,不叫他坐船。走陸路肯定比坐船貴啊,不知道她那二十三兩還夠不夠呢。要是不夠,這回可去不了梅州啦。
好玄忍住了,笑道:“只是一個主意,還不知道成不成呢。夫人用不着謝我。”
用過午飯,兩人再說一番閑話,就到了江月兒告辭的時候了。
臨告別時,蘭夫人還與她道:“等我和離後,我去楊柳縣你家做客,若是發現你的畫技沒有進步,我可要罰你啦。”
江月兒心虛地笑笑,什麽也不敢說。怕她追問自己,忙問她:“看夫人說得這麽輕松,蘭大人是答應了您嗎?”
蘭夫人輕輕一勾唇角:“他答不答應都沒有用,我若是要和離,憑他怎麽可能攔得住!”
江月兒莫名覺得,蘭夫人這話說得好生霸氣,一拍手:“那我就祝夫人早日得脫藩籬了。”
蘭夫人只當她這段時間又開始偷偷偷懶,不敢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笑着恐吓她幾句,便放她走了。
到第三日,見到杜家來人時,才知道這丫頭先跟她打了什麽埋伏,只是這時候再去追人已經杳然無蹤了,只得氣得罵一句:“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就這麽跑了,也不怕家裏人有多操心!”
江月兒其實想到了自己的失蹤會讓家裏人操心,但一來有顧家的事壓在心頭,再就是她爹的事,兩件事都如在雲霧中,她若是天天在後院裏坐困愁城,肯定是得不到什麽消息的,還不如借此機會同阿敬一道出來找找其他的線索。
而且,江月兒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要不是阿爹擔心她的安危,說不定他巴不得她就這麽失蹤呢!
因此,到她一來杜家,她就發現,她從杜家帶過來的人雖然仍跟着她,但不像在楊柳縣一樣,只要她稍有出格,就出來攔着她,給了她很大的行動自由。
越是發現這件事,江月兒就越是不安:不管是誰,她這回一定要弄清楚,并解決這件事!
當然,她現在別說弄清楚了,就是怎麽解決此事,江月兒都毫無頭緒。
她跟杜衍兩個坐在馬車上,車另外半邊堆滿了成箱的絲綢貨物,逼得兩個人只能貼在一起坐。
“怎麽你就找了這麽個镖行啊?”江月兒不滿道。
“有貴的啊,到達州都要五兩,你付得起嗎?”杜衍一開口,仍是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腔調:“讓你不要來你偏來,這回吃了苦頭,信了吧?我早就說了,路費有限,你還跟來幹嘛?”
“你別跟個老媽子似的唠唠叨叨好嗎?”江月兒把他往旁邊推了推:“讓開,讓我躺躺。反正我跟你說了,這回你可甩不掉我了,路費我是掙出來了,其他的該你管,你吃饅頭我吃饅頭,你吃野菜我吃野菜,就這麽決定了!”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杜衍學着她,也往後頭一躺:“那我今天不吃了,你也餓着吧!”
“你——”江月兒被他壓着半邊身子,氣得把他推起來:“你不吃,你包袱裏的大饅頭都歸我了,一個也不給你留!”
杜衍瞥她一眼:“幸好我剛剛吃了兩個,不然早晚要給你餓死。”
江月兒正要說話,車子晃了晃,停了下來。
荷香和墨生從前頭跑過來:“少爺,周镖頭說停下來歇歇,準備吃饷飯了。”這兩個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了他們的計劃,江月兒兩個原本想把他們甩掉,結果被兩個人抱着腿哭求了一番,說自己空着手回去要被老爺打死,心一軟,只好帶着他們一道上了路。
周镖頭就是他們此行的負責人,是一個镖局的镖師,杜衍就是找的他當人保去梅州。
當然,梅州離松江很有些遠,而且去那的山路多,周镖頭保人時就說了,他們不到梅州到達州,因為他們的貨主要求在達州交貨,他們跟着貨走。如果他們想單獨找人帶他們去梅州,價錢就要翻幾倍。
先不提江月兒他們出不出得起單獨那份錢,就是出得起,單憑他們幾個沒長成的小孩子,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讓幾個彪形大漢帶着走啊!
因此,不約而同地,江月兒和杜衍兩人都選擇了耗時更多,卻相對更安全的另一種法子,就是先到達州,再在達州城裏找個去梅州,或者到梅州方向的镖隊出發。
江月兒将包饅頭的包袱抱在懷裏,笑眯眯道:“我可聽見了,你說你剛剛吃了兩個饅頭,小荷,墨生,我們把這些饅頭分了,哎對了,這還有些肉醬,來,一人蘸一點吃,可香了。”
杜衍瞪眼:“你哪來的肉醬?”
江月兒将肉醬的小罐子在他面前一晃:“昨天我看梅嬸在做肉醬,找她裝了一瓶子,說我看書的時候可以慢慢吃,看我聰明吧?”
杜衍默不吭聲地拿起一個饅頭,狠狠地在肉醬裏一滾:“真是比誰都會享福。”
江月兒撇嘴:“你不會享福別吃啊!”
杜衍學她撇嘴:“放我面前我不吃,你當我傻?”
江月兒還要說話,旁邊有人忽然同他們答腔:“小兄弟,你那肉醬聞着真香,能給我吃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