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殊麗無雙(二十二)
靳簡回到靳家的時候,發現靳家客廳百年不關的燈竟然關了,而且客廳竟是沒有一個人,死寂一般的安靜着。
似是想到什麽,他目不斜視,準備穿過客廳,直接上樓。
“靳簡。”
冷徹低沉,如鋼琴般優雅悅耳的男聲響徹客廳。
靳簡止住了即将邁步上樓的腿,看向坐在沙發上,冷漠倨傲的男人:“這麽晚了,哥還不睡?”
落在他視線中的是清冷的月色,和與月色一般清冷的男人。
靳言自沙發上站起身,即使是穿着一身起了褶皺的西服也絲毫不能折損他威嚴淩人的氣勢。
他道:“你強迫微微了?”
冷寒的聲音裹挾着冷月,似十二月的冰刀席卷着寒風,撲面而來,能凍得人手腳冰涼。若是一般人,早已經吓得腿腳發軟。
但靳簡是和靳言一樣,從小接受瘋狂的精英教育的人,什麽樣的場面沒有見過,即使是泰山崩于頂,他也依舊能夠面不改色。
靳簡鎮定非常,淡定地否認道:“哥你真好笑,我為什麽要強迫我女朋友?”
他處處不忘強調玉微的身份。
靳言危險地半眯起眼眸打量着靳簡。靳簡坦坦蕩蕩,站得筆直,沒有半分心虛感,任由靳言打量。
靳言問:“你說你和微微在一起幾個月了?”
靳簡回答得幹脆:“是。”
“我不信。”靳言言簡意赅地分析着靳簡言語和行為之中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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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以為自己洞悉了一切,他自以為還能挽留,以為她還愛着他。
他不經意間想起她顧盼神飛的模樣,心尖微顫,跳動不已。
靳簡并不急于打碎他的美夢,他似乎已經能夠料到盲目自信的他這次會摔得有多慘。只是可惜,他明天就要出國了,看不見這場好戲。
他走近他身邊,笑着低語:“那我祝哥早日得償所願。”這場白日夢,他也該醒了。
語落,他幹淨利落地轉身上了樓
……
靳言坐在包廂裏忐忑不安地等了将近兩個小時,這次,他沒有不耐,只有無盡的不安。
近鄉情怯,同理,他期盼玉微到來的同時,也害怕着她的到來。到最後,坐立不安中,他以為不過過了片刻的時間,竟然已經兩個小時過去。
微微遲到了。
兩個小時。
他打電話約她出來見面的時候,她答應得很是爽快。他以為她是願意和他重新在一起的。
但是如今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她為什麽還沒來?
靳言皺眉,本就忐忑的心更是被高高懸起。他不斷為玉微找着理由。
也許是堵車了。
三個小時後,包廂的大門從外面被侍者推開。
玉微一襲雪色長裙,娉婷婷地邁着步子走進了包廂,飄逸的長裙随着她的步伐細碎地散落,灑落了一室柔白,猶如純淨剔透的暖陽灑落人間。
剎那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靳言看着玉微,眼底閃過驚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用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喚道:“微微,你來了?”
他起身,殷勤地為她拉開椅子。
玉微施施然落坐下來,用手支起下颚,笑意盈盈:“久等了吧?”
靳言下意識地否認:“不久,我也才到。”
玉微聞言,盯着靳言,若有所思。
靳言在她熱烈的目光下,如坐針氈。
良久,玉微笑,天真無邪:“也是,你向來這樣遲到,瞧我這記性,分手不過幾天,我竟是險些忘記了,你不會怪我吧?”
靳言看着玉微嬌嬌俏俏的模樣,一時無言,竟不知說些什麽。他恍惚間想起,他和她過往那些日子,竟是沒有留下多少美好。以至于他現在回想的時候,回憶只餘空白。
玉微仿佛沒有看見靳言突變的臉色,兀自笑着述說那些過往。
她每說一句,他心間的愧疚便又多一分。
她一聲聲無心的數落,字字入得他耳,落得他心。
終于,靳言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打斷了她:“微微。”他怕他再聽下去會羞愧得無地自容,以至于不敢再奢求她的原諒。
她懶懶地靠在椅子上,尾音微微上挑,酥得人心都軟了:“嗯?”
靳言躊躇片刻,放低姿态,眼神渴求地道“我們複合吧。”
不是問句,是肯定。
他終究是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上位者,即使想要認錯,一時半會也拉不下來那個臉,請求複合已經是他暫時能做到的最多。
玉微沉默片刻,眼底的柔和消散殆盡,寒霜盡顯。
靳言莫名有些慌張,心跳都亂了。
她斜睨了眼靳言,纖纖玉指指着落地窗外的潺潺景觀溪流,冷聲道:“你看這溪流,如果你能兩次踏入它,我就重新和你在一起。”
靳言沉默。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并不想和她複合。運動是絕對的,沒有人能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
玉微歪着頭,狀似疑惑問:“不能嗎?”她輕輕一笑,眼角似有百花盛開,“不能就對了,覆水難收。”
她冷笑着質問:“靳言,我曾經那麽愛你,直到如今,我也不能說完全忘記了你,可你是怎麽回報我的?”
靳言聽得玉微心裏還有他,急切地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連踢倒了椅子也毫不在意。
他拉住她,目光灼灼,語氣裏是顯而易見的期盼:“微微,既然你還愛我,我們為什麽不能重新開始?”
玉微沒有掙脫靳言的手,只是輕輕瞥了一眼,而後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餐桌上的兩杯飲料,直接往靳言頭上倒去。
靳言不閃不躲,撲頭蓋臉的汁液灑了他一身,從頭到腳。一身昂貴的黑色手工西裝上全是果汁的印跡,頭發上還殘留有細碎的果粒,狼狽滑稽至極。
玉微看了看自己的傑作,頗為得意,連帶着心情都好了不少,她扯扯他濕透了的襯衫,無比平靜地道:“衣服能幹透,但是衣服上的印跡卻無法完全清除,即使是洗過一遍又一遍,也終會留下痕跡,同理,死了的心還能活嗎?發生過的事情怎麽可能當做從來沒有過?破鏡即使能夠重圓也會滿是裂痕。”
靳言嘴唇翕動,還欲挽留。
“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三年!”玉微聲音突然大了幾分,語氣憤怒,眼中是無盡的失望。
那擲地有聲的質問,無端聽得靳言心頭勒緊,無法呼吸。他不敢擡頭直視她的目光,卻依舊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心灰意冷。
“三年不是三個月,更不是三天,你竟然連我喜歡喝什麽都不知道,我從來不喝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玉微扔掉兩個精致的玻璃杯,用嘲諷的眼神盯着靳言,“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挽留?”
靳言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他以為依着她那溫婉的性子,心裏又還有他,最多也只是生生氣,不久後便會原諒他。可是,看見她眼中只餘嘲諷冷漠的時候,他卻忍不住害怕了。
他不自覺間,丢下了所有尊嚴,卑微地乞求道:“我會改的。不好的一切,我都會改掉的,你相信我,不要放棄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玉微毫不留戀地一點一點地掰開他緊緊攥着她的手,走得像那天那般決絕而潇灑,沒有半分猶豫。
她道:“靳言,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天你解釋了,我也許還會回頭,還會原諒你,可是現在,已經晚了,我徹底死心了。你我之間,連最基本的坦誠相對都做不到,談何餘生?你也不必再追上來,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因為我已經不再在乎。你如何,都與我無關。”
靳言想要追上去的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一雙狹長的眼眸中滿是悔恨與痛意。
他站在原地注視着她一步步走遠。
她袅袅娜娜的背影,那麽美,儀态萬千。可惜再也不屬于他。他以為可以挽回的,他以為無所謂的,事到如今,為什麽會成了這樣?他竟然除了放她離開之外別無選擇。
靳言險些站不住,若非扶住一旁的牆壁。他腦海中不斷翻騰的是她那句“不在乎”。
她不在乎……
她怎麽可以不在乎?
她明明那麽愛他。
靳言像是突然清醒,疾步跟了上去,從背後抱住了玉微。他痛苦地喃喃:“微微,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最後一次,我保證。”他姿态放得極低,卑微入塵埃,像是忠誠的仆人卑微地奢求着主人一個無意間,小小的恩賜。
玉微突然笑了,肆意妖冶,猶如帶毒的罂.粟,劇.毒致命卻又讓人欲罷不能,明知是死,卻依舊讓人瘋癫癡狂。
靳言聽見笑聲,慌張,恐懼,種種負.面情緒瞬間席卷他的心頭,心中的惶惶不安霎時達到頂點,擁着玉微的手在不自覺中松開。
玉微轉身,眉目疏冷。
她道:“好啊。”
驚喜來得太突然,靳言快要被這巨大的驚喜淹沒,好半晌不知作何反應。最終,他只颠三倒四地反問:“真的嗎?……微微,是真的嗎?”
玉微并沒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捋起了鬓發,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靳言的着急一般。
靳言不敢催促她。
良久,她再次肯定了他的話:“是真的。”
靳言高懸的心像是忽然有了着落,他驀地松了一口氣,強行忽略了心裏隐隐的不安。
他雖然高興,但到底還心有餘悸,不敢太過嚣張,甚至不敢輕易觸碰面前的人,他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了無痕。
半晌,靳言緩了緩情緒,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觸摸面前的人兒,以驗證這一切都不是虛幻。
玉微不閃不避,任由靳言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