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殊麗無雙(二十一)
玉微站在路燈下,無聊得低頭數起倒映在路面的樹葉來。偶有微風拂過,樹影淩亂,所有努力盡廢。
但她并不生氣,而是耐着性子又重新數了起來。
靳簡提着飲料跑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單薄瘦小的人兒低頭的模樣。
昏黃的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纖纖細細,單薄得吓人,仿佛風一吹便能倒下。他從來沒注意過,原來她這樣瘦弱,就像他沒注意過她喜歡喝什麽一樣。
靳簡緊了緊手中的袋子。袋子窸窸窣窣,驚到了對面的人。
玉微擡頭,問:“你剛才去哪兒了?”溫溫柔柔的聲音一如往常,如果忽略那濃重的鼻音的話。
她調整情緒一向很快,但終究是強裝鎮定,脆弱得很。
靳簡細心地把熱飲的吸管插好,方才遞給玉微:“給你買了一杯飲料,也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我就随便點了一杯。”
像是怕玉微覺得他不知道她喜歡喝什麽,不夠體貼,少年緊張地補充道,試圖挽救自己的形象:“女孩子還是少喝冷飲的好,所以給你買了熱飲。”
玉微伸手接過,吸了吸鼻子:“靳簡,謝謝你。”
靳簡靠近玉微,從袋子裏掏出了那兩塊包好的冰塊,輕柔地敷在她的眼眶上,輾轉滾動。
他解釋:“哭了以後用冰塊敷敷,會好受一些,還能消腫。”
這些都是他聽家裏的張媽念叨的。沈媛經常在他面前哭,最開始的時候,張媽還會憐惜沈媛,跟他說要怎麽安慰女孩子。他聽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下了一些。
……
靳簡送玉微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他将所有禮物都放在了沙發上,卻不舍得離開。
這一次離開,就是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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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再看看她。
少年的目光真切而渴望:“微微,我能再抱抱你嗎?就要離開了。”
玉微揚起笑容:“好。”
少年用力抱住玉微,緊緊紮住她的腰身,将頭埋進她的秀發間,深深呼吸着,貪念着她的味道。
玉微回抱住他,一本正經的教訓道:“要叫我老師,沒大沒小。”
少年執拗地喊道:“微微,微微,微微……”
玉微無奈擰眉,強調:“老師!”
少年:“微微!”
玉微:“老師!”
少年:“微微!”
玉微:“……”
最終玉微敗下陣來,罷了,反正他都要離開了,便依了他這一次又如何。
靳簡湊近玉微耳邊:“老師,我會想你的。”
玉微笑笑道:“我也會想你的,記得好好學習,一定不能辜負老師的希望。”
時間終有盡,靳簡即使再不舍,也只能離開,扣上門的前一刻,他問:“老師,等我回來,好嗎?”
玉微笑,燦若春華:“好。”
靳簡微笑着關上了門。即使知道她并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是有她這一句話,足以。
……
洛沉走進大廳的時候,恰好和出電梯的靳簡遇上。
靳簡面色平靜。
洛沉眼神淡漠,手卻不自覺地捏緊。今天老師讓他自己回來,便是因為要和靳簡一起出去嗎?
即使如此,洛沉也并不想搭理靳簡,準備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擦身而過的瞬間,靳簡低語:“我要出國了,但願你能守好老師。”
洛沉腳步未停:“你該走了。”
……
洛沉走進房間的時候,玉微正在整理靳簡買的那一堆禮物。
東西太多,她已經有些翻不過來。
洛沉掃視了那些禮物一圈,狀似無意地問道:“老師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逛街,還買了這麽多東西?”
他知道她很懶,能坐着絕對不站着。讓她自己去逛一天的街,還買這麽大一堆東西,根本不可能。只會是有人幫她,她才會這麽做。
玉微仿佛并沒有聽出來他的言下之意,仰起頭,癟癟嘴,解釋道:“靳簡要出國了,說是和我一起出去玩一天,結果還是他給我買了一大堆禮物。”
她說着,翻了翻那堆積成山的禮物,而後氣餒地撈撈頭:“這麽多,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禮物胡亂堆疊着,她這樣一翻動,本就搖搖欲墜的禮物,直接紛紛倒塌,砸落了一地,好幾個禮品包裝盒直接滾落了幾米遠。
洛沉恨不得撕碎這堆禮物,面上卻雲淡風輕:“要不直接郵寄回去?”
玉微遲疑:“不好吧?這是人家送的,都幫我搬到家裏了,如果直接送回去,靳簡會不會覺得這是我讨厭他,所以才不收他的禮物。”
她歪着頭,想了想,打了個響指:“啊,有了,要不我買些禮物作為回禮吧。”
洛沉立刻阻攔:“不行。”
老師怎麽可以給那個對她心懷不軌的男人買禮物。
“為什麽?”
洛沉一本正經,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方才反駁的話:“靳簡是老師的學生,送老師一些離別禮物,老師收下便是,不用想太多。”
玉微似有所悟:“好像也是……”
洛沉煞有其事地附和:“事實如此。”
“嗯,那我就收下吧。”玉微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興奮地拆起禮品盒來。
雖然很多都是她自己挑選的,她知道是什麽東西。但是她就是對拆禮品的過程有着狂熱的執着。
洛沉見玉微不再執着于給靳簡送禮物,方才松了一口氣。
……
靳言雙腿疊合,沉默地靠坐在空曠奢華的客廳沙發上,幾個小時都沒有動過一分一毫。
管家看了看已經很晚的時間,走近靳言,低聲詢問:“大少爺,要用晚餐嗎?”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少爺這般沉默頹喪的模樣,上一次見還是在夫人先生去世的時候。那時候,整個靳家風雨飄搖,大少爺曾為此頹喪過,卻也沒有如今日一樣的悲傷沉重,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般。
靳言煩悶地拉了拉領帶,冷聲道:“不用,你關了這客廳的燈,叫所有人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管家了解靳言說一不二的性格,揮手示意所有人下去後,便也關了燈離開了。
夜越發濃厚,靳言才覺得思緒越發清晰明了起來。
清醒下來後,他忍不住把今天和以往發生的事情都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越想越是不對勁。
他雖然算不得很了解玉微,但也知曉以她的性格是絕對做不出出軌這樣的事情的。更何況,今天她一開始看見他,顯然也是驚訝不已的,甚至她對靳簡的每一個動作都帶着抵觸。而且,那日,她看見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時的傷心不似作假。
這樣一想,靳言覺得靳簡的話和他的行為處處皆是漏洞。他眼中迸射亮光,所以,微微只是氣憤他劈腿了嗎?
他厭惡他人對他的猜忌,至今也是。但玉微是例外。
那日,他第一反應的确是厭惡,所以才默許了她的分手。不過是一個他稍微有些興趣的女人,并不值得他動搖底線。他以為他很快就能忘記她,畢竟他公務繁忙。
但他發現,他錯了,分開後的這幾日,他對她的思念不減反增,越發欲罷不能,甚至一度到了無心處理公司事務的地步。
這種思戀在今天看見她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可是,他氣急之下,卻口不擇言的氣走了她。
便是靳言再遲鈍,再不解風情,此刻,他也反應了過來。她在他心裏已經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