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休書
“二姐姐,為何在這個時候下江淮?”
董晚音磨牙:“去抓你姐夫!”
南哥兒眼睛一亮:“我姐夫在江淮?”
“不管他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就是大江南北都翻個遍,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肖月兒才留了一日,便又要回江淮了,上了車還在噘嘴抱怨:“嫂嫂,我當你要帶我玩幾日呢,還沒玩呢就要回。”
董晚音柔聲安慰:“月兒,嫂嫂有急事,過幾日還帶你回來,可好?”
肖月兒:“哎……這一次回去,我姐姐只怕要拿繩子拴住我了。”
“無事,嫂嫂給你說個京城的婆家,往後你便能常住京城了。”
肖月兒人小鬼大,笑出一對小酒窩來,“嫂嫂說話要算數,我就要嫁到京城,別的地方我都不會嫁!”
坐在她斜對角的南哥兒掀起眼皮瞥她,眉頭微微蹙起。
才這麽一瞥就被肖月兒鋪抓到了,“南哥哥,你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嗎?”
南哥兒:“是。”
“我們江淮也有很多好玩的,若是天兒好,我帶你們去出海捕魚。”
“你自己?”
肖月兒揚着聲兒應了一聲,“就我一個。”
南哥兒撇過頭去,輕笑一聲,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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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月兒追問:“南哥哥,我敢帶,你還不敢去麽?”
“不敢。”
肖月兒臉上就有些不屑了,“封哥哥就敢,我從小就跟着祖父出海,也翻過船,我都自己游回來了。”
“……”
董晚音笑了,“月兒,你來京城之前,可有見過你封哥哥?”
肖月兒一愣:“封哥哥在江淮嗎?來京城之前我回家裏住了,并未見過封哥哥,若是封哥哥在,姐姐姐夫為何沒提起過呢?”
“……許是你封哥哥去辦別的事兒了。”
上一次來江淮,和陸夫人相處幾日,陸夫人和肖月兒雖是兩姐妹,性子卻是完全不同,陸夫人矜持,不喜虧欠于人,她記得臨走的時候,她拿出首飾贈給她,她死活都不想拿,推搡一番才勉強收下,這一次竟主動在悅公侯府求肉醬淳熬和董晚音的舊衣裳。
那淳熬雖不是什麽稀罕物,加羊油卻是悅公侯府獨制,且是封驿最愛的吃食,他說過江淮的飲食清淡,出門半個月,嘴裏能淡出個鳥來,帶上淳熬能解一時之饞。
以陸夫人的性子,若不是情非得已,又如何開口問要淳熬。
一路滿腹心事往南走,越走天兒越熱,這還在正月裏,江淮竟好似快要入夏了一般,肖月兒小女孩心性,不管南哥兒搭不搭理,一路叽叽喳喳,好似都不知道累,倒是董晚音和南哥兒,被這悶熱的天兒給折騰疲了。
到了陸府,陸展和陸夫人聞言出來迎接,陸展倒是一臉坦然,客氣周到接待了董晚音,陸夫人找個正經由頭,說是去了京城幾日,還未得走親戚,避開了董晚音。
董晚音心中猜疑又加重了些,從那日封驿進宮,算起來也不過是半個月,于她,卻是恍如隔世,
若是封驿真躲到這裏來了……她必痛打他一頓再說話。
用過晚膳,肖月兒便磨着南哥兒,要帶他出去逛集市,流雲街有猜燈謎和花燈展,一直要熱鬧到元宵節。
南哥兒婉拒了,此番前來是為了尋找姐夫,姐夫還未有下落,他哪裏有心思出門瞎逛。
“你若不去,這一趟就相當于白來了,嫂嫂身子弱要歇息,難不成你也動不了了?”
南哥兒:“……”
陸展呵斥肖月兒:“不懂事,大姑娘了誰夜間還出門,晚些你姐姐回來不見你,看她如何收拾你!”
董晚音忙道:“南哥兒,你便和月兒去吧,再帶上一個家丁,過年就是要熱鬧,姐姐累了,還有些話要和陸大哥說,就不去了。”
南哥兒心如明鏡,知道姐姐要單獨問問陸展,便應下和肖月兒出去了。
“陸大哥,嫂子拿回來的淳熬可拿出來吃了?”
陸展一頓,戳了戳鼻尖,道:“已經拿出來吃了,謝夫人關懷。”
“鹹淡可還合适?”
“……合适,好得很。”
董晚音算了定下心來了,那淳熬定不是給陸展拿的,若一個人真對某個吃食念念不忘,怎的可能不誇贊兩句,陸展敦厚,假意誇贊的話他如何說得出來。
她不打算再和他繞彎子,問:“陸大哥,封驿可在此處?”
陸展:“……夫人這是何意?”
“陸大哥,我此番前來就是為了找我相公,大過年的,祖母一人孤零零在府裏等着,若再找不到他,再過幾日,我便要被皇上叫進宮裏了去了,若你知道他的下落,可如實告知于我?”
陸展無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夫人為何要進宮?”
“皇上說悅公侯府要有一個人輔佐皇上,若是我相公不出現,只能讓我去做左相。”
陸展懵了,半晌才道:“皇上怎的如此……這是何道理,讓夫人一個女子進朝為官?”
董晚音輕嘆一聲:“自然是皇帝的道理。”
陸展躲開她殷切的眼神,“陸某也未知曉世子爺去了何處。”
董晚音想咆哮一番,舟車勞頓,她本就疲累,陸展一個老實人,這一問一答便已經了然,他知道封驿藏在哪裏,為何還要嘴硬,明明不是扯謊的料。
她沉聲道:“既是如此,我便只能把船運和商埠的生意都變賣了。”
陸展一驚,“為何?”
“我相公找不着,我要進朝為官,也無心打理了,不如變賣了拿到銀兩,也好着人去找我相公,這些銀兩可夠找個四五年?”
“……”
“明日你便去辦吧,這些年辛苦你們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
“……”
第二日她又催促陸展,說要趕着回京,讓陸展務必在這兩三日把買賣給轉手了。
“……夫人,這大過年的,哪裏說變賣就能變賣出去的。”
“那你要幾日?”
“夫人且先回京,待元宵過後,工人們都上工了,才好談價錢。”
董晚音了然,這是要先把她這尊佛送走,日後她的手伸不過來了,可不就由着他随意敷衍了。
“那也無法,明日我便回去了。”
陸展聞言,暗自松了一口氣,少夫人還是很講道理的。
她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陸展,“若是你見着我相公,便把這封休書給他。”
“休書?”陸展狐疑,接過來一看,眼都直了,“夫人,這……這是何物?”
“是我寫給我相公的休書,放心,我雖休了他,悅公侯府裏未辦妥的事兒,該做的我自然會做好,等到他哪一日出現了,我便不再管了。”
這不是小兒玩過家家嗎?陸展嘴角一抽:“夫人,這世間哪有女子休了男子的,這也作不得數啊!”
“為何不作數,皇上都讓我做左相了,左相的休書還作不了數?”
陸展一噎,莫名覺得手上的休書有些燙手,“……左相的休書。”
“誰敢說不作數,我定讓皇上治他的罪!大江南北翻遍,我定要會把封驿挖出來,到一個地方我便發一張休書,不出一個月,天下皆知,封驿已經被我給休了。”
……
狠話也撂下了,休書也發出去了,封驿還是未出現,這一夜,她輾轉難眠,上一回來江淮,他們住的便是這間屋子,猶記得封驿為了不讓她受寒,叫人把熱水端進屋子,親自伺候她沐浴,夜間給她暖手暖腳。
那句話猶如還在耳邊:“相公你真好……”
若是明日他還不出現,也只能先回去了,不定何時才能見到,這麽一想,恨不能現下就掘地三尺,把人給挖出來。
心中憋悶氣惱,眼淚橫流,濕了枕頭又濕了被子,封驿明明就藏在此處,如何能忍心不出來見她,都半個月了,他心就那麽狠麽!
這般滋味實在難受,休定了,她再也不要他了,等他後悔那日,她定如他今日這般,見也不見他!
第二日迷糊間醒來,日頭都出來了,肖月兒要帶她和南哥兒去海邊,劃船出海,本來想着今日回去的,不知怎的,又點頭應下了,南哥兒難得來一次,該帶着他去海邊看看才是。
陸展和陸夫人陪着去的,她沒有出海,陸展留了兩個丫頭在海邊陪護她。
再一次看見蔚藍的大海,心境早與往日不同,天兒暖了,海更藍了,她卻覺得萬物皆失了顏色,連那海鳥也叫得凄慘。
她嫌棄他老是給她蓋上帽:“你把我頭發都壓亂了!”
“回去吧,這海風大,再吹頭痛了,誰伺候你。”
“相公伺候我啊!”
“我伺候你可以,你自己想想,要是再病了,過兩日回京城,這路上你能吃得消?我們總不能在這裏過到春日吧。”
她笑,他抱着她問,是他說了什麽笑話不成,讓她笑成那樣。
“相公方才說的話,我們在這裏過到春日吧,我竟覺得比那些詩人寫的詩詞還要動人心,這麽好的地方,就該在這裏過到春日,春日還有夏日,秋日……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如今春日來了,人卻不見了……
她蹲坐在沙灘上,埋首在膝蓋裏,那兩個丫頭面面相觑,也不敢打攪了她。
待到陸展等人歸來,她早兩腿發麻,差一點就起不來了。
“陸大哥,明日我們便回去了,休書請務必交到封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