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神仙
這幾日董晚音都是白日裏呆在晚居,到時間才回悅公候府陪老公主用午膳和晚膳,幾日過去了,未見陸展來信兒,六喜也沒有消息,封驿又被關着,她難免有些煩躁不安,老公主見她悶悶不樂,只當封驿出了遠門,她挂念封驿呢。
“大冷天的還出什麽遠門,娶了親也不好好在家裏守着夫人,你也不知道管管他。”
她含糊應着:“是……該好好管他了。”
心裏想念得緊,今早起床本想厚着臉皮趕過去看看他的,可一想到他說不想讓她去,去了也是打自己的臉,還讓他不痛快。
罷了,且出去趕不回來用膳,若祖母問起來又要扯謊。
看不見摸不着,打不了罵不到,心中憋悶又委屈,恨不能馬上飛過去,狠狠錘死封驿才好。
晚居裏的丫頭小子們皆已上手,夫人溫和不苛刻,活也好幹,個個都搶着幹活,其樂融融。
董晚音正尋思着給母親再置辦一些冬日的衣裳,母親不願意再回董府,董府裏的舊衣裳丢了便丢了。
鼻尖隐約聞到一股淡香,她不喜用香,對香氣異常敏感。仿若是有些熟悉的香味,再一細聞,登時毛骨悚然,這不是香薰,是迷藥!前世她曾經被牙巴用這個迷藥迷暈過的。
柳香走了進來,行了個禮,“夫人,益源過來了,說要接您回去。”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柳香一眼,緩聲道:“你且讓他先回去,過半個時辰再來,我約了神剪子來裁衣裳。”
柳香身子一頓,“是,柳香這便去。”
馬車裏只怕也是點了迷香,這幾日天黑得早,半路擄走被迷昏的她和益源簡直易如反掌。
她憋着氣,待柳香一出門,馬上起身往後罩房跑去。
才進入通往密道的小密間,就聽見外頭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柳香喊她的聲音:“夫人,你在何處?”
她一動不敢動,只覺得毛發都豎起來了,她想起來了,這柳香便是曾經害死了碧兒的人,她只聞其聲,未見過人,現下聽着聲音,才真切地想起來了。
Advertisement
封驿在圍牆和後罩房之間開設了個兩手臂那麽大的小密間,有暗門隔着,隐秘得很,別的人輕易找不出來,雖是如此,她聽着外頭的腳步聲,還是心跳得厲害,似乎要蹦出胸腔去了,眼皮子跟着跳動,她擡手揉搓眼皮,摸出了一腦門的汗。
咬着牙,抖着雙腳下到密道,密道又黑又冷,沒有半點光亮,仿若深不見底的黑洞,吞噬着她本就搖搖欲墜的身軀。
要是封驿在就好了,習慣了依賴他,她從未自己走過密道。
她擡起手,往壁上摸索,摸到牽着鈴铛的繩子,輕輕拉了三下。
黑洞看不見盡頭,只能慢慢摸着往前挪,走了幾步,才發覺胸悶得厲害,并不是因為害怕而産生的胸悶,卻像是吸不上氣一般。
恍惚中猛然記起,密道本是有通風口的,就設在悅公候府後院,前幾日下大雪,她叫六喜給封起來了。
不好!得趕緊出去,六喜不在家,只怕她困在此處,死了都沒人發現。
腳步淩亂往前疾走,胸口越來越悶,頭也越來越暈,走了十來步,再堅持不住,腳軟得走不動路,掙紮往前挪了兩下便蹲下去了。
知道不能停下,又一絲力氣都不剩了。
封驿,我就這麽死了,我和你的情仇還未解呢……
恍惚中她看見前面閃出光亮來,越來越近,越來越亮,她竟然看見了封驿!雖然看不真切,但是她知道是封驿。
封驿來了……莫不是還有下一世……
……
“夫人……夫人!”
董晚音睜開眼,最先看見了翠兒的急切的眼神,腦子混沌得很,竟想不起來,這是沒死成還是又回到董府未嫁之時了。
“翠兒,我死了?”
翠兒吓了一跳,差點就要上手掩她的嘴,“夫人!別亂說話,夫人怎麽會死呢!”
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又轉頭看屋裏,是醉仙居沒錯,是她和封驿的主屋裏呢,難道真是封驿來救她了?
兩眼如清泉,潺潺冒出水來,“我如何會在這裏?爺回來了?”
“爺回來了,說夫人身子不舒服,暈倒了,我還說奇了,夫人明明好好的在晚居呢,怎的一眨眼就暈回來了,又不敢問爺……”
董晚音無心和翠兒解釋自己是如何暈回到這裏的,只抓着她的手急問:“那爺去了何處?”
“爺叫益源帶人守着晚居,說不能讓人出來,方才益源回來了,想是要給爺禀報呢,爺才出去沒多久。”說着給董晚音拿水過來,“夫人喝點水,可有想吃的,我讓廚房去準備膳食,爺回來了,今夜可要多加幾樣菜才好!”
她聽不進翠兒的啐啐念,“翠兒,你快去看看爺可在屋外頭……”
就在此時,屋子的門被打開了,熟悉的聲音響起:“咋咋呼呼的,找我作甚?”
未幾,那張日思夜想的面孔也跟着映入眼簾,委屈又難言的情緒迅速湧上她的胸口,堵在嗓子眼,連帶着喉嚨和鼻尖都堵得發酸,眼睛登時就沁出了盈盈水花。
好了,看不清這……不要臉的東西。
封驿只見她緊抿着雙唇,瞪大的雙眸兩包水,眼看着就要決堤了。
“啧!”他砸吧嘴:“一醒就哭?”
話音才落,不得了,她的淚河徹底決堤,洶湧而出,起初還壓抑的哭聲,沒多久放棄了,直接哭出聲來。
封驿:……
他何曾做了什麽,一句話就惹了夫人,哭得這般厲害。
他轉臉甩鍋給翠兒,“翠兒!你怎麽伺候的,怎的讓夫人都氣哭了!”
“我……沒有……”背鍋的翠兒在封驿的視線威逼下,支支吾吾半晌,愣是想不出來夫人是為何哭得這般狠的。
翠兒連忙放下茶盞,給董晚音抹淚,“夫人,怎的了?莫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董晚音哭得舒爽了,才覺出丢臉來,側過身臉朝裏,抽泣着應了一聲:“嗯……”
翠兒撫着她的背,“是何處不舒服,讓大夫過來看看。”
“不……不用……”
“……那翠兒給夫人洗把臉,再吃點東西,這樣身子才能好起來。”
封驿在她們背後出聲道:“翠兒你先出去。”
“是。”翠兒站起來,正眼也不敢看封驿一眼,低眉順目就往外溜了。
聽到翠兒的關門聲,封驿坐到床頭,才抓着她的肩把人掰了過來,低笑着道:“再哭枕頭被子都被你哭濕了,我好不容易從那暗房出來,不給我個溫柔鄉便罷了,還忍心讓我睡這濕漉漉的被子。”
只見她雙手胡亂抹了把眼睛,手背蓋着小巴掌臉,只留了一張櫻桃小嘴微微撅着。
“封驿……”
“嗯?”
“你……你是神仙嗎?”
封驿一頓,“神仙?”
“我方才恍惚看見你,以為我要死……出現的幻覺。”
封驿拉開她的手,傾身靠近她,仔仔細細打量着她的臉龐:“原來是被吓的,放心吧,我還未死呢,你怎麽可能比我先死。”
這一句話,把董晚音才收住的淚水又引出來了,抓起封驿的手放在臉蛋上,胸口起伏,腮幫子抖動着,隐隐要哭出來了。
“亂……說!”
封驿斂容,胸中一股酸澀憋悶,若是他真的死了,世間兇險,往後誰來愛護她……
他怎麽敢死。
“今日兇險,若不是我早了幾日出來,只怕你就困在密道裏出不來了,日後可切記,要把通風口打開!”
董晚音濕漉漉的眼睫毛一垂一掀,看向他,“嗯……許是神靈保佑,我往後再不敢忘記了。”
封驿心有餘悸,“是該到祠堂裏好好拜謝祖宗。”
她胸口沖出一口氣來,“封家的祖宗為何如此愛護我!”
封驿一噎,捏了一把她的小臉蛋,輕笑一聲:“是誰愛護你?你是不是該好好看看。”
“是祖宗愛護我,才讓相公來找我,若不是祖宗愛護,許是這一世我都沒有辦法嫁給相公你了……”
“你這就是因果不分了。”你怎麽不說是我心裏裝着你,祖宗才愛護你的呢。
一說因果,她馬上想起了晚居裏的壞人,抓着封驿的胳膊就要坐起來,“相公,晚居裏有人要害我!”
封驿摁住她,讓她乖乖躺下,“我想到了,若非事出有因,你怎麽會讓益源自己回來,密道黑,逼不得已你自己哪裏敢走,現下我叫人守着,裏面的人動不了了。”
“是一個叫柳香的人,她也是何念榴派過來的,何念榴就是要我死……”
“你且養好身子,放心,新賬舊賬我們一起算,瑜王府的人,只要誰動你的心思,我都不會放過他!”
不管是二皇子還是何念榴,亦或者是何念秋,誰敢動他夫人的心思,他就收拾誰。
她這才算通體舒暢了,這幾日的煩悶一掃而光,管它什麽新仇舊恨,前世今生的,此刻封驿在身邊就什麽都不怕了。
她伸出胳膊,撇嘴示意他。
封驿裝蒜:“這是作甚……”
她臉皮已然不能再厚了,依舊伸個胳膊,嘴是越噘越高,又開始委屈上了。
封驿終是憋不住笑了:“我從那暗房出來,渾身的黴氣,都沒洗呢。”
她深呼一口氣,又側過身面壁去了,“罷了!我還嫌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