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惦念
“追随瑜王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父親且聽聽。”
董晚音把瑜王黨等人的下場,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通,董林之陰沉的老臉越發難看了,眼角耷拉着,仿若那院外的老藤枯樹,無半點生機。
“皇上眼下在江淮微服私訪,待他回來,會有一個美人進宮,安貴人,江淮美人,只怕皇上要有一段時間上不了朝了!”
董林之緊抿的嘴角終于松動了,“胡說八道,皇上豈會為一個女人耽誤上朝!”
“父親英明!”她挑起眉梢,盈盈一笑,“安貴人為皇上背了黑鍋,只因着,皇上身子不好了……”
董林之眼皮一跳。
“父親為何站二皇子那邊,不單單是看好二皇子,只怕是忌憚着太子吧……”
董林之擡起老眼瞅她,皺紋遍布的眉眼,又升騰起怒意來。
“父親放心,法不責衆,再說,太子不是記仇之人,只要父親放下執念,不再攪入這朝鬥之中,安度晚年,太子斷不會有動董家的心思,南哥兒和兩個哥哥也會平安無事。”
許氏一顆心跳得厲害,朝政的事情她雖不太懂,可這其中的厲害,她跟了董林之那麽多年,又怎麽會感受不出來,她本望子成龍,想着南哥兒有朝一日飛黃騰達,扶搖直上,就算不倚仗董家,也可在朝中立足。可聽了董晚音這一席話,哪裏還敢求什麽宦途得意,只要她的南哥兒一生順遂無憂便罷了。
她扶着南哥兒的胳膊,氣若游絲,“二小姐若真為了南哥兒着想,為何還要南哥兒進了董家宗親?”
董晚音蹲下身子,拉上了她的一只手,緩聲道:“許夫人,你當南哥兒不進董家宗族就能逃得過這一難嗎?夫人只想想,董府裏有多少人知曉南哥兒,若是他們要死了,豈能放過南哥兒?我讓南哥兒進宗親,是盼着他能改變董府的命運。”
許氏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南哥兒一個孩子,他如何能改變董家命運,你也太高看他了。”
“他是孩子,也是父親最愛的孩子,除了他還有何人能改變董家命運……”她站起來,仰面看着這個比她還高的弟弟,帶着點愛憐,道:“南哥兒,男兒當不屈不羁,傲視群雄,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鬥城東。姐姐都不怕,你也不用怕。”
南哥兒未應她,只蹲下和母親輕聲道:“母親先回去歇着,我和二小姐說幾句話。”
許氏垂首搖頭,這個時候,她如何能安心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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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哥兒作罷,起身。
“二小姐言之鑿鑿,我聽着像是七八分為真,只是想不明白二小姐是如何知曉這未知之事,二小姐既都說到這份上了,倒不如都說出來,莫非這悅公侯府有那通靈之人?”
董晚音一頓,這就是她如何都解釋不清的地方,也就不打算解釋,“你就當是吧。”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既是你要和董府脫離關系,你母親和姐姐為何還是受了牽連?”南哥兒往前一步,湊近了她,“難道二小姐獨善其身,站在高處看着衆人受難?我倒是好奇二小姐是處在何高處,是悅公侯夫人?還是國公夫人?”
董晚音不禁心中感嘆,果然是聰慧人!
她垂眸,一抹淺笑浮在嘴角,“你問問父親,我打小就乖巧安靜,如何能得知悅公侯府的纨绔獨孫封驿,又如何會求嫁于他,許是父親也想不明白。按父親所想,我本該是要嫁給二皇子李冀,瑜王府和董府被抄家,姐姐和母親相繼身故,我被囚禁在一個破敗小院,真是奇了,為何都死了,獨留我一個,原來是封驿求來的。”
董林之大喝:“你這是白日說夢!”
“再過一段時日父親就知道我是不是白日做夢了……”她收起笑,眼裏沁出水花來,“反正我只要母親和姐姐平安無事,父親不愛我,我也不稀罕去愛父親!”
董林之胸口莫名悶痛,雙眉緊緊鎖着,擰出一個“川”字來,他強作鎮定,眼睜睜看着董晚音拂袖而去,才用拳頭輕捶胸口。
許氏聽見聲音,擡眼看他,又厭煩垂眸,“南哥兒,瞧瞧你父親,可是不舒坦了,扶他回屋裏歇着去。”
“父親可還好?”
董林之擺擺手,“無礙。”
默了一會兒,他像是恢複了些,肅臉教訓起南哥兒來,“她既來了,為何你也不知道喚一聲姐姐,二小姐也是你叫的,沒規矩的東西,這些年的書白讀了!下次再如此,我……”
南哥兒知道他的意思,多一個姐姐總比多一個仇人好,“父親莫着急,下次我改口便是了。”
……
回到悅公侯府,翠兒便來報,夫人交代的給晚居找幾個丫鬟小子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只等夫人有空了再過一眼就可以定下來了。
“好,明日便看吧,也該叫舅舅選個好日子,叫母親搬過來了。”
因着晚居只有母親一個人住,帶來一個服侍她多年的嬷嬷,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定下幾人後,母親便可以搬過來住了。
翠兒剛要下去,董晚音又想起六喜來,不知道今日封驿過得如何了。
“你去把六喜叫過來。”
六喜也正想找夫人商議事情,回到府裏沒見到夫人,想不出這大冷天的夫人能去哪裏。
“夫人,爺說這幾日該收拾劉定喜了,怕吳湧和那埋在熔煉坊的心腹聞風而逃,太子讓我帶人去邯德一趟,守住吳湧等人,一有動靜便抓拿回京。”
董晚音心中一喜,若劉定喜被抓了,劉皇後還敢作妖?封驿父親沉冤得雪,算是了了封驿一樁心事。
“好!你此去要小心行事,不能讓吳湧等人有機會逃竄,務必抓拿他回京城受審。”
“是!”
“爺今日可還好?”
封驿說不想讓她跟着六喜過去看他,說看見她他難受,她就暗下決心,這幾日都不去看他了,就如太子說的,一個大男人,還能熬不住。再說,還是因為幫那沅芩出頭才惹的麻煩,這懷煙樓裏的風月之事,該讓他長長教訓才好,她在府裏幫他瞞着祖母就已經夠費勁了,還要去哄他不成。
“挺好。”六喜撓頭,就一日功夫,就一個暗房裏發呆睡覺,還能有何不好,不過是悶了點。
董晚音沉吟,“你去了邯德,這幾日誰給爺送飯去……他可有說起叫誰過去?”
“爺并未說起,太子說不用送了,他叫人關照着爺,每日送的是府衙裏的飯食,不會太差,我們送了,不但麻煩,菜也冷得快。”
“那最好了……”她心中嘆氣,這下想去也找不到由頭了。
“江淮那邊可有消息了?”
“估摸這兩日會有動靜,夫人在府裏好好等着,指不定陸展大哥會叫人送信兒過來。”
“好。”正好這兩日要給晚居找幾個下人,準備讓母親搬過來。
母親不是挑剔之人,不用多機靈,只要安靜勤快些便好了,所以她讓翠兒去找,翠兒老實,自然也喜歡老實人。
果然,找來的幾個丫頭小子皆是端正老實臉,只有一個稍稍活泛些,還是碧兒的熟人介紹來的。
人不可貌相,是不是真的老實,沒有壞心,還得好好觀察一段時日才好下定論,她在瑜王府見過多少兩面三刀的人,已經不敢輕信于人,所以母親未過來之前,先讓幾人先來晚居伺候她。
晚間時候,她說要出去,夜間不回晚居住了,不用跟着伺候,可好好歇息。
有幾個人面露喜色,雖不知道董晚音的身份,也不知道董晚音為何夜間不在晚居住着,這是主子的事情,也輪不到他們關心,不用伺候便已經很高興了。
待她走後,幾個丫頭圍在一堆烤火,等着廚房煮好飯食。
“翠兒姐,你也不用跟着伺候夫人嗎?”
“用的,只是你們才來,夫人讓我帶帶你們,今夜我便在這兒了。”
“夫人平時都不在這裏嗎?”
“不一定,我們夫人是悅公侯府的夫人,爺平日裏也不太管她,她想去哪裏便去哪裏。”
“原來夫人是悅公侯府的夫人,我就說夫人看着就是端莊大氣的貴夫人。”
翠兒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其中一個比翠兒還大上一歲的喚做柳香的大丫鬟接嘴道:“是啊,我看着咱們夫人是溫柔大方得很,這樣的夫人,悅公侯府的爺竟然能讓夫人出來自立宅院。”
翠兒笑道:“誰說不是呢,爺整日在外頭浪蕩,哪裏顧得上夫人!”
心裏有點虛,若是這話傳到爺的耳朵裏,她準沒有好果子吃,爺是浪蕩,對夫人還是貼心關懷的。
“那我們只是伺候夫人嗎?”那些小一些的丫頭還未開竅,也不知道爺和夫人分開住是不對的,只當富人家都随便置宅子呢。
“嗯,爺很少會來。”
柳香低笑一聲:“如此說來,爺又不來,夫人晚上還要回悅公侯府,往後我們的日子就清閑了。”
“所以說在這裏伺候夫人可是一個好差事,你們可要好好做。”
柳香忙道:“那是自然!翠兒姑娘和我們說說夫人平日裏喜歡做什麽,喜歡吃什麽?對了,夫人晚上是誰來接走的?”
“夫人不挑剔,什麽都吃,平日是我和悅公侯府一個小子一起陪護夫人。”
柳香連連點頭:“夫人還真是好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