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父親
封驿出了佛堂,和六喜耳語幾聲,便走到老公主跟前請示:“太子殿下有要事要和孫兒商議,孫兒這便退下了。”
老公主半阖着眼,緩聲道:“有何事非得等到晚上才議?”
“孫兒不知,這就趕去會會太子殿下。”
老公主知道他和太子幾天要見一次面的,這是打小就建立起來的交情,自然斷不了。他腿傷在家裏養了快有十天了,估摸着心早就飛出去了,哪裏拘得了他,也就在佛堂裏才告知她一聲,要是在醉仙居早就偷摸出去了。
老公主不出聲,就是允了的意思,封驿又加了一句:“我帶着夫人走了。”
老公主這才擡起眼來,“帶夫人作甚,這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浪蕩不起來,還要她陪你?”
封驿低聲道:“今日吼了夫人,心中有愧,不忍留她在家,我想帶她散散心去,再說,我帶她去太子才不好留我太久。”
“有愧你就不用出去了。”
“哪能不出,太子還在等着我呢,我這便把夫人帶走了。”
老公主沒再出聲,封驿能養成這樣,也是她有心為之,他大了,已經能獨當一面,現在腿好了些,自然不必過多約束他,和夫人感情好是好事,想帶便帶吧。
兩人告退,董晚音又換成男兒裝扮,帶上厚實的白狐貂絨披風,三人三匹馬,往那懷煙樓去了。
當值的旺元看見封驿又帶着上回那個俊俏公子來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驚覺哪裏是什麽公子,這分明是一個女子啊!
“世子爺,有一段日子沒見到您了,果然有夫人管束就是不一樣啊!”
封驿不欲理會旺元,只交代了多備些果脯點心上懷煙樓來,就帶着董晚音和六喜上了樓。
上了暖月閣一看,太子還未到呢,封驿給六喜一個顏色,“今日清場。”
“是!”六喜應着就出去了。
Advertisement
封驿指着剛上來的點心,讓她試試,可有喜愛的吃食,再給她看看戲本,挑一出戲聽聽也好,免得他和太子談事情的時候她閑着無趣。
董晚音不知清場是何意,免不了要請教封驿。
封驿笑:“你不是擔心這懷煙樓裏有眼線嗎?清場就是讓這些人近不了身,這暖月閣就是幹淨的了。”
原來他們知道這懷煙樓不幹淨,她是白擔心了麽?
“你為何說你們在明,那人在暗?”
封驿冷哼一聲,“他躲在暗處沒錯,我們也不能什麽話都讓他聽見,可以聽的就讓他聽去,不能聽的自然有辦法讓他聽不到。”
董晚音揚起臉蛋,“那什麽是不能聽的?”
封驿但笑不語,端起茶杯送至唇邊,閉眼聞了聞,“好茶,旺元現在算是開竅了,總算知道把最好的留給暖月閣了。”
董晚音追問;“今夜是有何機密,不能讓人知道嗎?”
封驿含笑飲了一口,放下茶杯,側身靠近她,勾着唇角道:“今夜我要和夫人說悄悄話,當然不能讓他聽見。”
她往邊上挪了挪,撚起點心放進嘴巴,終是閉嘴了。
太子一到,看見董晚音也覺得是意料之中,這封驿現在是去哪兒都帶上夫人了吧,只是今夜可能要封夫人孤身一人了。
未多寒暄,太子便進入了正題:“朝折縣縣衙抓到一個小賊,從那小賊身上搜到一錠官銀,印號就是當年那批失蹤的官銀,縣令自知此事非同小可,派人查找來源,是從一個熔煉坊裏流出來的,那熔煉坊設在深山老林裏,早已關閉多年。”
封驿臉一沉,“朝折縣,那必定和劉定喜脫不了幹系,當年朝折縣縣令吳湧就是他的親信。”
“十一年了,吳湧早就升遷至邯德做知府,那朝折縣已經換了三個縣令,那坊子也關閉多年,要找到這東家也屬不易,更何況是要找到吳湧的罪證。”
封驿沉吟一會兒,問道:“這縣令是何人?既能查到熔煉坊,東家自然也能查得到。”
“這縣令乃調任過去的,背景倒是幹淨,只是此事不宜聲張,我讓知府給壓下去了,官府的人暫時不會插手去查,你親自去一趟。”
封驿應下,又道:“找人盯着劉定喜和吳湧,看他們可有收到風聲。”
太子點頭,朝董晚音看去,“只是這一趟來回也要半個月時間,董賢弟可要和姑婆好好說一聲了。”
“是。”董晚音雖聽不懂是何要事,卻也知道劉定喜乃當朝國舅,劉皇後的親哥哥,要與他抗衡并非易事。可是她記得太子和二皇子帝位之争,劉皇後是站在太子那邊的,怎的太子還要與劉定喜作對呢?
“朝折縣現下還安全,只是你也不能掉以輕心,今夜帶上六喜,我會讓人跟随保護你們。”
說完正事,太子未多停留,只說要趕回東宮,讓封驿和董晚音好好說說話,封驿連夜動身趕往朝折縣。
朝折縣在京城東南向,從京城快馬加鞭趕過去,也要三天時間,封驿和六喜還要收拾行裝,三人匆忙趕回悅公侯府。
回到醉仙居,董晚音幫着他收拾衣物,一想到此行一去至少要半個月,路上兇險未知,免不了郁郁不樂。
“明日我如何和祖母說?”
“你就說我去江淮了。”
董晚音翻起眼皮瞟他,“你就沒有別的由頭,就只能去江淮?”
封驿無奈笑了笑,“橫豎就是扯謊,想那麽多由頭作甚,你不頭痛?”
董晚音看得出來他心中裝着事,平日裏嬉笑怒罵,何時像現下這般安靜過,想問又怕為難了他。
她把包裹抱在懷裏,摸了又摸,終是忍不住開口問:“此事就那麽緊急,非得趕夜路嗎?”
封驿看她這個樣子,莫不是舍不得他了,心中又喜又悶,坐到她旁邊,把人抱進懷裏,“也不是那麽緊急,趕夜路是為了避人耳目,夫人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董晚音低下頭,“不是,我只是覺得夜裏寒氣重,夜黑風高的,走夜路難免有兇險。”
封驿低笑出聲,這還是舍不得啊!
“無礙,我身強體壯的,和你不一樣,太子為了此事,追查了那麽多年,現下有個線索,我也等不及了。”
董晚音見他主動提起,才試探着問:“是何事,要查那麽多年?”
封驿默了半晌,輕嘆一聲,“十一年前,你還小,想必也無從知道此事。那一年深冬,大雪連下十日,江淮和中原一帶饑荒嚴重,我們現在的皇帝剛剛登基,叫新任的戶部侍郎帶着五萬官銀前往受災最嚴重的樂安赈災。未料想到了樂安,點銀入庫之時,發現有箱子竟然是空的,整整少了兩萬兩官銀。”
“為何,這路上可受劫了?”
“并未受劫,那箱子的封條還好好的,沒拆封過,銀子不翼而飛。”
“這就奇了……”
又不是一兩包碎銀子,這麽多官銀怎麽可能不翼而飛,還是赈災的官銀,這要是追查下去,是要誅九族的。
“夫人想想看,這兩箱銀子是如何飛走的?”
董晚音蹙眉,“要麽是中途被那戶部侍郎私吞,要麽就是官銀根本就沒裝進箱子裏去!”
“你覺得哪個可能性大一些?”封驿肅着臉,好似認真求教于她。
“戶部侍郎要昧下這官銀并非易事,至少要買通手下兩級,且要提前找好處理官銀的熔煉坊,這樣涉及的人就更多了,風險也很大,難保萬無一失,若不是那狗急跳牆之人,沒必要冒此風險。”
“嗯……”封驿緩緩點頭,“再往下說。”
“若是那官銀真被人調了包,那就不是錢財惹得禍了,那是有人想要害這個戶部侍郎。”
“為何不是有人早就惦記那官銀,在運走前就偷梁換柱了呢?”
董晚音掰着指頭,故作深沉道:“你想想,如若真有本事換掉戶部的官銀,此人本就位居高位,又何必背着這兩萬官銀在身,這官銀就是燙手山芋,哪裏能輕易處理掉。”
“這人不是為財,是為仇。”
“沒錯……不過要栽贓也沒有那麽容易,只要戶部侍郎和手下一起受審,也不難審出來。”
封驿鼻子冷哼一聲,“沒能受審,這戶部侍郎和他手下就被人滅了口了。”
董晚音一驚,失聲道:“啊!既是要滅口,又何必弄栽贓這一出?”
“哼!就是演給我們新皇看的。”
“這是何意?這戶部侍郎是誰啊?”
封驿瞳孔一縮,垂下腦袋,幽幽道:“是我父親。”
董晚音渾身一顫,怎麽會是封驿父親,她只聽聞封驿父親是病死在赈災途中,若是被人滅口,何以沒有一點風聞。
她一手抓着封驿的胳膊,一手輕撫着他的後背,“你可說說,為何你父親遭此一劫,我竟聞所未聞。”
“我父親和劉定喜當年是同期進戶部,兩人明争暗鬥多年,互相看不上眼,這劉定喜趁着父親下樂安赈災之際,以職務之便偷換了官銀。待父親等人發現官銀不見,知道是有人動了手腳,料想被押解回京後可追查出來,并無反抗,誰知半途竟被人挑釁後殺害,押解的官兵說是父親等人不敢回京,畏罪潛逃才被殺。”
“最後為何沒有追查下去?”
封驿眸子升起一股冷意,嘴角嘲諷一笑,“皇上說念及祖母是前公主,悅公侯府人丁稀少,為免株連,按下此事,閑雜人等一律封口。”
“皇上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