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真是個吵死人的家夥。”
關上房門,若若一回身就見童九歌癱倒在床上,喃喃念出這麽一句話。
當然,他指的不是她,而是剛才那位紫衣姑娘。
那姑娘睜眼醒來,首先留意到的便是她,緊接着發出幾聲驚叫,加上對她猶如見鬼似的古怪凝視,毫無疑問顯示她們認識。
只是關于她的來歷,紫衣姑娘沒有機會說出口,因察覺與童九歌萬分友好地手牽着手,驀然想起眼前之人就是害她昏倒的元兇——窮兇極惡的山匪賊寇,立刻驚叫着松了手,并在他威吓詢問她與她的關系時,從“認識”變成“有過一面之緣”,再換成“完全沒見過”來結束對話。
整個過程她都沒想過要出聲制止,直到紫衣姑娘被他刻意營造出……是被他瞬間換上的兇惡嘴臉吓到滾進床的最裏邊瑟瑟發抖,她才柔聲開口詢問。
那位紫衣姑娘,其實是為尋她師兄而來,碰巧她師兄現下就借宿在猛虎寨裏,只不過還未見到要尋之人,就先遇上山賊行兇的震撼場面,被童九歌救回來可說是巧合中的巧合。
“那位姑娘都已經道歉了,你就不要再生氣了。”
那姑娘道歉後,不顧自個兒身子尚虛弱,急忙趕往童九歌指示之處去見她師兄,只是若若不懂她離去前,為何對她來句意義不明且莊重無比的“對不起”。
“有你在,我怎麽還會生氣?”房門關得嚴嚴實實,兩人就坐在床邊未免太生疏,他想她想了一整晚,難得與她獨處要她好好安慰自己,這樣的機會他怎會放過?閉目養神中的黑眸懶散微睜,手臂一伸,輕易便将纖柔嬌軀拉上床,拉進懷抱裏。
她好暖,似暖春清晨落在早起人們肩上的第一縷晨光,久違的溫暖充斥胸懷,即使只有分開一晚,他仍覺得無比想念,禁不住舒服地合上疲憊雙眼。
“我怎麽從未聽你或是別人說起寨子裏有位神醫?”
所謂的神醫就是紫衣姑娘的師兄。
既然被喚做“神醫”,自然懂得醫治許多的疑難雜症甚至是絕症,說不定連她丢失的記憶都能動手紮幾針就幫她找回來。
那麽問題來了,是他最不願提起的問題,此時正排山倒海地傾倒過來。
像是為了逃避,又像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童九歌睜眼看向她,越是心煩意亂越是不肯移開視線,仿佛意圖将她拖進眼中那無底深淵,口氣惡劣地道:“提他幹嘛?山上空氣清新,除了兄弟們偶爾斷掉幾根骨頭被拖回來找他接上,女人們沒病沒痛,他也不管接生,比你早來半年的董婆婆經驗絕對比他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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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那麽久,也就進山寨之前治好了當時斷手跛腳的一位兄弟、順手把碰巧病危的老寨主從鬼門關救回來,和治好幾個人的陳年舊疾,之後就一直在這裏白吃白住,幾乎沒做過什麽足以令人感激涕零的大事,大家對他的印象就是吃白食的。”
“這樣聽起來,你……你們好像跟神醫關系不太好?”關系那麽差還允許人家住下來?在若若的認知裏,神醫不應該都受到萬民朝拜才對嗎?
“不是我們跟他關系差,是他怪裏怪氣的,平日總愛一個人待着,跟一只烏鴉叽哩呱啦的說鳥語,自己又穿得跟烏鴉一樣,害我們想跟他打好關系都不行,沒病沒痛誰都不會有去找他喝茶閑聊的想法。”
不要誤會,他們雖然很多長相兇惡,但只要好好說話,大家都是很平易近人的,都是那個烏鴉神醫的錯。
“怪裏怪氣還能有個那麽活潑的師妹,我感覺他人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是吧?我們就覺得死烏鴉的傷藥特別好用,之前阿彪的娘子在手背上燙出一個大疤,還是烏鴉神醫給治好的,現在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這麽厲害?那麽他——”
最後一個字的語音突然被打斷——以親吻的方式。
沖到嘴邊卻來不及說出的話語直接遭到侵蝕,原本忙着說話的小嘴換成另一種方式在忙碌,被男人驀然入侵的打擾逗弄得呆然失守,不由自主地回應起來與他追逐嬉鬧。
在這個使人沉迷又迷亂的親吻中,若若感覺到來自他的急躁,與急着一親芳澤不太一樣,也比他表現出一夜不見的思念差上許多,那無法以言語清楚表述,僅靠唇與舌碰觸的感情透着強自壓抑的些些不安。
即使如此,他無比溫柔的碰觸依舊令她迷戀,連心都幾乎要融化的溫暖好揪心好駭人,她抵抗不住,在進而轉變成甜美醉人的深吻下微微睜開眼……
幸好,她覺得自己幸好有睜開眼。
她看見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上有着壓抑的淺淺痛苦掙紮,他從不曾露出過那種神色,他很灑脫,幾乎對每件事情都看得很開,此刻他的表現為她而難過的。
她無法漠視這樣的他,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臉,将唇更壓向他一些,讓唇與唇之間變得毫無空隙,原本乖巧的小舌忍不住惡作劇地主導進攻,看着他的眼眸從錯愕變得深沉,那一時有所停頓的侵略舉動變得越發猛烈,叫人招架不住,她也不願就此敗下陣來,只是斷斷續續着調皮索取,樂此不疲。
“你幹嘛?”
不知過了多久,那令人臉紅心跳又舍不得喊停的嬉戲暫時告一段落,他放開她,微喘着氣,用有些低沉又十分滿足的聲音問着。
“這種話該由我來問才對。跟我一起就那麽痛苦嗎?”
“痛苦,我當然痛苦了。”他是故意的,故意說得可惡真誠,故意瞅着那張美麗花顏染上受傷的灰暗色彩,這才補上:“好不容易甩開那個像八爪魚一樣黏上就不放手的臭丫頭,歷經千辛萬苦回來跟你在一起,你卻一直在跟我聊那只烏鴉,你說我能不痛苦不難過、不覺得痛心疾首嗎?”
“好像……真的是我的錯?”她用的是疑問句。
“當然是你的錯。”得寸進尺說的就是他這種人,趁着美人無辜眨眼無聲默認,不規矩的大手按照經驗摸索,開始解決她身上的礙事衣物。
“我就是想問清楚,若以後碰上什麽大事,至少知道寨子裏有位醫術高明的神醫,好讓自己鎮靜一些。”要是他以後不小心受重傷回來,她在恐慌之餘至少知道該找誰來醫治,還她一個完完整整的他。
“原來你……我以為你是……”慘了,要說這世上有什麽事最能令他坐立難安,讓他變成一個無腦莽撞的毛頭小子,那就一定是與她失去的記憶和過去有關之事。
或許已經察覺到他的心事,若若突然抓住那只在她身上橫行無阻的大手,強迫自己無視已經被褪去一半的衣裳,從他身上起身,反客為主,伸出微顫的雙荑去脫他的衣裳。
這樣大膽的行為,她邊做還要邊用言語給予安慰:“那位紫衣姑娘應該認識我,但我不想認識她。”
她與紫衣姑娘好似有過一面之緣,只是她并不想探究到底在哪裏、為了何事與她結緣。
是的,她之前就說過她不需要那些記憶。
“今天來了個師妹,那只烏鴉或許會變得有人情味一些,趁着我還沒改變心意,你還有機會去找他,幫你……找回你丢失的記憶。”
“我不需要那種機會,我更想要的,是你的愛和疼惜,若你真的擔心我會在找回記憶後離你而去,那麽,你就應該懂得給予什麽來挽留我才對。”
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她是女人,也是他的妻,平日她從不主動,難得今日大膽嘗試,她的忍耐和羞恥心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
若他不是木頭,更非柳下惠,那就該立刻撲上來,把她壓在身下、給她充滿綿綿情意的“疼愛”,要她清楚唯有他才能這樣對待她,要她永遠離不開他才對。
“好,給你。”說好給她機會她不要,反而趁他對她的事傷感糾結對他上下其手,他成全她!
面前只着一件單薄肚兜的嬌軀正在微微顫抖,美人跨坐在他身上的模樣太妖美,也太令人血脈債張,反正她剛才埋頭苦幹把他處理得幹幹淨淨,他也懶得在這種時候關心起她适從與否,奪回主導樯卻依然允許她在身上,一手托起嬌臀,一手扶住纖腰,尋到适合的位置施力往下狠壓——
他聽見自己粗嗄的低咆和她的短促驚呼,他太突然太狠太不留情,連稍做準備的時間都不曾給予就勇猛入侵,要她徹底接納他的火熱巨大。
她被他吓到了,燦然美目蘊含清淺埋怨,卻不見任何不滿,小手按上扶在腰間和臀上的大手,打算阻止待會他以這種方式進攻,但她仍是慢了一步,在她想要起身逃避體內過于滿漲的不适時,他也不依不饒地跟上,一下接一下的向上進擊,把她在他身上抛起又落下,想要逃離他已是來不及,只能淪為一具被他随心所欲玩弄的美麗瓷人偶,在他手中妖嬈起舞。
“童征……”
忙碌着輕喘嘤咛的小嘴喚了他的名,不是童九歌而是童征,他真正的名字。
她從不在旁人面前這般喚他,但是現在可以。
那個名字從她嘴裏說出來,沒有令他感覺想要嘆息悔恨的過往,如此簡單的兩個字充滿了她對他的愛與滿滿情意,沒有再摻雜別的什麽,純粹在訴說對他難以言喻的渴望。
被猛烈蹂躏的柔軟嬌嫩被研磨出許許多多的甜美濕潤,她為他露出淫媚誘人的模樣,為他抛棄矜持盡情迎合……為了他,她真的能做很多,真的可以有很多妥協。
可是不夠,他一直覺得不夠。
每回碰觸她,都希望她能像他愛她那樣,給他更多更多,填充心裏那個好害怕她什麽時候會離他而去的大洞,最好能成為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永不分開。
思及此,童九歌控制不住,侵略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野蠻,在幾乎失去理智的歡愛之中,聽見她的哀哀求饒和低聲啜泣,他沒有理會,知道每一個自粉唇間逸出的音韻和敏感回應都是因他而起,為了取悅她,也要她取悅他,猛烈的攻勢毫不留情,非要看到她為他瘋狂不可。
“你等一下、停一下……”被這樣狂亂索取着,她承受不住。
直到他滿足停下,把她抱在懷裏,讓她聆聽狂亂不止的心跳,一起等待激情逐漸退去,她才稍稍清醒過來。
“下次……要是再發生類似狀況,要是又有一位姑娘不知何時會醒來,抓住你手上的編繩不願放手,只要你碰上誰前來送水送飯,也請記得派人來通知我一聲好嗎?”當心情平複後,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上的紅色編繩時,若若用帶着商量的語氣柔聲問着。
“你在吃醋嗎?”那雙向來溫和晶燦的眼瞳明顯蘊着略微兇惡的目光,他擡手輕掐一邊柔嫩臉頰,掐走不适合她的滿臉兇神惡煞。
“我是在吃醋。”被他感染,近來她也變得好誠實。
“我娘已經過世好些年了,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我編的東西。”
“我……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不說的她不問,但是至今為止她才發覺她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兒,不懂哪些話該說不該說。
“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別人說男人在床上會比較好說話,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她能感覺得到他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已經準備好了要坦誠自己的過去,有勇氣允許她陪伴着一同去面對那些。
無奈要問的事太多,她一時間也無法将思緒徹底理順,首先從嘴裏沖出來的是一句:“你的家鄉在哪裏?”
“我是大樂人。”
大樂……樂國,經常一言不合就跟西斐開戰的“好鄰居”,據說最具體的原因,是兩國國君互看不順眼……
“你、你家……”等等,給她等一等……
在西斐,祖上在朝任職的從文或從武,傳到子嗣道一代,不論嫡庶,若無其它意願便會承襲父親官職從文或從武,然而在門戶之見偏重的樂國,庶子永逮只能是庶子,他們無法繼承父祖官位,亦不能入朝為官,更遑論有朝一日平步青雲、飛黃騰逢……
各國風俗經商旅傳播為人知曉不奇怪,奇怪的是剛才那番話,她似乎在哪裏聽人提起,還是以諄諄教誨的方式,随着許久未曾有過的疼痛化成破碎記憶,一并鑽入腦海。
“若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沒事……”
童九歌伸手過來,本想查探她額上溫度,看看她為何突然變得神色古怪,可手伸了一半便被她抓住。
“你娘呢?我想聽你說你娘的事情。”
現下她只想以他的事為最優先考慮,努力将那股如針紮的細小疼痛無視忽略,也試圖将那些模糊到無法辨認的影像徹底摒除在外。
他一定不曾發覺,每當提起他娘,他的眉目神情都會變得特別溫柔,讓她對從未見過面的婆婆好感飙升,而且若沒猜錯,他應該是……
“我娘曾是我爹府裏的丫鬟,雖然她身份卑微卻得盡我爹寵愛,除了在世時常被大娘和我大哥暗地裏刁難,除了過世之後牌位無法進入童家祠堂,我想她這一輩子應該不曾有過什麽遺憾。”
果然,她就說,他是庶子才會有逃離軍隊的那一段經歷,換作嫡子身份尊貴,即使犯了些小錯,只要買通上面更高階的權貴便得以逃脫,哪裏會弄得流落在外的狼狽下場?
“你……恨你爹嗎?”她想不起爹娘的事只能問他,更想知道他是抱持着何種想法活過來的,才會造就現在這個他。
“他對我們母子挺好,他說跟大娘的親事純粹是家族命令無法違抗,很多時候礙于家規,他無法保護我娘不受強勢的大娘欺侮,更無法改變娘親的地位,總的來說他還算是個好父親,但是對我而言也就那樣了,我從小便對他沒有特別依賴,更沒有特別深刻的情感。”
童九歌搖着頭,握起一只軟荑按在手腕處的編繩之上,不僅讓她感受他肌盾的溫度,還讓她體會娘親編織這條繩子時的溫柔。
“那你恨你大娘和大哥嗎?”她無法想像他以前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從他的口氣中聽來,至少沒有感覺特別心酸,這讓她稍微安心。
“若若,你就不能問我喜歡不喜歡他們嗎?在你心裏我就那麽憤世嫉俗?”
他忍不住問。
“我以為一般出現大娘、大哥這種角色,接下來都會出現像茶館說書先生嘴裏那種日日夜夜承受欺侮辱罵的凄涼橋段。”
很顯然他不像。
從認識他開始,她一直認為他過得無拘無束、潇灑自若,極少将不愉快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是這麽認為的。
“我讨厭大娘是因為她總愛為難我娘,至于我大哥——”童九歌停頓了一下,閉了閉眼,深吸口氣,握住小小軟荑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凝瞅着她的黑眸中與其說有着恨,不如說是蘊含着對過去的漠然。
“我對他确實有恨,當時我甚至有過砍下他腦袋的沖動,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是他害得你不得不從軍中逃出來?”她聽得出他的聲音跟那天晚上埋在她肩膀上時一模一樣。
“我現在沒有那麽恨他了。”他沒有回答,只是彎唇勾笑,随着笑意揚起,眼眸裏的冷漠一瞬間被消除幹淨,取而代之的,是早就有她填滿的甜膩與溫馨,“我已經忘記逃跑時的那種恨是什麽感覺了,我只知道怎麽去愛你。”
若若眨着眼,感覺心裏正強烈震動着,那股情感太激烈,沖刷掉內心的零碎記憶,抹除可惡的頭疼,“這輩子,除了你身旁,我哪裏都不去。”
即使哪天尋回記憶,想起自己是誰,她也絕不離開他,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