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聽風樓
秦楚對婉婉溫和笑道，“婉婉，你也沒吃東西吧？”轉頭吩咐偃行，“只顧淘氣，先帶婉婉去吃飯，問問齊叔有什麽臨淅這邊的新鮮菜沒有。”這假惺惺的語調小七無比熟悉，就和當初去俞州路上一模一樣。
又對婉婉道，“臨淅城比這裏好玩得多，偃行你這幾天把手裏的事情都放下，帶婉婉去逛逛，看看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自己去齊叔那裏領銀子。我還有事，先走了。”秦楚一陣快刀斬亂麻，說罷拉起小七就走。
到了栅門口，秦楚想了想，仍舊只牽了一匹馬過來，扶小七上馬，兩人騎在馬上，沉默良久，小七忽然道，“所以只有你能好好地過樸羅部落的地盤？”
“想什麽呢？樸羅部落想要中原的糧食藥材和布匹器皿，我們價錢公道，自然和他們好。”
“真的不是靠出賣色相？”
秦楚不說話，忽然收了收缰繩，手臂無意中倒像是在環着小七，在小七頭上淡淡說，“你以為我在你這裏要靠色相，在別人那裏也都是非要靠皮相才能成事？”
小七霎時間被秦楚身上清淡好聞的氣息籠罩，腦子和嘴一起不利落起來，“什麽在我這要靠色相……”
秦楚輕哼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常常偷偷看我？再說……你現在臉紅什麽？”
小七臉更紅，不再說話，只覺得這人怎麽昨晚之後像變了個人一樣，臉皮的厚度突然狂增猛漲。
秦楚一笑，打馬向前，心想，哄她果然最好用的還是要靠出賣色相。
及至晚間，偃行來了。偃行幾乎是爬進來的，一頭栽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師兄，我寧願點三天馬，也不要再和女人逛一天街了。”
秦楚用靴尖踢踢他，“起來，小七還在這兒呢。”
偃行在床上翻了個面，笑道，“簡直是太可怕了，幸好我這輩子都不用和女人打交道。”翻身坐起來同情地看着秦楚，“什麽時候你陪小七逛一天，你就知道了。”
秦楚笑笑，小七回想秦楚在延陽時陪自己到處亂逛又吃又玩，覺得他好像挺高興的嘛。
偃行道，“你今天溜得那麽快，我都沒來得及給你這個，師父的信。還有話帶給你。”遞給秦楚一張字條，看了眼小七。
秦楚接過字條看了看，笑道，“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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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們大師兄說，他在楚國那一攤子他弟弟想要，就讓給他算了，換了錢給大周百姓吃飯。’就這樣。”
秦楚起身聽了，答道，“是。”并不在意。
小七疑惑道，“為什麽要換了錢吃飯？大周怎麽了？”
秦楚道，“一直沒對你說，大周現在不太妙。”說罷給偃行一個眼色。
偃行全沒看見，道，“大周被陳國打敗後，田地荒蕪，很多人背井離鄉成了流民，加上橫穿大周的兖河本來每年夏天都有水患，今年都在打仗，人心惶惶，也沒人治理，如今除了北邊稍好些，大周西邊靠近婁梁的地方和南邊洺永一帶已成大災，無數難民湧到陳國和婁梁邊境，婁梁是小國，不敢放人，但也在邊境設了粥棚施粥，可恨陳王命軍隊守住大周各個城池，既不救災，又關了祈安關不放人進陳國，只讓大周百姓自生自滅。還有那大周皇族這些年驕奢無度……呃……”看看小七，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繼續道，“國庫早已空了，各地的官倉更是沒有半點存糧，糧商守着私庫，漫天要價，糧價都飙到天上去了。”
秦楚打斷道，“師父可是已到大周？”
偃行道，“師父去各國游說籌錢籌糧了，總有人會給他面子，倒是師伯已經帶了師弟們去婁梁邊境放米施粥去了。”
小七不知該說什麽好。這些年大宛皇宮雖然越來越只剩空殼，可是吃穿用度皆同往時，揮霍無度确是實情。父親是個好人，卻算不上是個好皇帝，再加上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卻不知道已經敗落至如此地步。想到自己平日在宮中的衣食住行，再想想前些日子祈安關外的慘狀，默然不語。
偃行毫無察覺，繼續道，“北邊冷，又臨着北芫，人人都怕，西邊路不好走，那麽多饑民如今都往南去，說去陳國的路上路邊的樹皮都被剝幹淨了，賣兒鬻女不過平常，這樣下去，只怕一入冬人吃人也是……”
“偃行！”秦楚怒喝一聲把偃行打斷。偃行才看到大師兄臉上有異，不敢再說話，看秦楚下巴朝門的方向微擡，兔子一樣嗖地溜了出去。
秦楚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七的頭，小七順勢把頭靠在他的手上，閉上眼睛。
秦楚道，“楚國這些年年年豐收，墨修又在谷賤時設倉儲糧，以備荒年，他們餘糧不少，我把從這裏過西陵到呼合山以西的商路全部賣給墨修，再給他加上沿途的馬場驿站，這幾年存的銀子和鐵礦馬匹，墨修要打陳國，這些東西都是他想要的，應該能從他那裏換到不少糧米，而且我師父在各國熟人很多，也沒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得罪他，想來也能籌到不少，只要能過了這個冬天，流民返鄉，重新耕種，就好說了。”
小七知道他這些年經營不易，心中感激，擡頭去看秦楚，卻看見秦楚神情輕松，并不在意。
小七忽然道，“你經營這麽多年西邊的商路，不是本來就是打算給他的吧？”
秦楚不答，只揉揉小七的頭。小七道，“沒想到你會這樣替墨修着想。”
秦楚半晌道，“倒不是為了墨修。楚人尚文不尚武，楚國向來弱小，哪國強就依附哪國，這些年來所受的屈辱，一言難盡，楚國富庶，但以前每年的出産倒有大半做了貢品，從米糧金銀到工匠美人，無所不包，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年陳王不要進貢的歌姬舞女，非要好人家的女兒，楚王無法，只得在全國征選美女，弄得有女兒的人家又躲又藏，民不聊生。這幾年墨修頒行新政，又在各國之間周旋，已經好了很多。只是這樣下去，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這是我的故鄉，我豈能眼睜睜看着它落入陳王這種人手裏。”
秦楚忽道，“小七。”
小七擡頭，看他臉上神色認真。
“我師父信中說，讓我換了糧後，即刻借道西陵運到婁梁，這一路押着糧米十分危險，而且有師伯在婁梁等我，怕他生氣，所以我暫且……先不帶着你。”見小七瞪了眼睛不說話，只得又道，“把你留在這裏我實在不放心，我打算讓你跟着偃行，等他過幾天交接完了馬苑，就帶你先回鳳梧山，等我了了這件事，就回去找你。”
小七看着他也不說話，秦楚一眼看穿小七的心思，知道越對她說危險她越會跟來，于是道，“不許偷偷跟來。我師伯的本事你不明白，你要是跟來，他一定知道，不要害我和你一起挨罵。”
小七轉轉眼睛道，“你走了我還留在臨淅，你不擔心嗎？”
秦楚知她是什麽意思，冷冷道，“他要是敢動什麽心思，不怕我回來把他切成塊。”
過不幾日，秦楚便對小七說約了墨修談商道的事，讓小七與他一起去。
小七知道這兩個人別扭，秦楚不肯去墨修那裏，墨修也不想來找秦楚，兩個人居然約了臨淅城最大的酒樓。
秦楚道，“聽風樓人多熱鬧，不引人注意，樓上又是隐秘單間，無人打攪，正好合适。”小七心想，又要人多，又要隐秘，你們兩個何必去酒樓，幹脆去青樓算了。
“你們兩個有正事要談，何必帶我。”
秦楚笑道，“談什麽不要緊，你卻是非去不可。”不容小七争辯，拉上就走。
小七秦楚二人到了聽風樓，早有人引了去樓上包間，一層都再沒別人，門口守着墨府侍衛，墨修一個人在默默喝酒，不知早來了多久，也不知已經喝了多少。墨修不說不笑時，一個人坐着，宛如換了一個人一樣。看到秦楚和小七一起進來，并不意外，嘴角彎了彎，起身讓他們坐，一開口卻不是好話，“秦公子，你天天帶着個姑娘在臨淅到處逛，你師父知道嗎？”
秦楚拉小七坐下，道，“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墨修給他們斟了茶，“據我所知，鳳梧山好像幾百年來都沒有收過女弟子。”
秦楚喝了一口，看着墨修，“有還是沒有，又有何妨？”
墨修也低頭飲了一口，好半天才看着手中杯子笑道，“在下佩服。”又沒頭沒尾地說，“你想要換的還真是不少。”
秦楚随随便便道，“你不想換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