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船北馬
“随便你，反正都是你自己出錢。”小七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妥，滿不在乎地在店中亂看。
秦楚自己挑了一件素白的外衫，又估量了一下小七的尺寸，挑了男子的白色衣服。小七問，“這是給我的？給我買男裝做什麽？”
“讓你跟着我，免得你什麽都不知道，聽了別人一兩句話就胡思亂想。”
兩人回客棧換了衣服，秦楚幫小七将一頭長發像男子一樣束了起來。小七就鏡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嘆道，“話本子裏動不動就女扮男裝，這怎麽可能看不出來是女的，除非是瞎。”
秦楚随便看了一眼，道，“一般的姑娘女扮男裝是都不會像，你倒是還有點清秀少年的樣子，主要是……嗯……”
小七看他眼光在自己身上一掃，明白他沒說出來的是什麽，随手抄起床上的衣服包裹就飛了過去。
秦楚伸手接過放下，“真的不想再睡了？那就走吧。”
小七道，“要睡一起睡，你不睡我就不……”沒說完已經覺得這話不太對勁。
秦楚一句話已經到了嘴邊，覺得實在太過輕薄，硬生生忍了下去，微微一笑，拉小七起來。心想，最近說了的和想說沒說的話加起來，要是被師伯知道，大概要在鳳梧山上跪一輩子。
秦楚牽了馬過來，自己上馬，又伸手将小七抱上馬，小七低聲道，“我現在可是男裝。”
秦楚道，“那又怎樣？”渾不在意。
就算楚國民風開化，秦楚和少年打扮的小七共乘一騎，實在也比一男一女還要惹眼，小七好不容易熬出城，忍不住道，“你真是窮到只能和我騎一匹馬嗎？”
秦楚笑道，“說起來，馬我倒真有不少。”
離城放馬跑了大半個時辰人煙漸漸稀少，前面不見田地，用圍欄圈了地，有人守着，見秦楚來，施禮放他們進去，進去路兩邊是高高的杉樹，又沿路走了一會兒，看見樹木掩映着幾排房舍，其後竟然豁然開朗，綠草如茵，綿綿延伸到遠處的小丘，不見邊際，竟被人辟出一大片馬場。
馬場上有駿馬飛奔來去，有人策馬驅馳，相當熱鬧。早有人匆匆迎上來，叫了聲公子，是個看起來精明強幹的中年男人。見秦楚帶了人來，看了一眼小七，眼光立刻轉開。小七終于明白為什麽段子裏那麽多男扮女裝卻認不出的戲碼，原來人人都一眼就看出來，只是人人都不說。
“齊叔。”秦楚笑道，“偃行可到了？”齊叔答，“還沒有，想來他們也快了。”秦楚又問，“那邊的人呢？”齊叔道，“也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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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看見馬十分高興，跑到圍欄邊，回頭對秦楚說，“這麽多馬，能借我騎一騎嗎？”
秦楚道，“剛騎了那麽久，還不夠麽？”低聲吩咐齊叔去拉一匹溫順的馬過來。
齊叔見是個小姑娘，就牽了一匹漂漂亮亮毛色純白的小母馬過來。
小七逗了一會兒馬，發覺這馬果然乖順無比，笑道，“你真當我不會騎馬？”手輕輕一搭馬鞍，縱身上馬。進了馬場，一夾馬腹，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大周馬上得天下，應家的孩子再怎麽體弱都從小必學騎射，當年西平門外的皇家馬苑裏就養着小七的幾匹小馬。再加上父親常說母親在西陵時擅長騎射，小七于此一道是認認真真下過苦功夫的。
過了一會兒，秦楚忽見那小馬自己狂奔回來，變了臉色，正想進馬場，就看見小七從馬腹旁輕巧地翻了上來，看秦楚被吓到，笑得十分得意，從秦楚面前疾馳而過，又去得遠了。豔陽當空，來回幾次，小七已經出了一頭汗，在秦楚面前勒馬停下，跳了下來，放小馬自去閑逛。
秦楚看了半天她淘氣，用袖子幫她抹抹汗，“喜歡明天再帶你來。”
小七問道，“這裏是鳳梧山的産業嗎？我還以為你們真的躲在山上不問世事。”
秦楚道，“鳳梧山上下上千人，總要穿衣吃飯，又不真是神仙。何況還有別的花銷。”
“這馬這麽高，看着倒像是西陵的馬。”
秦楚忍不住伸手拉拉她頭上束起的小揪揪，“你倒看得出來，這馬有些是從西陵運過來，在楚國邊郡的馬場養熟的，有的是西陵馬在這邊馬苑裏生的。我們把中原的各式布匹藥材日用器皿之類賣到西陵和呼合山西的異邦，再把他們的馬匹和粗煉的鐵石運進來鑄兵刃，在中間賺一筆差價。”
小七想想笑道，“這麽好的買賣，怎麽被你搶到的？”
秦楚道，“這一路難走，到處都不太平，尤其是楚國與西陵交界的那塊地方一直被樸羅部落占着，他們與西陵王常年打仗，能平安過來的人不多。”
小七道，“可是人都說南船北馬，楚國河道多，用馬并不方便，你們運過來的馬也太多了吧，可賣給誰去？”話未說完，忽然想到馬場裏所見的馬倒有一多半不是拉車的挽馬，更像大周時見慣的乘騎用的軍馬，頓時明白了。馬不是在楚國用的，只怕這馬蹄要踏上的，是楚國以北的遼闊平原。
秦楚看她神情，知道她已明白，“是，在這臨淅還能賣給誰？”
小七心想，到時又是一番生靈塗炭，對楚國不知是禍是福。
墨修要什麽，他就賣什麽。好一個和墨家全無關系。
不過秦楚自昨晚之後言無不盡，毫不避諱，連這種事都說出來，倒是足見誠意。
此時忽見齊叔引着一個年紀稍長的人過來。那人還沒走到近前，遠遠看到秦楚，已經躬下身去道，“大公子。”
秦楚忙快步過去，雙手扶起他，笑道，“周伯伯，好久不見。叫我秦楚就好。”
周伯伯笑笑不答，只看着秦楚，欣慰道，“轉眼都長這麽大了。”
秦楚回頭對小七說，“這是周先生，跟了我父親很多年，現在跟着墨修，你叫周伯伯就好。周伯伯，這是……呃……小七。”周伯伯看了小七一眼，微笑點頭。小七心道，又是一個看破不說破的。
周先生道，“二公子知道你來臨淅，就讓我過來了。”見秦楚并不打算避諱小七，接着說，“他讓我過來看看，這批馬可到了？”
秦楚笑道，“一會兒應該就到了，這新到的五百和上次的一千一樣，都是已經在楚西馬苑裏馴熟了的，只是才到，要養一養，另外五百，再過幾天也應該到了。”兩人又商量分人過去養馬馴馬等事，秦楚都已安排妥帖。
周先生又說，“二公子還說，只怕下月初要的還要再翻三倍。”
秦楚不動聲色道，“馬我早有了，只是一下子這麽多，不比往常，運來雖然容易，不讓別人察覺只怕難。”想了一下，“你們手裏不缺船，如果我在西陵将馬送到烏拖爾河上船，進淅江，沿江而下，不是又快又容易遮掩？”
周先生笑道，“這正和二公子的主意一樣。二公子還說，以後鐵石最好也這樣運進來。只是樸羅部落那邊的接洽，沿途備料休整，全要煩勞大公子了。”
秦楚道，“好說。”
周先生忽然深深一揖，“楚國複興，全仗大公子了。”
秦楚淡淡一笑道，“伯伯客氣了，于我不過是生意而已。”
周先生又與秦楚聊了一會兒，方告辭而去。小七正要再去騎馬，忽聽嬌滴滴一聲，“秦楚哥哥。”一個人小鳥一樣撲騰着飛到秦楚面前，抱住秦楚胳膊。
小七吓了一跳，原來是一個看起來比小七稍大的女孩子，穿着小皮靴，一身勁裝打扮，似乎有一點異族血統，皮膚雪白，長睫深目，比小七高些，豐胸細腰長腿，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姑娘要是女扮男裝，絕不會有人看不出來。
秦楚不動聲色地抽走了胳膊，對小七說，“這是婉婉姑娘，樸羅部落大王的女兒。”又将小七介紹給婉婉。
婉婉對小七甜甜一笑，道，“你師弟啊？”
小七無語，這姑娘一派天真爛漫，好像是真的看不出來。
秦楚對婉婉道，“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婉婉笑語晏晏，“不行嗎？我在楚西玩，遇到你們的商隊，你那些師弟說你在臨淅，我就跟着他們來啦！”
小七這才看見，不知什麽時候偃行早已來到旁邊，眉飛色舞地看着他們，臉上一對笑渦都快變成了深坑。
秦楚皺眉問偃行，“師弟們呢？”
偃行道，“我昨天早上才迎到他們，他們急着趕路，都餓瘋了，跟一群狼一樣，都跟着齊叔去吃飯了，只有我過來……呃……”
看戲。小七在心中默默幫他補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