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墨大公子
次日秦楚出城辦事，小七照例出門溜達，待二人回來，早有肖府的下人等在客棧，說肖夫人請小七過去說話。秦楚不放心，遂跟着小七一起過去。
兩人進了肖府，侍女過來請小七進內室，請秦楚在外面稍坐。
有秦楚坐鎮，小七有恃無恐，跟着進了內室。肖夫人見小七來了，笑道，“這一天跑到哪兒玩去了？我有些東西給你看。”說罷取出幾件西陵的新鮮玩意給小七看，又說，“我讓人做了幾樣西陵的菜，都是你娘小時候喜歡的，一會兒給你嘗嘗。”
小七原本打算随便把她應付過去了事，這時看着她的笑臉，聽她不停地提起娘，忽然心中無比厭煩，幹脆說道，“肖夫人，你和我娘，怕是沒有你說得那麽好吧？夫人執意要帶我走，可是為了別的什麽？”
肖夫人暗自思忖，這小七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忽然這麽說，是聽了誰的話，難道是那個秦楚？可是秦楚怎麽會知道那些舊事？還沒回答，就聽小七又說，“我昨晚仔細想了想，西陵王沒有兒子，只有你和我娘兩個女兒，我娘入宮後西陵就是夫人的，所以當年大周點名要我娘進宮這件事，只怕也和夫人脫不了幹系吧？”說完看到肖夫人神色一變，心想果然所料不錯。
肖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再怎樣，也是你的親姨，就算真有什麽算計，那也是為了西陵你的母族。你整日和那個秦楚在一起，卻不擔心他算計你？”
小七道，“秦公子的事不勞夫人費心，我也不打算跟你去西陵。”
肖夫人聽到秦公子三個字，觸動往事，怒從心起，“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居然一心一意向着外人，你真當鳳梧山是清淨修行之地，秦楚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咬了咬牙，忽然低聲笑道，“天下豈有男子可信？你在這裏等着。”說罷出到外間，着侍女請秦公子進來。
待秦楚進來，肖夫人打量了秦楚一眼，忽然道，“墨大公子。”
“我姓秦。”
肖夫人一笑道，“都一樣，又有什麽關系。小七去看馬了，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問你。你打算帶她回鳳梧山？”
秦楚道，“是。”
肖夫人道，“這可不行，西陵是她的母族，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和我回西陵。”
秦楚道，“小七想去哪兒，要問她自己。”
肖夫人笑道，“她一個傻丫頭能知道什麽。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前些日子就聽線報說，你和墨二公子兄弟兩個在俞州大街上大打出手，争一個姑娘争得不可開交，想來也都是為了炎決谷裏藏的東西？”
秦楚聽完這幾句話眉一皺，也不答話，忽然直接走進裏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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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夫人噗嗤一笑，“還挺機靈。”轉身走了。
小七此時手指冰涼。
難不成真的是色令智昏了。天下怎麽會有這樣像的兩個人，一樣的好相貌，不分仲伯，一樣的心思狡詭，深不可測，一樣的武功高強，使劍出神入化，甚至連身高都相若，兩人似敵似友，彼此熟悉，彼此算計，卻從來都不互下殺手。
兄弟，呵，兄弟。
小七心灰意冷，轉身就走，秦楚叫她不停，只得跟着，兩人出了肖府，小七不管方向，拔足狂奔，只想趕緊甩掉身後這人。
秦楚哪裏會跟不上她，看小七一路亂走，轉眼就出了臨淅城，也不知是要去哪兒，一閃身已經攔在她面前，小七怒極，抽出玄冰葉，使出那套小巧招式，就向秦楚身上招呼，秦楚嘆一口氣，這招式本來是他所創，了如指掌，當下只是左躲右閃，想一切等她出了氣再說。小七心中氣苦，招招淩厲，半點也不容情。小七悟性不錯，連秦楚也要小心留意，那把匕首一時堪堪就要刺到秦楚時，秦楚出手如電，扣住小七手腕，将匕首扭反了方向，匕尖對着小七，誰知小七不躲不閃，賭氣順着力道繼續向前，眼看就要碰到匕首，秦楚連忙撤手，小七手腕一翻，匕首已經搭在秦楚的脖子上。
秦楚心念一動，不再反擊，且看她如何行事。
見秦楚不動了，小七四顧都是樹木荒草，沒有就手的東西，順手扯了秦楚束在衫外腰間衣帶，将他雙手牢牢縛上，秦楚看她單手不易為，将雙拳握好遞給她，淡定道，“現在不用無琊花了？哦，你沒有了。”
小七冷笑道，“不管有沒有，那花是我娘親手炮制用來對付我爹的，豈能浪費在你身上。”
秦楚沒說話，臉上卻明明寫着“又不是沒用過”，看小七變了臉色，才轉個話題，“你和你娘倒真是像。我以為你娘像說書的說的那樣……”
小七哼一聲，“我娘使一柄長刀，在西陵高原上飛鷹走馬，你當是那種嬌滴滴的美人？”看看周圍，又在秦楚外衫上割了長長一條，将他綁在樹上。
秦楚由衷贊道，“真是英雄。我是說你爹。”心思一轉，已知前因後果，問，“所以你的功夫是你爹教的？”
小七綁好秦楚，已經可以走了，卻覺得偌大的天下，離了秦楚，此時全不知該向何處去，握着玄冰葉抱膝坐在旁邊樹下地上，悶悶地說，“那時大皇兄欺負我，我向父皇告狀，父皇說，沒有人能一輩子幫我，因此叫我學功夫。以前父皇不大理我，那以後有時便在晚間悄悄過來教我，教的都是他當年在西陵戰場上初見我娘時我娘使的招式。”
秦楚見小七被自己一陣胡混，怒氣漸消，便道，“我的功夫倒都是我師父教的。我和你一樣，出生後不久，母親就死了，父親那時在楚國地位不穩，娶了個娘家很有勢力的新夫人，又生了一個兒子，聰明伶俐，玉雪可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祖母怕我吃虧，待我大點就做主把我送上了鳳梧山。“
話雖三言兩語，說得輕巧，但一時前塵往事翻湧起來，淤塞心頭，因此停了好一會兒，才柔聲道，“沒告訴你是我的不是，但我在鳳梧山長大，跟着我娘姓秦，我與墨家早已全然沒有瓜葛。你不要這樣輕易受人挑撥。”
看小七久久低頭不語，遂用別話岔開，“你真正的名諱我不知道，只知道你有一兄一姐，可你為什麽要叫自己小七？”
小七将頭埋在雙膝中，半晌悶聲答道，“不然呢？叫小三嗎？小七是父皇給我起的小名，只有我們兩人知道，他說，我娘養了四盆無琊花，是娘生前的寶貝，理應排在我前面，因此叫我小七。”
過了良久，秦楚看小七靜靜地一動不動，低頭看了看她在樹上綁的繩結，哭笑不得，心道，這是怕我掙不開半夜被狼吃了麽？拉開繩結，走過來坐在她旁邊，見她已經朦胧睡去，放下心來，雙手微微發力，衣帶已斷，輕輕将玄冰葉從她手裏拿下來放在旁邊。
秦楚的心七上八下了半日，現在總算定了下來，看着小七猶豫良久，最後終于嘆了口氣，伸手将她攬在懷裏，輕聲道，“你要是真生我的氣，何不幹脆給我一刀。”
小七迷迷糊糊地睜開一點眼睛，看見眼前是秦楚敞開衣襟裏的鎖骨，一時不太想得明白，在他懷裏鑽了鑽，就又睡了。
秦楚勞累一天，此時懷抱着小七，心中主意已定，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安穩，知道此時城門已關，不想再動，也靠着樹沉沉欲睡，不知何時，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低聲說，“我在這世上沒有一人可信，但是我希望能夠信你。”
清晨，小七被鳥鳴吵醒，睜開眼睛，看見自己靠在樹上，身上嚴嚴實實地裹着秦楚的外衫，秦楚正在一旁靜心打坐。
小七看着秦楚好看的側臉，心想，他是好人也罷壞人也罷，管他是誰，且過一天算一天。這樣一想，心中千般疑慮萬般糾結一掃而光，只覺神清氣爽，豪氣滿懷，忍不住伸腳踹了秦楚一腳，秦楚在坐中一個趔趄，睜眼眯眼看向小七，正準備動手去拉她的腳，卻看見她在清晨明亮的日光中笑靥如花，不由得也一笑，站起來道，“城門開了，回去吧。”
才進城，秦楚就拉了小七進了一間賣衣服的鋪子。楚國能工巧匠天下聞名，臨淅城裁縫的手工和衣服樣子更是首屈一指，城裏布料店裁縫店鱗次栉比，成衣鋪子也有不少，這家店老板今天起了個大早，等着做遠道而來趕清早渡江的諸國商人的生意，一開門就看到這一對璧人，奇的是男子衣着不整，半身都被露水打透，女子倒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只聽那女子道，“不回去睡覺，到這兒來幹嘛？”
“你昨晚在城外撕了我的衣服，不買件賠我嗎？”
秦楚說得坦坦蕩蕩，倒是旁邊陪笑伺候的店老板老臉一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