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斐兒怎麽會受了涼,你們是怎麽照顧少爺的?”
一大早,老夫人便朝着下人們撒氣。樓漫因在旁邊看着,卻覺得這些話字字落在她身上。
樓漫因覺得,她也确實太不了解雲斐。原來這雲斐從小身子便比常人要弱上許多,一直用藥材在調理。凍不得,熱不得,若是遇見季節交替之際,總得病上一回。即使是小病,也得半個多月才好。
這麽金貴的身子,樓漫因居然讓他去睡了地鋪。
唉,失策失策。
床榻之上的雲斐,臉色發青,唇色發白,全然沒了往日淡然超脫的神采,倒像是個迷路的孩子,惹人心疼。
樓漫因伸手在他額頭探了探,溫度降下來了些,總歸是沒有昨夜那麽吓人了。
“你好些了嗎?”
雲斐擡起頭,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娘子不必自責,我向來身子弱,生病是常有的事。”
聽他這麽一說,樓漫因更加的羞愧了。老夫人一舉一動在想些什麽,她都猜得清楚。瀾兒那丫頭心思活泛,她也能夠料到。因為放了心思在上面。而對于這個丈夫,樓漫因确實沒上心,也沒打算上心。要不然怎麽連他每日在喝什麽藥都不清楚呢?
樓漫因心裏有些愧疚,便自動承擔起了煎藥的任務。其實她也不會煎藥,還得小蓮在一旁指揮。
煎藥向來是下人做的事,樓漫因自己動手也只是想減輕一點愧疚感。樓漫因從小也是生活在錦衣玉食的環境中,哪裏做過這些粗活。被煙熏得眼淚直流。
沒想到這一幕被老夫人看到,倒有些對她改觀。但是老夫人哪裏想得到,罪魁禍首也是她。
磨蹭了一個時辰,終于煎好了一碗藥。藥由瀾兒端了去,樓漫因撐着腰,毫無顧慮地坐在地上歇息。
原來煎藥是這麽累的活!藥爐沒有半人高,為着爐火不熄,就要不停的用蒲扇扇風。這腰啊,一弓着便是一個時辰,差點沒斷了。
歇息了老半天,樓漫因起身朝卧房走去,想着雲斐應該吃過藥了,身子有沒有好點?
不料一進門,便瞧見老夫人坐在床前,板着一張臉。瀾兒站在一旁,勸說着什麽。
樓漫因跨過門檻,扶着木門走了進去,
“怎麽了?”
大家見着樓漫因進來,一下子都沉默了。
樓漫因見氣氛奇怪,左右望了望,發現桌子上放着滿滿一碗藥。
一滴沒喝?
樓漫因心中有疑,正欲開口,便聽得老夫人說道:“斐兒,這碗藥你還是喝了吧!”
“不喝,拿走。”病床上的人語氣堅決。
老夫人不可察覺的嘆了口氣,一旁的瀾兒也過來扶着老夫人,準備起身要走。
這是勸了大半天準備放棄了?感情這藥一口沒喝?
樓漫因一時來氣,沉着嗓子,
“等下,為什麽不喝?”
衆人顯然沒有料到樓漫因會突然發問,一時間都愣住了。無人說話,氣氛更加尴尬。
瀾兒先反應過來,“這藥涼了。”
樓漫因用手碰了碰碗背,果然涼透了。心下更加來氣,自己好不容易熬的藥,說白費就白費。
“小蓮,盛盤熱水來。”樓漫因吩咐了小蓮,轉身又朝着瀾兒,語氣有些硬,“藥熱的時候,怎麽不讓相公服下呢?”
瀾兒一時無話,望着床上的雲斐,欲言又止。
“斐兒不想喝,就不要勉強了。”老夫人自然是為瀾兒開脫。
“老夫人,生了病是要喝藥的,不喝藥病怎麽會好呢?相公身子不好,您是知道的呀,您可不能任着相公的性子來。”
這番話有軟有硬,聽着老夫人一陣羞愧。其實老夫人又何嘗不希望他喝藥呢,只是她太清楚自己兒子的個性了,從小便是如此,勸不得。
樓漫因說着,便将藥碗放入盆中,不一會兒,藥便暖了。
瀾兒識趣地接過藥,端到雲斐身前,語氣像哄孩子般,
“少爺,咱們把藥喝了吧。”
老夫人在一旁,猶豫了一下,也再度開口,
“斐兒,你把藥……”
“不喝。”
再這麽推搡幾下,藥豈不是又要涼了?
站在一旁的忍了很久的樓漫因實在忍不住了,一把奪過藥碗,伸到雲斐面前,板着臉,居高臨下的望着雲斐,命令般的語氣,
“把藥喝了!”
雲斐擡頭,對上樓漫因怒睜的眼睛,僵持了一會兒,乖乖伸手接過藥碗,咕嚕幾下喝了下去。
一旁的老夫人和瀾兒早已看呆了。
樓漫因拿過碗,滿意的出門了,自動忽略了某人某張委屈巴巴的臉。
樓漫因是在後來才了解到,雲斐自小便聞不得黃連味兒,只要藥裏面有黃連,堅決不喝,寧願就這麽拖着。
入暮,瀾兒在老夫人房裏點了龍涎香。青煙袅袅,整個空間都彌漫着芳潤的木質香。
瀾兒伺候着老夫人寬衣,臨了,似不經意間開口說道:
“老夫人,這少夫人果然厲害啊,少爺從不肯喝這種藥的,我以前怎麽勸他都是不聽,今日卻聽了少夫人的話,乖乖喝了藥。”
老夫人神色微變,不屑道:
“出嫁前便是有名的樓小蠻,自然有一股潑辣勁兒。”
瀾兒不說話,退了下去。
晚上,樓漫因自然是不敢再讓雲斐睡地上了,自己早早的抱起被子在地上躺下。
半夜,樓漫因翻來覆去的沒睡着,病床上的人自然也沒睡着。
“娘子,可是有心事?”
屋子裏靜悄悄,良久,聽得一聲重重的嘆息。
“唉,一想到相公的身子比自己的還嬌貴,奴家就愁得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