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月十六這一日,廣陵城全城百姓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不為別的,只因今天是祁家與楚家結親的大好日子。
原本這當然是與城中百姓沒什麽關系,但祁家天微亮便派人在城東南西北各處安棚贈米,但凡是城中百姓,每戶皆可領得一袋白米。便是沖着這個派頭,誰不會喜滋滋地衷心祝一對璧人百年好合呢。
從晨光熹微到落日餘晖,祁家的夥計派了整整一天的米袋,拿捏時間的分寸剛剛好,黃昏時候,迎親喜轎正好吉時從祁宅出發,沿街的百姓們手上拎着米袋子,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熱鬧贊美聲不消說,哪還有人會提些新郎因體弱不能親自迎親的閑話。
楚家前院是來吃酒祝賀的賓客們,顯得熱鬧非凡,女眷內院裏則妝紅點綠,安靜了不少。
楚嬈端坐在梳妝木臺前,任由老姆媽替她絞面上妝。
似桃花放蕊般粉嫩的精致臉頰,一雙水色杏眸眼尾略帶紅暈,瓊鼻膻口,姿容冶豔之外更平添了幾分俏意。
緋羅蹙金繡着百鳥的喜服,領口有些低,瑩潤白皙的玉頸之下,酥胸如渾圓紅玉鼓鼓囊囊,腰肢卻不盈一握,界位分明,端的是玲珑身段。
“夫人,瞧瞧我們小姐,真的跟顆明珠似的,姑爺看了怎麽會不歡喜啊。”老姆媽看着楚嬈長大,看她出落的好,是打心眼兒裏高興,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縫,回頭朝着楚夫人說道。
“張媽你莫要誇她,平日裏怠惰,也就一張臉可以瞧看。”阮氏笑着嗔怪,順手拎起霞帔,替楚嬈披上,堪堪蓋住了胸口春光,轉身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囑道:“嬈兒,到時候可不許自己摘了蓋頭。”
鳳冠霞帔之後只得由相公揭下,一來是好彩頭,二來,這衣飾暗藏的剪裁也是為了洞房之夜多點夫妻情趣。可惜楚嬈此時還在想嫁過去之後要做的事,一點心思都沒放在這衣着上,只胡亂應和了幾聲作罷。
林媽替楚嬈妝也上完了,發也梳完了,知道夫人和小姐還有些體己話要講,便帶着雲珠退出了房門。
“嬈兒,祁家雙親不在,你去了要記得好好待祁家公子,切不可再提起那個事。”
阮氏說的隐晦,楚嬈敷衍得點了點頭,便換了個話題。她總不能告訴爹娘,她決心三月內去求得休書吧。
母女二人随意閑聊了一陣,因是嫁的不遠,倒是沒什麽太難過的氣氛,阮氏微皺眉頭,想起一件要說的事來。
“嬈兒,雲珠,你是一定要帶麽?娘看不如留在楚宅裏,她與你一般大,算算也該出嫁了。”
“娘,我一定要帶雲珠一起去,不然連個講話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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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當年簽的不是死契,買進來就與楚嬈一起同吃住,名為主仆,但勝似姐妹,尤其楚嬈還有個不靠譜的哥哥。是以前世阮氏這麽說,楚嬈也覺得不能誤了雲珠嫁人,就沒帶她去祁家。後來才不過兩個月,雲珠老家爹娘就替她尋了一門親,卻是當人家妾室,聽說一直受正室的欺壓,因此前世的楚嬈心裏就總覺得虧欠,若是自己當初帶走了她,或許能替她尋更好的夫家。
這一次重生歸來,她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帶雲珠一道去。雖說她現在依舊信紫煙是忠心的,但當初身邊要是多了一個信任的人,一切都會不同。無論為了自己還是雲珠,楚嬈都得捎上她。反正左右不過半年,就算求不得休書,祁蘇若是病死,她逃也是會逃回來的,到時候可以再給雲珠定一門好親事。
阮氏眼皮擡了擡,看着堅定神色的楚嬈,最終沒有再說話。其實嬈兒還是太年輕不懂,雲珠長得秀氣,又是适嫁的年紀,帶到祁家,萬一祁蘇看上了,那随嫁丫鬟當通房的事可就太多了。
罷了,若是祁家公子打定主意要納小的,也不是一個雲珠就能避的了的,就随她去吧。
“好吧,帶就帶了,有她照顧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祁家迎親的紅色轎隊吹吹打打,終于行到了楚宅的正門口,兩邊的下人手提着厚厚一卷紅色綢毯,從轎門口一路通上了楚宅正門,再拎至內院門口,宛若一道奪目紅霞。
楚嬈披着蓋頭,在媒人的攙扶下,順着錦毯邁着小碎步往轎子走。
“夫人,公子他體弱吹不得風,還請夫人見諒。”媒人在旁,邊扶着邊低聲道。
“嗯。”
果然一切都沒變,只是提前了一個月,楚嬈記得,前世媒人也說了這句話,不過前世第一次成婚,楚嬈都沒在意祁蘇來不來接,這都‘第二次’成親了,她哪還會放在心上。
喜轎擡得很穩,不緊不慢地繞着廣陵城一圈,然後徑直走往祁宅。沿街熱鬧紛呈,多是贊嘆之語。
祁家有錢,至于楚家,那小姐可是廣陵城雙姝之一,雖說見過的人不多,但看看她那個整日在外頭招惹黃花姑娘的哥哥楚綏長得那般豐神俊逸的,猜也能猜到嫡親妹妹的瑰豔容色了。
所以還真是,郎‘財’女貌啊!
“要是祁家公子來迎親就好了,我聽說祁家公子長得跟玉人似的,可好看了。”
“有米就不錯了,你淨瞎想,祁家公子也是你随便能看到的?”
“那我寧願少要一袋米!”
“哈哈哈。”
百姓大衆笑鬧着說些玩笑話,目送這長長的十裏紅妝,紅妝的盡頭是大紅色丹鳳朝陽的貼金花轎,四角出檐的寶塔頂形,绫羅帷幕,滿滿都是富貴人家的做派,無一不令人欣羨感嘆。
喜轎穩穩下落,楚嬈知道,這是到祁家了。
她記得祁蘇不但沒來迎親,甚至到門口了,他也沒來接,除了拜堂的時候出現那麽一小會兒,後來就連蓋頭都沒揭就走了。
所以祁蘇對她雖說吃穿用度大方的很,但楚嬈很明白,他不怎麽喜歡這門親事,現在想來這也是好事,至少休書大概能拿的更容易一些。
然而就在她兀自胡思亂想之際,轎簾竟起了一陣輕動,有只手探了進來。
那手的骨架勻稱,指節修長,膚色白皙如玉,手心朝上,指尖微揚。
透過喜轎簾子傳來的聲音沙啞,更是冷淡,但楚嬈聽的清楚,因為只有一個字。
他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