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顧家的馬車沿着回城的官道慢悠悠地往前駛進，然而才轉過一個路口就教從路旁突然跑出來的一個人給攔住了去路。
車夫眼疾手快地勒住缰繩讓馬車停下，坐在車夫邊上的鳶兒擡頭看向攔路的人，眼睛頓時瞪圓了，“怎麽是你？”
那攔路的人身着藏青色錦袍，眉目間帶着濃濃的倦色，但那形容分明就是葉家的上門姑爺趙誠。
鳶兒看着趙誠，驀然記起當初在別院陪着蘇绾寧撞破的不堪之幕，心裏頓時湧出不忿來，因此她對着突然跑出來擋路攔車的趙誠登時冷下了臉。
“鳶兒姑娘，馬車裏的人可是你家小姐？”他語氣裏夾雜着焦急，探長了脖子往鳶兒身後望去，似乎想要穿透那厚重的棉布車簾去窺探那坐在馬車裏的是什麽人。
聽他果然直言不諱地提起自家主子，鳶兒的臉色變了變，冷聲道：“讓開！”
姑爺還在馬車裏，這會兒趙誠不知道發什麽瘋來攀扯自家小姐，若是惹得姑爺不快，回頭牽累了自家小姐倒是冤枉。
鳶兒一時又急又氣。
趙誠看得出鳶兒的臉色不好，也知道她并不會如實相告，左右他早已打聽到今日蘇绾寧會到十八裏亭送別陳家千金，這會兒便索性揚聲沖着馬車的方向喊道：“绾寧，我是趙誠，我想見你一面！”
馬車裏，蘇绾寧揉着被撞疼的鼻子聽到這一聲後，俏臉上的神色霎時間變了，頓時如覆上冰霜般沉了下來。
她氣得發抖，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見顧岑也陰沉了一張臉，她伸手抓住他的大手，“我……”趙誠這般當道喊她閨名，分明是置她名聲于不顧，她生氣，也害怕顧岑會誤會。
然而她才張開嘴，顧岑便反握住她的手，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那眼神裏的意思明朗，明明白白說着信任。
馬車外的趙誠接連喊了幾聲，眼瞧着似乎不打算放棄，蘇绾寧皺緊了眉頭，看向顧岑道，“我去看看他有什麽話說？”
“不必搭理。”顧岑語氣寡淡，面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心裏卻對趙誠的來意摸了大概。
這些日子，顧小四辦事效率不低，葉家名下的鹽行生意被顧小四截去了不少，暗地裏顧岸和顧小五又使了一些絆子，葉家的生意如今可以說是江河日下。這趙誠才接手葉家生意不過月餘，如今把葉家經營出了破敗之像，葉平海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再加上葉明珠前些日子的小産風波，趙誠在葉家的日子怕是用水深火熱來形容也不為過。
趙誠在走投無路、求救無門的情況下會厚着臉皮找上蘇绾寧，這亦是在顧岑意料之中的。今日他特地陪着蘇绾寧出門，恰是料到了如今這一出。非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妻子，而是擔心趙誠會對蘇绾寧不利。
蘇绾寧看着顧岑薄唇緊抿的模樣，輕輕地晃了晃他的手，半擡起眼簾道：“有一則有二，與其讓他糾纏不休，不如與他把話說清楚，夫君覺得如何？”
對上她一雙如水翦眸，顧岑說不出反對的話，只颔首默許。
掀開車簾，蘇绾寧一眼就看到因為阻止趙誠大喊而被其推倒在地上的鳶兒，俏臉頓時繃得更緊了。
無視趙誠霍然變亮的目光，蘇绾寧走到鳶兒身旁伸手将她扶了起來，才轉過身淡淡地看向趙誠，目光波瀾不驚。
趙誠攥了攥掩在袖中的雙手，目光膠着在身披杏色繡梅花鬥篷的蘇绾寧的身上，近乎貪婪地窺伺着她愈發明麗的面龐，險些都要忘了他此行的目的。
看着愈發嬌豔動人的蘇绾寧，想起近日來因為小産而神色憔悴的葉明珠，趙誠的心裏再一次湧出一陣深深的懊悔。下意識地朝着蘇绾寧的方向邁了一步，見她蹙眉嫌惡地往後退了一步，趙誠腳步的步子一頓，啞着嗓子道：“绾寧……”
“趙公子，你我并不相熟，你這般稱呼我怕是不妥。”蘇绾寧繃着臉，聲音也冰冷得如同紛紛揚揚的細雪。
趙誠的面上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聲音略帶苦澀，“你還在恨我是嗎？當初的确是我對你不起，可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放我一條活路。”
細雪越下越大，鳶兒去了一把折傘撐在蘇绾寧的頭頂。
蘇绾寧将手攏回袖子裏，對于趙誠的話只冷笑置之，“恨你？趙誠你以為你值嗎？”趙誠滿面的憔悴與頹喪，蘇绾寧看在眼裏，聽着他那一句求活路，隐約也猜到趙誠今日的目的。她轉過身面向馬車的方向，背對着趙誠道，“你如今的境遇如何，與我并無半分幹系，你該求的人也不該是我。”
言罷，擡步往馬車走去。
趙誠看着蘇绾寧纖細而絕情的背影，雙手驀然攥緊，他快步沖到她身旁，伸手就去擒蘇绾寧的手腕。
入手的手腕纖細柔軟，趙誠仿佛嗅到一陣淡淡的海棠花香，一時失神，卻教迎面淩厲飛來的物件正中額頭。
滾熱的鮮紅順着額頭滑落，趙誠吃痛地松開了蘇绾寧的手往後退了半步。捂着額頭的傷口，趙誠之前面上維持的溫和之色盡數化為一片戾色，他惡狠狠地擡頭，冷不防對上一雙覆冰寒眸，霎時間吓得兩股打顫。
顧岑走到蘇绾寧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見她對自己搖了搖頭，這才轉身看向一旁面如土色的趙誠，薄唇微啓，“活路是自己經營出來，自尋死路誰都幫不了你。”
趙誠勉強穩住心神，鼓足勇氣對上顧岑的目光，質問道：“顧大少爺這般暗地裏下絆子，所作所為未免有失道義。”
“道義？”輕輕地勾了勾唇角，顧岑笑得諷刺，“弱之肉，強之食，做無謂的糾纏不過是自讨沒趣。”
趙誠放下捂着額頭的手垂在身側，任由傷口流出的血滑落，咬着牙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顧大少爺縱使能只手遮天一時，但風水輪流轉，我趙誠倒要看看顧家莊能在青州稱霸多久。”
顧岑輕笑，譏诮道，“那預賀你能撐到三十年後風水倒過來轉的時候。”
轉過身攏好蘇绾寧身上的鬥篷，顧岑攬着她的肩膀往馬車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背對着趙誠道：“今日之事若是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這便是敲打趙誠，不許他再糾纏蘇绾寧。
回到馬車上，顧岑掀起蘇绾寧的衣袖，看到她手腕處淡淡的淤痕時，眼神登時就冷了下來。
蘇绾寧縮回了手，另一只手輕輕地揉了揉手腕，才擡頭看向顧岑不大好看的臉色，道：“這點兒傷沒事的，下次我一定提高警惕。”
趙誠如今被逼得走投無路，與他糾纏，指不定會發生些什麽，蘇绾寧明白顧岑的擔心。
顧岑抿了抿唇，半晌才開口道：“不會有下一次了。”
之前他給葉家和趙誠還算留了一線之地，如今看來還是他太過心軟。
馬車外的風雪聲越發急了，顧岑輕輕地将蘇绾寧攬在懷裏。
白雪茫茫，北風凜凜，食盡鳥亡，這些蹦跶的秋後螞蚱也該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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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初晴，醉仙樓的二樓雅間裏，顧岸百無聊賴地轉動着手裏的青瓷酒盞，半晌才懶懶地擡眸瞥了一眼坐立難安的葉平海，淡淡地笑了一聲道，“葉老板請了人來卻半句話不說，這是個什麽道理，嗯？”
狹長的鳳眸半眯，露出三分淩厲之勢，驚得葉平海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葉家鹽行近來入不敷出，底下的商鋪又連連出事，葉平海品出不對，反應過來顧家莊處處是故意針對葉家，一番尋思後才寫了帖子邀約顧岑，只為當面求一個人情，解一解葉家如今的燃眉之急。然而今日來赴約的卻是顧家的三少爺，這讓葉平海一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葉平海說不出話，顧岸斂了嘴角的三分笑意，倒也不刻意為難他，只道：“顧家的鹽鋪活計是我經手，針對葉家卻也不假，不過葉家若是識趣，顧家莊從也不是仗勢欺人之輩。”
“三少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葉家從前在平陽也算得上是豪富門第，如今這般進退維谷，因從何起，葉老板也是聰明人，想來也無須我贅言。”提起青花瓷的酒壺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顧岸鳳目裏含着一絲玩味的笑意，嘆道，“葉家招婿招來的是財神爺還是散財童子，葉老板心裏也該有面明鏡了。”
青瓷酒盞叩在梨木桌面上，咯噔一聲卻似敲在葉平海的心上。
他放在桌子上的雙手微微顫抖着，臉色驚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