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學歡聚的美好時光，總是顯得那麽的短暫而又倉促，明明準備好了的一肚子的話，卻在離別的時候才發現竟然沒有說出十分之一。
那就在最後的時刻祝福彼此，祝福未來吧！期待下一次的重逢吧。
姚紫蝶全程提不起一絲情緒，每個人都不在提這道過去的傷疤，幾個當事人也都安靜的掩飾着內心的忐忑和不安。
揮手告別，姚紫蝶打算臨走時，再去看看年邁的姑母和善良的姑父。
以前的老房子早就拆掉了，換來了兩套不大的樓房，一個姑母住，另一個小哥一家住。
這樣也好，也免得她要去面對她不想看見的那個人。
“小蝶，住兩天再走好麽？”
姑母真的是蒼老了很多很多，昔日裏哪花白的頭發如今已經全部白掉了。
“不了，姑母我給你剪剪頭發吧？”
上學的時候，姑母沒少讓她剪頭發，盡管每次都剪得不好，可姑母都會發自內心的誇贊她一番。
在姑母的心裏，也許她這個侄女更像是閨女吧。
“好好......”
姑母起身，那依舊瘦弱的身體、踉跄的步伐奔着一個陳舊、但依舊光亮的小桌子走過去。
打開抽屜拿出一把姚紫蝶再熟悉不過的那把剪刀，和那扇早就摔掉一半的紅框鏡子。
姚紫蝶趕緊湊上了凳子，讓柔弱的姑母坐下來。
“您看，您的頭發都白透了，也掉了好多。剪完頭發我在給您洗洗，會清爽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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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紫蝶一邊拿着那把掉齒的木梳給姑母梳理着頭發，一邊心疼的拉着家常：
“姑父身體還好麽？”
“他也老了，這不，一大早就跑你小哥那邊去了，你嫂子上班去了。你小哥在家也看不了孩子，你姑父去幫忙了。”
姑母幽幽的說着：
“我也不行了，看孩子這活我也是鬧不動了，現在我就是個累贅了。”
“小哥......他沒工作麽？”
姚紫蝶本來不想問的，但是聽着姑母這幽幽的口氣，又不得不問一句。
“哎！你小哥的身體你還不知道麽？一直都不好，他能幹什麽活？在家看看孩子，做做飯就夠他忙乎的了。怪只怪我這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不，是不是也能給他們分擔一些，也就不至于讓你小嫂子一天天的指着你小哥的鼻子罵了。”
姑母哀怨不平的繼續說着：
“你說小凡那孩子那麽善良，那麽俊秀，要不是身體不好能娶一個大她好幾歲的媳婦麽？不僅是農村出來的，還是個離婚有孩子的女人。當初我們說什麽都不同意，可是小凡那孩子就瘋了一樣非她不娶了。這回好，養着自己的孩子不說吧，還要養着人家的孩子，天天還要讓那個老娘們罵，這不是自找的麽......”
姑母絮絮叨叨的唠叨着家裏那永遠都整理不明白的事，姚紫蝶手裏的剪刀同時也在飛快的掃弄着她白花花的頭發。
給姑母洗好頭發，姑父還沒有回來，簡單的煮了一些面條，就是她們的午飯了。
姚紫蝶收拾好一切，從包裏拿出一千塊錢偷偷的放到了姑母哪陳舊的抽屜裏。
“姑母......姑母......我走了，單位還有事情，有時間我再來看您和姑父，”
卧室裏躺着的姑母一聽她要走，趕緊坐了起來，下地穿鞋，
“真的不能住一晚麽？”
姑母的眼裏滿是不舍。
“給人家幹活，不能太随便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姚紫蝶穿上鞋，推開門，轉身攔住要送她下樓的姑母。
“別送了姑母，您好好睡一覺，等我有時間再回來看你。”
“小蝶......這也是你的家......”
姑母那雙依舊大而雙的眼睛裏彌漫着厚重的薄霧。不知怎的，姚紫蝶這一刻不敢多看她一眼，
“我走了......”
扔下這句話，她狠力的和上門，砰砰砰......的急速向樓下沖去，身後那聲推門聲和姑母的牽挂聲，敲擊着她的眼眶。
“小蝶......一定要常回來......”
奔棄到樓下，姚紫蝶終于有什麽東西從眼眶湧了出來。
姑母還是老樣子，這些她早就想到的，她甚至不看，都能知道姑父在小哥那裏受的什麽樣的氣。
也許此時那佝偻的身體正趴在地上，任自己的孫子騎耍着。
而一邊，那個他們永遠可愛又完美的兒子，正鄙夷且不屑的咒罵着他年老的遲緩、他年老的無能、他年老的邋遢......
“紫......蝶......”
一個聲音從一輛黑色的奔馳車裏傳出來，那車朝自己慢慢的開了過來。
姚紫蝶看着它慢慢離自己越來越近，想要奪步而逃的她，卻站在那裏怎麽也動不了一下。
“上來？”
他那讓她不敢直視的微微上揚的眸子，是她心裏一直的痛。
“上來啊，紫蝶......我跟着你一直等到了現在，快點上來好麽？”
洪帆把車停在她的腳邊，急匆匆的推開車門走向她，一把拉住，就怕她從自己的手裏脫掉。
“你？一直跟着我？”
姚紫蝶疑惑的詢問着他。
“是啊，我本來想招呼你的，可我怕你煩我，吓得我一直在後面跟着你。看你進到小區裏，我就知道你一定去看什麽人去了，我就一直等在這裏，不敢給你打電話，不敢錯開一眼，就怕你又從我眼前消失不見了。”
他那雙永遠似微笑着的眼睛，柔柔的望着她。
“哦......”
姚紫蝶淡淡的哦了一聲，接着說：
“我要回去了，你不用跟着我了。”
“不不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上車好麽？這裏是不讓停車的，我們有什麽話上車說好麽？”
洪帆開始局促不安的四處張望着，遠處一輛警車朝這邊駛過來。
姚紫蝶看了看他焦急的樣子，再看看那越來越近的警車，随着他打開的車門坐了進去。
車身擦過一個樓底的時候，姚紫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佝偻彎曲的老男人，白花花的頭發被秋風吹弄的站立在頭頂。
那蒼老的、堆成一摞褶子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是歡喜還是緊張或者是無奈的表情下、那雙粗糙的大手艱難的推弄着一輛小自行車。
而上面有一個又胖有笨的孩子，在車子上面懊惱的一邊蹬着車子，一邊不停的喊叫着什麽。
吓得姑父小心又疼愛的低聲叮囑着什麽，而另一個熟悉的人此時正坐在一把木椅上，手裏拿着一把蒼蠅拍，皺緊的眉頭緊緊的盯着那兩個人，不時的吼叫聲參雜其中......
“哎！”
姚紫蝶輕輕的嘆息着，她想，如果一個人在結婚前就透析了這凄婉的結局，那他還會不會選擇這樣的婚姻，選擇一個這樣的孩子？
也許那個年代的人是堅韌的，但是姚紫蝶做不到把隐忍當做一生的事業來做，那是人世間最殘忍的一件事情。
姚紫蝶的這一生嘆氣讓洪帆不安起來，他幾次想要開口的話，被她這一聲嘆息給噎了回去。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偷偷的看着她，看向窗外的側臉。
“這是去哪裏？”
姚紫蝶打破了這份沉悶。
“你不要回省城麽？”
他慧意的對着她一笑，
“這邊有個分公司，我順便去看看。”
“哦......”
姚紫蝶眼神迷離的看着窗外，一道一道如幻影的片段消失在車尾的黑煙處。
生活就是這樣，你以為你可以記住所有，但只要你一個轉身，所有的也就不再是所有了。
“一切都變了，這不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小城了。”
洪帆似乎洞穿了她那迷離又茫然的神色。
“曾經的那些紅磚碧瓦，早就被一棟棟的高樓大廈所覆蓋，熟悉的小路也都被寬闊的馬路所替代了，再也找不到曾經的那些故事了，真的只能變成記憶了。”
“是啊！”
姚紫蝶嘆聲着說：
“真是物是人非，所有的東西都回不去了，我們老了。”
洪帆看着她，看着她十五年後蛻化成的這只紫蝴蝶，依舊是那麽的純淨而又美好的。
她沒有老，歲月更替給她的是一分安靜中的優雅，往日裏那個風風火火的丫頭不見了。
如果說昨日她是只紫色的小蝴蝶的話，那今天的她，已經蛻化成一只真真正正的紫蝴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