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幾天,老汪和汪奇兩個人的事都辦的七七八八,銀子花去不少,但到底踏實了。
一家三口買了些點心,去借給老汪錢的親戚家轉了轉,把銀子還了。親戚家很高興,很是誇了誇,老汪浪子回頭金不換,汪生孝順能幹氣度好,小汪聰明可愛有前程,這日子慢慢的就要好了。收下銀子,等他們走,卻又讓拿回去一大堆吃食布料。
晚上,老汪說“今天我去又錢掌櫃那裏去了一趟,跟他合計了一下,你看看能不能給我二十銀子,他要的東西,我心裏有了譜,後天,跟老蔣他們商隊去,第一次可能慢點,七八天,怎麽也回來了。先把這趟線走走,下次時間就短些。”
“嗯。”汪奇答應。
給老汪二十兩銀子,還有一些碎銀子和銅錢。
然後囑咐老汪“出去了別喝酒,想喝回來再喝,回來還能下館子呢,路上可別喝。也別跟人賭錢。。。”
老汪低聲應着。
恍惚間,汪奇感到似有人在對他說話。
“我之前是怎麽說的?”
“不許喝酒。”
“那你聽沒有?”
“聽了。。。”
“那現在這一嘴的酒味呢?”
“好像他們把酒灑我臉上了,也許流進去嘴裏些。。。。”
“都跟你說了,去了別喝酒,想喝回來給你喝葡萄酒,新貢上來的,喝多點也沒事。怎麽就是不聽。。。”
“好了啦,下次不敢了。哪兒呢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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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下頭就暈了,這場景,是如此熟悉。
是誰在細細叮囑?
是誰心不在焉的應付?
他突然胃一陣的巨痛,啊的一聲彎下腰。
對面的老汪一驚,“怎麽了?”
“沒,沒事,岔氣了。”老汪要扶他,他搖搖手,緩緩的走進裏屋。
倒在自己床上,臉色慘白,胃疼的厲害,他痛苦的皺着眉,頭又脹又痛,像是要裂開。
緩了半晌,也沒睜眼,拉上被子,睡了。
柳成羨和李遷已經秘密回到了京州,知道那人認識他們,他們倆巧裝成收茶貨的客商。
在這小城,這樣的人還是很尋常見的。
離汪家不遠的茶樓,把臨街的一間包下來。
李遷帶着柳成羨,守着窗口 ,等那人路過。
柳成羨心裏很緊張,也很矛盾,說不清自己希望那個人是他好,還是不是他好。
他們來時,老江已經把了解到的消息彙報給了他們:十二前年,老汪把他拉回來的,人有傷,昏迷着進的家門,找了鎮上的黃大夫給瞧的,花光了老汪家錢財,還欠了賬。
黃大夫現在跟兒子在靖江養老。
老江自己做主,秘密的派人去了靖江,接黃大夫回來。
李遷贊同的點點頭。
柳心裏想,老江做事穩當。
然後,清晨出來忙碌的人群裏,沒什麽困難的,一眼就看到了他。
最近汪奇很忙,經常出來。
沒想到的是這天在茶樓裏,有人在看他。
柳成羨在樓上看着,雖然之前有了不少的心理準備,但在看到那個人第一眼,心也是狂跳,冷汗直出。
只見那個男人,瘦骨嶙峋,半舊的袍子,都已經褪色,瞧着也不太幹淨。臉上沒肉,顯得顴骨高臉長,氣色很差,青青的胡子碴兒。右眼微眯着,手在袖子裏看不到,走起來微微晃着,面如止水,微微低着頭,垂頭眼,肩膀不自覺的縮着,旁邊的事情只用餘光瞄着,溜着邊走,不驚擾任何人。
柳成羨心就像被手揪在一起,感覺窒息,無法正常呼吸。
一切,都是那樣的不真實。
那人肆意張揚,從不懼怕任何人。
那人橫沖直撞,從不好好走路。
那人易嗔易喜,從不懂得收斂。
那人一擲千金,衣食住行無比挑剔。
那個人會直瞪着人看,會用眼角蔑視,做了錯事會眼睛一眨眨的偷瞄,裝委屈以退為進,卻從來不會畏縮。
柳成羨在路上反複想了多遍,總覺得是李遷在大驚小怪,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那人。
那麽多條路,都可以讓他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聯系到王爺,為什麽沒有?
難道他失憶了?
他應該知道,就算是得罪了皇上,王爺也能把他保下來。
他有什麽可怕的?
可是,當他看到他,就一眼,雖然是副完全無關的陌生人模樣。
但他就是知道,這,是他。
他這個樣子,不回來,肯定有原因。
而且,還是個不得了的原因。
京城裏那位,要是看到了。。。。。
雖然李遷之前有過描述,但哪有直接看感覺殘酷和震撼?
京城的信,還是太莽撞了!
他砸了一把牆,很有些後悔。。。。。
這可如何收場?
他不由的心裏一陣的翻騰。
兩個人也不說話,直愣愣的盯着他,直到走出視線。
接下來兩個人,沉默不語,也不交流。好像不提,這事就沒發生。
就這樣,連續盯了二天,李遷和柳成羨雖然已經确認是他,但是兩個人想不好接下來怎麽辦。
最後決定,等黃大夫來了,問個清楚。
反正二師兄也要來,這難題,不行就推給他吧!
天塌下來,師兄扛着好一些。
兩個人盤算了下,沒什麽事情做,又來了茶樓,天天盯着他。
這會兒,倆們就喝着茶聊着天,等着他去接孩子下學。
兩個人沒了之前的緊張,輕松了點,李遷說了個好笑的事,兩個人哈哈大笑。
正笑着,房門咣的一下被踢開,一個身材高大披着黑鬥篷的人,筆直的站在門口。。。。
這倆貨正笑得接不上氣兒,腦袋嗡的一下就傻了,張着大嘴,他怎麽來了!?
直接吓得臉慘白,撲通一下跪倒“爺,您,您。。。您怎麽來了。。”
那人慢慢走進來,站在二人面前,輕輕說了句“本王,只有一個故人。”
地上二人吓得的直抖,慶王擡起腳,一人狠狠的踢了一腳,兩人歪倒在地,又趕緊爬起來跪好。
慶王轉身坐下,沉默的看着他們倆。
那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威嚴,壓得兩個人心裏亂跳,冷汗直流。
外面有人把房門關上。
他問“人呢?”
聲音雖然平靜,但心裏卻又虛又急又恨,他已經決定了,他們倆要敢說不是,就地就殺了。
兩個跪在地上的人,偷偷互看一眼,沒敢張嘴。
“說!”他就要發怒。
這個李遷,在他面前,就是一傻蛋,平時唯唯諾諾說不出一句整話,趕上他發怒,就更吓得跟啞巴一樣了。
柳成羨定了定神“爺,屬下還沒與公子相認,只知道他每天會經過這裏。”
王爺好幾天以來,懸在半空的心,一下落在了平地。
“他在哪兒,帶我去!” 又變急不可耐了。
李遷突然反應過來“爺,不行啊,您可不能這樣去!”
“大膽,本王做事,用你來教?”他手指着李遷的鼻子,恨不得再去踹一腳,我這兒急的什麽似的,能在這兒跟你們倆笨蛋耽誤時間嗎?
“不行啊爺!”李遷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跳起來,打開門外看,四個侍衛站在門外,中間是頭領劉小興,此時正沒表情的看着他。
李遷又急忙回來趴到窗戶向下看,果不其然,樓下齊整整的站着八個護衛,又精神又危險,明顯的閑人勿近的感覺,街上老百姓,紛紛站的遠遠的,低聲議論着,看着稀奇。
李遷立刻叫到“不行啊爺,快讓他們散開,快,不能這樣,會打擾到他,快散開。”他又打開門,跑到護衛頭子劉小興那裏,往樓下推着他“快走開,快散了!”
劉小興紋絲不動,也沒抗拒,嘴角一絲嘲弄的看着他。
李遷一看人家根本不理他,馬上跑回來跪倒黑衣人的腳下,去拉他衣裳“爺,您不知道事情經過之前,不能打擾他啊,他可經不得啊!”
王爺理也不理,一腳踢開他。
“爺,公子人已經找到了,派好幾個人盯着的,跑不了,您得講究個方法啊!”李遷又爬過來,急的眼圈都紅了。
這話說完,王爺算是聽進去了,心一下子踏實沉穩下來。
是啊,人找到了!
下巴一擡。
劉小興一聲呼哨,護衛就四散走開,很快沒影了。
街上的人莫明其妙,還堅持的等了一會兒,看等不到了,才慢慢的散去。
黑衣人“說說吧!”
還沒等李遷說話,他自己又喃喃“真的是他嗎?他,他要是還活着,為什麽……”眼圈兒就紅了。
李遷就把買了琴,找人調弦的事說了“當時,就覺得這人說話聲音,真是熟悉到心裏,後來,追出去,躲一邊看,卻真的認不出來,看起來,全身上下,沒一點像,但屬下覺得就是他。屬下也暈了,就把四哥叫了來。。。。”
“他,他現在什麽樣?為什麽你都會認不出?”
李遷會認不出他?自打認識了他,就跟個傻瓜一樣,追着那人屁股轉,比他的小厮丫環照顧的都周到!
哼!
“嗚嗚,我不敢說,不敢說……”李遷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然後就光哭不開口了。
柳成羨看這樣也不是辦法,唉,該河裏死井裏死不了。
“王爺,李遷是怕您聽着難過,可這也瞞不住您。公子現在很不是樣子,身上有傷殘,日子很窮,還,還成了親,有了兒子……”。
“什麽!”王爺聲音都變了。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說。
兩個人低頭不說話。
“你們怎麽肯定是他?”他心一下子又慌亂而絕望了,這不是他!
可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那可怎麽辦?
他覺得自己又吊到了半空,沒着沒落的。
“一會兒,他會打這裏過,您自己看看,不過屬下跟您說,還沒弄清楚怎麽一回事之前,最好別相認,屬下瞧公子弱的很,別驚着他。”柳成羨說。
慶王疑惑的掙紮半天,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這倆人,嘆了口氣“起來吧。”
又說“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兩個人默默的站起來,李遷還給王爺倒了杯茶。
“還有什麽?”慶王端起來,喝了一口。
兩個人稍放了點心。
柳成羨說“前江地方不大,很多人也相識,屬下怕大家一傳,驚擾着公子,所以都是暗自打聽。說起來,就是公子失蹤那年,他被那個叫老汪的,帶到了這兒。具體日子不知道,肯定的是夏天,周圍下大雨發了水。來時,人一直是昏迷的,受了重傷。有一個姓黃的老大夫給治的,後在這落了戶。過了兩三年,老汪做主,讓他入了贅,又過了三年生了個兒子,汪家女兒生完孩子死了,現在家裏就三個男的。黃老大夫,已經搬到靖江,跟他兒子養老去了。李遷這邊的人去接了,應該這就到。公子所在的人家,姓汪,五十多歲。目前去了靖江做生意,估計這一半天也要回來了。公子周圍,我已經派了幾個人,晝夜不停的盯着呢,也在他家附近租了房子,您放心,不會在出意外的。”
“一會讓劉小興接手。” 慶王說。
“王爺,讓劉小興他們在暗處吧。人多怕麻煩。”
慶王沒說話,三個人都沉默着。
大家停了一會兒,李遷忽然說“哎呀,咱們一說話忘了,他已經過去了,該回來了吧?”
慶王立刻站起來,三人都湊到窗邊,街上往來行人,做生意的站在店鋪門口,逛街的,賣小吃的,車馬轎子,跑着的孩童,尋常夫妻,牆跟兒下閑聊曬太陽的老頭兒。這裏不似京城那麽嚴謹,也有兩兩出行的女子。
一副平民百姓生活的畫面。
三人沉默的看着,突然李遷說“來了,那兒……”
慶王緊張的看過去,手攥緊了窗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