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別
“你怎麽會在這裏?”看清了來人,周岳的表情突然有一絲的松動,鳳鳴劍從韋秋的脖頸間滑落,随後指向來人。
“別看了,你帶來的人早都被我殺光了。”來人正是韋秋口中已經身死多年的魏王韋圳,他渾身浴血,身上的素衣已經被染成暗紅,他朝着周岳平靜地說道,“周岳,別來無恙……或許我現在該稱呼你一聲侯爺。”
故人一別,二十六年。
本以為生死殊途,如今卻又見了面。
“師父……”韋秋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韋圳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更沒有想到……他居然記起了周岳。這不就是意味着,師父身上的忘情丹……也失效了?
韋圳笑着朝他點了點頭:“秋兒,我此番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的,你不必介懷。”
說話間,韋秋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将龍吟劍扔給了韋圳。
龍吟劍沿着地面,滑到韋圳的腳下,韋圳将劍從地面踢起,随後劍在空中轉動了一圈,靜靜地躺在了他的手中。劍歸原主。
當年,魏王府裏一起練劍的少年,今日站在石門前,心中想的卻是你死我活。
“二十六年了,我還是恨你。”韋圳淡漠地看着周岳,“我不介意你娶親,也不介意你生子。可是我介意你暗中和韋端勾結,背叛了我。”
“你當我為何要背叛你?”
周岳狂笑了兩聲。
“當然是因為你讓我惡心。只要一想到我要和你上.床,我就惡心極了。韋端是沒有你厲害,也沒有你适合當皇帝,可韋端不會讓我跟他上.床。”
“原來如此,原來你嘴上說着喜歡我,其實心裏是這樣想的。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愛過我……”韋圳的聲音聽不出感情,也或許他早就已經麻木了,“可是周岳……我又何曾逼迫過你什麽?”
當初紅着臉朝我表露心跡的人是你,說着喜歡我敬愛我的人也是你。
怎麽一眨眼,卻成了我在逼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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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岳,我是真的傻,被你騙了這麽多年。
龍吟和鳳鳴二劍,在自己真正的主人手裏,發揮的威力實在是不容小觑。
到了韋圳和周岳這個境地,他們比的已經不是武功的功力,而是誰更準更穩,更狠……
少時的纏.綿像一場悠長的夢,那場夢,最終也只留下了無邊的恨意。
周岳被逼至牆角,鳳鳴劍早已離了手。
“周岳,你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
韋圳冷着眼,看着沒入周岳胸口的龍吟劍,從傷口處流出的溫熱鮮血,像極了當年愛人小心翼翼留在他臉頰上的輕吻。
“圳兒。”周岳不敢相信地低頭看向貫穿了心肺的長劍,眼神開始逐漸渙散。
周岳和韋圳第一次相見,是在六歲。
周父遠行,将兒子留在了韋府。
那天韋圳躲在父親的身後,有些害怕的打量着陌生的男子以及他身邊與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這是你周伯父和周岳哥哥,快叫人。”韋父拉出身後的兒子,朝他說道。
韋圳怯怯地喚了一句“周伯父好,周岳哥哥好”,随後又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好了,你帶着周岳哥哥四處轉轉吧。”之後兩個大人就離開去了前廳。
周岳拉着怕生的韋圳,說道:“我叫周岳,今年十歲。你叫什麽呀?”
這是周岳同韋圳說的第一句話。
韋圳小聲地回答道:“我叫韋圳。”語氣裏帶了羞澀。
周岳走到他的身邊,明明是自己将要寄人籬下,卻反倒要來安撫怕生的弟弟,兩只稚嫩的手牽在一處,眨眼就過了大半輩子。
可能是生命的流逝太過痛苦,周岳的意識逐漸模糊,從前的記憶再度湧現了出來。
“我叫周岳,你叫什麽……”耳順之年男人含糊地說出了這句話來。
韋圳愣了片刻,眸子中回複了一絲清明:“你說什麽?”
“圳兒,哥哥帶你去放風筝……”
韋圳顫抖着雙手,将快要倒下的男人抱在了懷中,男人好像真的已經回到了童年,依舊在自顧自地言語着:“圳兒……你不願意去嗎?”
“岳哥哥……”這三個字太久沒有喊出過口,韋圳自己聽着都有些陌生,“天色已經晚了,明日再放風筝吧。”
“那好……我們現在回家。”周岳的聲音越來越小,已經漸不可聞。
生命的氣息飄搖而去,很難想象,只手遮天了一輩子的男人,最終會死在這麽一個冰冷黑暗的地道中。
“好,我們回家……”韋圳用手合上了周岳的雙眼,将他冰冷的軀體放在牆壁邊。
其他人這才如夢方醒,周桐踉踉跄跄地起身,半爬半走地到了周岳面前。
“父親……”
眼淚刷的一下.流了滿面,各種各樣的感情從周桐心中湧.出。
他的父親死了,是罪有應得,可為何他還是如此傷心?
雖然周岳不是好人,但他也是十幾歲時,在庭院裏,一招一式,指導着周桐昆山劍法的那個男人。
高大、可靠。
自私、無情。
沉寂的空氣中爆發出一聲大笑,目光彙集到笑聲傳來的地方,居然是一直靠牆坐在地上的成亦。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有趣,有趣極了。”
成亦一直是這樣的人,在這件事情中,和尋找寶藏比起來,他更感興趣的是算計韋秋。
沒人顧得上搭理他,他被謝辰揍得不輕,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
韋圳用劍劃開了手指,将流着血的指頭放進了石門中央圓盤的凹槽處。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血竟然順着凹槽,沿着紋路,一直蔓延到門上的石刻中。韋圳又朝着手指多劃了幾劍,直到門上凹下去的雕花中都鋪上了薄薄的一層血,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牆邊的水道仿佛也染上了一抹血色。
接着,圓盤轉動,石門被打開。
“秋兒,你知道嗎,其實桐花圖騰是韋家的家紋。”韋圳看着石門上妖異的梧桐花圖案,說道。
石門在巨響中被打開了。
賀阆的夙願也終于在他死了快三十年後達成。
小少爺和謝辰受傷的都不重,沒一會兒就能動彈了,只有韋秋和周桐兩個人修養了大半日,才能勉強站起。
“什麽破東西,老頭子騙我。”成亦走進石門裏轉了一圈,不一會兒又罵罵咧咧地從洞裏走了出來。
沙華跟在他身後,笑着安慰他:“閣主要的本來就不是什麽寶藏,在這裏看了這麽一出好戲,也是值得的。”
走到韋秋身邊,成亦朝他揮了揮手,說:“我們走了。”随後又指了指周岳的屍體,對周桐說:“你爹是魏王殺的,跟我可沒什麽關系。”
周桐瞪了他一眼,手已經握成了拳頭,但還沒有擡起來就被韋秋按了下去。
成亦和沙華離開後,韋秋解釋道:“咱們以後還得在江湖上混,得罪成亦沒什麽好果子吃。”
接着韋秋又覺得自己這樣說對于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周桐太過冷漠,便接着說道:“周伯父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成亦說的沒錯,你父親是我殺的,你若是有怨氣,便撒在我身上吧。”韋圳說。
周桐搖了搖頭,他向來是非分明,周岳會有今日,完全是因為他的貪心不足。
本來單純的輔佐韋圳,他也會成就一番事業,可他偏偏爬上了韋圳的床,企圖爬得更高。當韋圳無法滿足他的野心之時,他又立刻倒戈,倒向了韋端。現在韋端對他起了猜忌之心,他便又想着擁兵自立,故而才會有今日的結局。
“他每次都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可他每次都選了錯的那條。”周桐垂眸道,“他自己選的路,早就應該抱有遭到報應的覺悟。我誰也不怪,只怪我自己,沒能早點發現這樣的人,說不定還可以勸勸他。”
周桐這樣的人,總是将感情看得很重,韋秋知道,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周桐肯定會傷心很久。
韋秋用能動的那只手,輕輕地拍了拍周桐的肩膀,将他半摟在懷中,像安慰孩子似的:“桐哥,不怪你。往後餘生,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哭,陪着你笑,與你制造出更多更好的記憶,把你對周岳的愛與恨沖得很淡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