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回來永平侯府作客
大有你給我等着的意思。屋裏原本緊張的氣氛盡散,琇瑩也跟着高揚了唇角。
說真的,她到現在也沒有想起來兄長是娶了哪家姑娘來着。
正事說清後,馮氏才輕聲細語和他說了家中事,還有廖氏那兒的态度,一并将廖氏暈倒的事也說了。馮氏的意思是要他找周三老爺通通氣,不能因為掌家一事叫兄弟間有了隔間。
周振聽得皺眉,見妻子溫婉的眉宇間添了愁容,心疼着應下,他知道妻子在這個家還是處處受着委屈的。再借着喝過酒的由頭派人到周老夫人那告罪一聲,長房今兒就不到她那頭去了。一家四口溫馨的圍坐着用了頓舒心飯。
到了洗漱的時分,周老夫人院子裏仍燈火通明,明亮的堂屋裏只有老人與一仆婦的身影,滿屋奢華精致的擺設,反倒映襯得更加冷清。
周老夫人本還盼着周振能來說說她娘家侄子的事要怎麽辦,不想人喝多了,本就焦急的心亂得更難受了。
她身邊的林媽媽在幫她錘腿,一邊輕輕揮着小玉錘,一邊寬慰道:“侯爺應下了肯定會幫忙的,您老啊就先安心睡個覺,興許明兒就有好事了。”
“是真喝醉了才好。”周老夫人負氣道。
林媽媽照顧了她一輩子,哪裏不知道她的脾氣,還是笑着寬慰:“侯爺是您自小看到的大,怎麽樣的心性您最清楚,自然是喝醉了。若不老奴一會再去正院走一趟,婉轉地問問。”
周老夫人哪能真讓去,緩和了下神色說:“別去了,去了真要煩了我婆子了。兒子是我生的,我當然知道,就是這個兒媳婦太有主見了。那倆管事居然真送衙門了,真是眼裏容不下一粒沙。”
林媽媽是位精明的人,知道這樣的話不能接,只是呵呵一笑帶過。她是下人,即便是老夫人身邊的,但她知道自己的斤兩,侯夫人哪是她能置喙的。
老人說了兩句越發覺得沒意思,揚了揚手,任林媽媽扶自己起來,進了內室梳洗要睡下。
三房那兒,廖氏早已被救醒,頭發披散,帶着個繡蓮花紋的抹額靠坐在床頭出神。周三老爺回到家就見妻子病倒,臉色蒼白,一張精致面容像是被雨水打蔫了的花朵,心疼得不行。
他摸了摸她額頭,就坐在床頭握住她手說話:“到底是什麽煩心事兒,叫你一下就成這樣了。”
廖氏雙目無神地搖頭,看得周三老爺更是難受,只能撿高興的話哄她:“我快能調回京城了,以後就可以天天回家陪你,你思慮過多将身子熬壞了可怎麽好。”
調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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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氏無神的雙眼終于動了動,周三老爺看着露了笑,将周振的打算告訴她。廖氏像是緩過一口氣來,雙眼帶了亮光。
“老爺要京了?老爺不要再去戰場了?!”
“是,兄長心疼我,要帶着嘉钰到西北去。所以你要好好将養。”周三老爺見她有了精神,笑意漸濃,“不過現在也只是打算,所以兄長特別交待我,在事定前都不能出差子,怕給調動惹上麻煩。”
惹上麻煩......簡單四字叫廖氏再度想起今兒她下令殺了人,臉上好不容易聚起的一絲血色再度褪去得幹淨,一口氣沒提上來,又昏迷過去。
好不容易平靜的三房如煮開的水一樣,又沸騰起來,下人忙亂的掐人中,請郎中,是又亂做一團。
陳媽媽在屏風處聽到了夫妻倆的對話,也有些憂心,但一想到自己下午的時候還吩咐兒子絕對要幹淨,連他們家的人都去掉。應該是不會落下什麽的。
這樣想着,她輕輕籲出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去照顧廖氏。
武安侯府這夜不算平靜,而一直沒有得到消息答複的周老夫人侄子也如同無頭蒼蠅亂撞,這間已想了許多方法,最後為了自保竟是無聲無息花了大錢托人尋上了次輔劉蘊。
劉蘊人在高位,一個正二品大員他都不看在眼中,當然不會太過關注這個四品的知府。只是聽到被所托的官員提了句,再又聽到說是得罪了馮譽,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
156暴斃
那官員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一看劉蘊神色就知道要沒戲了,準備就此打住,不想在劉蘊沉吟片刻後來了個柳暗花明。
劉蘊将那封呈來的信原封不動丢到李慶昭手裏:“你回去細看看,為師現在抽不出來過多的精力。正好你今年也該提一提了,能辦好就當結個善緣。”
李慶昭捏着信,明白這是讓他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在中間周旋,能辦妥,那就在武安侯府的周老夫人面前記上號。武安侯與護國公又是姻親,本來這樣的事也好開解的,只要他辦得漂亮,也許還能靠近護國公。
劉蘊現在也是有要拉攏兩人的意思,不然哪會那麽痛快的支持兵權更替,肯定是還有下步棋的。
李慶昭激動地握住信,鄭重應下後快速回了府。
李夫人一直在等着兒子回來,聽到動靜直接迎出屋,殷勤地為兒子摘了披風。
她将披風抖了抖才給丫頭遞去,關切地問:“可是在外頭用過了,娘親給你炖了天麻鴿子湯,這就讓人端上來。”
李慶昭不置可否,撩了袍子就在廳堂坐下拆信,閃動的燭光将他側顏照得忽暗忽明。
李夫人看着兒子又消瘦了面旁心疼不已,轉身自己親自去了廚房。李慶昭就那麽就着燭火快速看完,了解完事情後便開始思索。
居然是關系到內宅的事,然後怪責牽連到那人頭上了。
護國公世子待武安侯嫡女的态度還真是如傳言一般,看來兩家好事是要定下的,不然馮譽怎麽會掐這事,其實也是一種宣示。
扯上內宅......李慶昭想了想,倒覺得此事若是兩家間才不好解決,但是他明面就有解決辦法了。
只要将這信交給馮譽,直接了當告訴馮譽是周老夫人侄子急到沒有分寸,這會敗壞他名聲。馮譽可是今兒才得已加封,屁股後邊還一團的亂麻,他看了信肯定會覺得不如少一事,而自己再說是劉蘊讓來的,賣個好。再保證此事沒有他人再知道。
這可不就是拉了近關系!
李慶昭想得眼晴都亮了,唇角翹起了弧度,越想越覺得這差事落得好!
劉蘊讓他這五年都在翰林,就是在等時機不讓他外放,直接跳到六部。五年資歷已經夠了,這事再辦好,劉蘊只會越發重用他!
李夫人端着熱氣騰騰的湯羹回來時就見兒子笑得開心,進門時那陰郁的摸樣不在了,她看着也歡喜不已。
“慶昭快喝了,最近都瘦了,補好身子,才有精神忙事情。”
李慶昭心情不錯,雙手接過,也拉了李夫人到身邊坐下,與母親說說話。李夫人和他說了今日在鏡花月的事兒,只感慨:“真真是遇到菩薩一樣的人兒,還是勳貴家出身的。這可是娘親第一回接觸到侯爺嫡女呢。”
鏡花月的事讓李慶昭的笑意早斂了,他母親在外受了欺負,他自然臉上無光。可一想到那侯府嫡女,他又好奇不已:“是哪個侯府,可知道?”
京城封侯的,顯赫的,式微的,加起來不下十家。當憑一句侯府嫡女可沒法判定。
他這樣一問,李夫人也怔住了,好半天才說:“有多少家侯府是有十三四歲女孩兒的,那掌櫃的也沒有說太明白。”
哪個侯府沒有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不過是嫡女,倒是可以排除幾家的。
“兒子去打聽打聽吧。”李慶昭知道問母親也是不知道的了,“若是能問到,母親還是要備份禮送過去,即便人家不見我們,但我們也不能失了禮。”若是見了,搞不好就能拉進關系,那可是顯貴的家世。
李慶昭是個極會鑽營的人,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點攀龍附鳳的機會。
李夫人還沒和多少官夫人來往,這些事情是不太懂,聽兒子提起就哎喲一聲:“是這個理才對的,瞧我什麽都不知道。”說罷,又惆悵嘆口氣,“所以我總催着你尋位官家小姐,早些成親,官階底的人家也無所謂的,起碼她懂這些人情事故。也好不叫我老婆子一頭懵。”
兒子都要及冠了,卻還沒有個消息,她哪裏能不着急。
提到婚事,李慶昭只道:“這事不要着急,等兒子今年升了職再說不晚,您放心,保證給您娶個貼心的媳婦回來。”
每回說起親事,李慶昭都是這句,但起碼是有了升職的準話,李夫人心頭倒是寬慰,問起此話何來。
母子倆便又說話一刻鐘,李慶昭才回房,在洗漱過後,突然想起一事來。
前世武安侯是沒有接妻女回京的,這世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他坐在床沿上,細細回想,腦袋裏确實沒有關于武安侯妻女的一絲信息。此時一位纖腰的小丫頭來過來幫他脫鞋,小丫頭俯身時一片雪白從襟口露了出來。
李慶昭的視線不由得就被吸引到了上面。已是深秋的天,小丫頭竟只穿了薄薄的對襟衣裙,他看得眸光一暗,在她站起來的時候順勢就摟了她的腰。
小丫頭嬌嬌低呼一聲,滾進他懷裏,很快就柔柔的被他按倒在身下。
李慶昭腦子裏就只得香軟在懷,哪裏還管什麽武安侯妻女在這世有變故的事。
小小的屋內登時是旖旎的喘息聲。
****
刑部衙門皇宮的西面,不同其它五部,出了承天門穿條大街就到了。
這時正是散朝的時候,沈君笑坐在自己的班房內,聽到外頭有走動聲,便知是上司幾人歸了衙。
大開的房門能看見外邊日頭正好,陽光落在院子的樹梢上,蕭瑟秋景便帶了份暖意。
沈君笑卻一直未擡頭,正奮筆疾書,是在抄錄什麽。
說話聲從遠到近,再又不可聞,可一步伐聲卻在漸漸靠近。
他聽得不對,一擡頭便見到自家兄長已走到門口,估計是走得急,到門檻的時候還将官帽摘下擦了把汗。
沈君笑忙将筆擱下,在右側坐着的傅淩已極有眼色從案後出來,上前幫着沈二老爺正了正官帽,行了禮後轉到邊上的茶房泡茶去了。
“您怎麽過來了。”
少年人上前,将他迎進屋,在東面的兩張椅子那坐下,中間是素面黑漆的小幾。
沈二老爺坐下,緩口氣笑道:“刑部和大理寺衙門就在兩隔壁,我竟是走得氣喘噓噓,歲月不饒人啊。”
沈君笑挑眉,正好傅淩已端了茶過來,便沒有應聲,直到他又尋了借口出去才再看向沈二老爺:“您是有什麽着急的事?”
沈二老爺吹了吹茶沫,抿了口:“這茶不錯,你這手下的人也機靈。”說着,神色就嚴肅了些,“是有事兒,順天府衙門報了個事上來,出了人命。”
沈君笑濃濃的劍眉簇起,“我們這幾個衙門,哪個哪天不出人命。”
“是這話。”沈二老爺将茶放下,靠近他耳邊壓低了聲說,“可這人命死得蹊跷不說,還是馮氏那邊送來的......”
馮氏?
已經許久未再見過的婦人被提起,沈君笑詫異,腦海中卻又出現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鳳眼裏就有了凝重。
157燒了
刑部班房裏的銅漏滴答一聲,在寂靜中十分清晰。
沈君笑在震驚中沉默着,半張清俊的面容隐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神色不明。
沈二老爺打量了眼不顯山水的弟弟,徐徐道:“是武安侯府的兩個管事,貪墨了,拿着武安侯的名貼來的。牢頭說,送進來的時候打過招呼輕饒的,既然是管事,肯定是馮氏在管的。她最是心善,有這樣的吩咐也正常。”
“......人是怎麽死的。”沈君笑聽完才問了句。
“兩人在侯府挨過板子,但只是皮肉傷。牢頭說送來的時候已經上過藥的樣子,不久後又有自稱是馮氏差來的郎中再去看了趟,到了夜裏兩個管事就暴斃了。”
沈二老爺說着又看他一眼,只見他唇角揚了個冷冷的弧度:“暴斃?那就是死于非命,送進來時就看過傷了,怎麽可能還巴巴再讓郎中來。”
“這就是疑點,那郎中肯定有問題,而兩人是夜裏突然發起了高熱,連天亮都沒有熬過去。而且沒有中毒的跡象,本來牢頭只覺得是傷引發的,可一看傷處居然是一夜就爛了化濃。昨兒來時只是破了皮肉,他當時就察覺不對了,他又收了那郎中兩兩銀子,吓得更是不敢隐瞞,才報了上來。”
沈君笑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便輕輕點了點,發出小小的聲響。
“兄長是什麽意思。”他問。
大理寺管着這些事,但結案要過刑部,他現在是刑部主事,肯定會送到他上來。
沈二老爺說:“為兄也在想要怎麽處,是派人直接到侯府說一聲結案,還是往下查。”
本來牢裏死兩個人是正常的,可是偏偏扯上熟悉的人,熟悉的人還不說,因為護國公,武安侯府現在也是風頭浪尖上的。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設套,如若是真的,他貿然去查,就怕暗中得罪了。
所以他舉棋不定。
好在順天府伊與他交情非常好,也不是傻子,怕得罪人才暗中帶着牢頭說了事。
沈君笑心裏已有了主意,他眸光閃動着:“兄長将這事壓半天,讓牢房裏的人嘴都守住了。晚上回府,弟弟再跟您商量要如何處理。”
“好。”沈二老爺對弟弟是十分信任的,知道他有打算當即就應下,“詳細的寫在這上頭了,你若是再有想知道的,再來問我。”
一份卷宗遞到了沈君笑手裏。
少年站起身接過,修長的手指穩穩握着。
沈二老爺亦起身告辭,匆匆離開了邢部。
沈君笑送他出了門,手上那份卷宗越握越用力,紙張上已起了褶皺。他心中是激動的,他還想着該如何接近武安侯,打消他對自己的敵意,好方便他以後見琇瑩。他甚至準備了再求窦老侯爺一回的。
——不想就有機會送到手上了。
是連中三甲都不曾有的激動,他站了半會,在傅淩再重新回屋的時候長長舒出一口氣。
他重新回到案後,将幾份案卷重新抄錄完,随後又将沈二老爺給的卷宗謄抄一遍,裝進信封。
“我外出,你不必跟着了,将這幾個案子的供詞再對一遍。若是沒錯抄錄好放我案上就成。”
沈君笑站起來理了理官袍,吩咐傅淩。
傅淩應一聲,上前接過他所說的案件,再又回到案後埋頭校對。沈君笑徑直出了刑部,派了四寶暗中将信送到周振的人手裏,然後去對街的金城坊一家不起眼茶舍等人。
那家茶舍是江浩與別人的一個接頭點,裏邊的夥計都是僞裝的,認得沈君笑。
見到少年一身官袍跑來的時候都驚住了,殷勤引他進去角落。
茶舍平時就接待一些普通百姓,因近着渡口,也常會有商人請的幫工過來喝上一兩碗。鋪面不大,卻是收拾得十分幹淨,好茶次茶都有,店又在巷子裏清靜,在這帶倒是小有名氣。
這個時候快接近正午,茶舍本來也沒客人,掌櫃派了夥計到巷子口守着,有人來喝茶就說清場了。
沈君笑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周振沉着臉來到時,他面前已剝了整碟的鹽水煮花生。
“這是什麽意思。”
周振已換了身便裝,本就威嚴的臉被一對濃眉一壓,露着肅殺之氣。
沈君笑擡頭,将手中帶着粉色包衣的花生粒放下,扯過帕子淨手後才站起來,不卑不亢朝周振行了一禮:“侯爺坐。這近兩三個巷子都是自己人,不必有所擔心。”
少年人依舊是他記憶裏的內斂沉穩,氣質清冷,周振就是因為這份內斂不太喜歡他,太過深沉。
周振也不傻,能喊他來這地方,自然知道是安全的。他一撩袍擺坐下,大刀闊斧的,武将的氣勢盡顯:“我這人喜歡利落的。”
沈君笑聞言微微挑眉,他也沒墨跡不是。
濃濃的偏見。
他只能先安慰自己,将這點偏見歸于武官對文官天生的敵意。何況他去了那封信,只是卷綜上的事和一個地址,周振不爽也是正常的。
但為了琇瑩,為了自己能一争,用心機他也得做!
他先将剝好的一碟鹽水花生推到周振跟前,等人上了茶,才慢慢道來:“侯爺稍安勿燥,相信侯爺來的時候已經問過侯夫人了,那郎中可是侯夫人再派去的?”
沈君笑開始就已推斷出他做了什麽,周振冷笑一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那下官就告訴兄長,此案直接結了。如若不是,那下官很樂意為侯爺查清幕後主使,但就要請侯爺注意了。”
沈君笑是真的幹淨利落表達了示好之意,周振聽得眉頭越皺越深,少年依舊不急不緩:“今兒護國公應該為侯爺請總兵一職,再有該是五城兵馬司要有變動,如若那死的人是下的套,侯爺總兵一職應該還能順利。餘下的,怕就要添阻礙了。”
他三言兩語又點破馮周兩家如今要做的打算,驚得周振當即站了起來,眸光帶厲,眼底像是覆了層寒霜。
沈君笑見他反應那麽大,知道自己猜對了,微微一笑,清冷的眉宇溫潤不少。
他望着給人極大壓迫感的男人說:“侯爺不必着急,這些都是下官猜的,外人并不清楚侯爺的打算。當然,下官能猜到,恐怕也會有人猜到,怕會拿了這件事來下絆子......”
“我的妻子心善,如何會去指使這樣的事。”周振打斷了他,心驚着再度坐下。
深宮都無秘密,人心被猜得透透的,何況是養着一幫老狐貍的朝廷,有人猜到也正常。
沈君笑未料到他倒是直接爽快,下面的話自然就好辦了,他正要告訴周振已派人暗中去查了,他身邊的連慶卻是焦急前來。
連慶向來是整潔的人,沈君笑卻見他身上衣裳沾了大片的黑灰,狼狽不已。
連慶見着沈君笑,急得連行禮都忘記了,喘着粗氣道:“三爺,采買管事的一家都被燒死了!”
此話一出,沈君笑神色微變,周振則手一抖。
158麻煩
采買管事一家在西城郊外的地方買了處宅子,是近兩年才買的,連慶來去一趟費了些時間。
去到時,那家已經都燒成了灰燼。又是地偏的地方,左右是空地農田,住在那邊的人多是大戶人家請的莊稼漢子,火沒救下來後就傻傻看着,連官都沒人去報。
采買管事在牢裏暴斃,如今家宅被燒,一家五口,年邁的老母和未滿月的孫兒都死在大火裏。可謂是慘絕人寰。
沈君笑聽着連慶的彙報,神色已陰沉了下去,周振凝重不已,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那個庫房管事是侯府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裏,侯爺可有派人去過問?”沈君笑讓連慶坐一邊歇會腳,看向表情嚴肅的周振。
周振心中一凜,他回府出來都是匆忙的,根本沒有顧及這些。
少年人心細,倒是叫周振臉色緩和一些,“我就叫人去看看情況。”
“侯爺這個時候不若先去尋護國公吧。”
什麽意思?周振聽到沈君笑莫名來一句,奇怪瞥他一眼。
沈君笑說:“去找護國公,現在就給皇上進言要調動之事。您應該是要将世子爺帶身邊的,那樣五城兵馬司就空了你們的人,護國公世子在陛下身邊當着侍衛,肯定是不宜補這個缺,最好的人當然是周三爺。”
“不管這事是誰做的,您現在就找護國公,商量好如何向皇上進言這調動之事。先說了,真有人将事情捅上去,皇上那兒還會思索為何這樣碰巧。晚了,就只有被動了。”
沈君笑思維敏捷,先想到的不是再繼續查,而是勸周振占先機。縱橫沙場的老将眼中對他的不滿慢慢散去,竟是有些佩服他了。
果然文官都是些會鑽計的人。
“這事本就是要慢慢計議的,本不該我或是護國公去提,這樣一提,未免叫皇上認為我們持權生驕。手伸太長了。”
周振舒出口氣,想着可能會被打亂的計劃,心情沉了下去。
沈君笑哪裏不知道這些,他那番話是故意的說,他就只看周振會不會順着說。這樣,他才能真的将人情賣出去!
沈君笑難得有些緊張,他這是在設陷阱讓未來岳父大人一步步往裏鑽。他端茶抿了口,壓下心頭的情緒,淡淡地道:“下官竟是忘記這點了,但下官倒有是法子的。就看侯爺願不願意了。”
周振本就擰着的劍眉折痕又深了幾分,他沒有說願不願,而是問:“你為什麽要攪進這事裏來。”
該來的終于來了。
沈君笑本就不指望自己三言兩語能讨得周振放下心中的戒備與遷怒,沈洪幹的事,足夠他們沈家被針對到死。周振與護國公沒有這樣做,已是心胸十分寬廣了。
少年人扯出抹苦笑,在周振銳利的眸光中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們是窈窈遮風雨的大樹。”
威嚴的男人聽到女兒小名時,眸光有一瞬波動,沈君笑看得分明,繼續說:“窈窈是我自小看大的,我不願她受到一點的傷害,武安侯府強大,護國公府強大。她便會一直無憂無慮。這就是我的本意。”
“再有......”沈君笑見周振張了張嘴,又轉了話音,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再有,對外,我們沈家可是曾有個護國公府的庶出小姐為媳婦,這是疏離也抹不去的。如今我們幾家相見若陌路人,只會讓有人心看了覺得奇怪。”
“侯爺不覺得這樣才會更加讓人起疑?護國公府當時還是派了人來‘吊唁’的。”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的熱心,是為了要靠上我們兩府??”
周振聲音低了下去,嘴角是譏諷的笑,仿佛對沈君笑十分不屑,又是嘲弄他不自量力。
這樣的反應沈君笑早有預料,只是淡然一笑。他修長的手指屈了個弧度,輕輕敲擊着桌面,一下、兩下、三下.......像是夏日突然砸落在地面的雨滴,越來越急促,亦仿佛是在為自己被拆穿心思緊張,在想對策一樣。
可沈君笑的心思本就不是要靠上兩府,而是要他們在此事上靠自己,在敲到第十下的時候,他朝目光沉沉的周振又是一笑,身子懶懶靠在椅子中。
“說句不怕得罪的,你武安侯如今還等着法子好做調動之事,你這邊須要時間才能解決,我卻下刻就能将你們想的事遞到聖上跟前去。侯爺這話......說得我也太無能了些。”
少年身子一靠,風輕雲淡的反諷回去,叫周振被噎了。
這個說大話的臭小子!
他現在不過六品,哪裏來的自信。
周振是有些生氣了,眯着雙眼,像頭要撕碎獵物的狼。
沈君笑卻是與他直視,清俊面容上帶着微笑,一時間身上竟是不輸周振的氣勢。他道:“我是文官,在朝廷上路子就是比身為武官的您廣,我如今是小小六品,後邊卻能直通內閣。正三品的侍郎都在我手中吃癟,敢怒不敢言,您覺得,我須要靠上你們兩府才謀到青雲之路?”
少年語氣淩九霄,竟是有種羽扇綸巾,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霸氣。是文人的傲氣,又是他如今實實在在的底氣。
周振為之心神皆是一凜,用帶着慎重的目光重新審視他。
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幾十年怕才能出一個,又是入了皇上的眼直調刑部的。他所謂的身後......應該是陳首輔。
即便陳首輔如今是不如從前,得皇上有些厭煩,可他掌着吏部,人員調動必經吏部。陳首輔在朝中二十餘年了,即便皇上如今不那麽看重,也是跺一腳大臣們都要跟着震三震的人物!而這小子兄長今年怕是要踏上九卿之位。
九卿之後再入內閣,這就是鋪好的路。
他是有狂的資本!
周振終于有些信他只是看在女兒的份上,才跟着卷入這件事情中。何況他說得對,三家的關系越是特意遮掩,反倒越是引人生疑,沈洪如今是徹底廢了離死不遠。
沈家在朝中地位已經開始水漲船高了,等到他們有人入主內閣的時候,他們間的恩怨不化,那就是對立的局勢。
為了家人和家族,護國公府與武安侯府都十分需要文官的一股勢力。
周家二房的周嘉楚走仕途也要助力。
周振想着,不由得沉思。
“下官會再親自去牢裏一趟,驗驗屍身,查案這事還是下官比較在行。您可以先和護國公商量商量,但最好的時機,必然是在今日之內。”沈君笑看周振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攻心計有了五成的成效。
他心中緊張,甚至是連中衣都汗濕了,面上仍是淡淡的。對方也是心術厲害的人物,即使再急迫,他也不能顯露一分。
說罷,沈君笑站起身,朝周振一拱手要先行離開。
周振一直抿着唇未語,他每走一步,心跳就會加重。當走到第三步時,已是閉了閉眼,覺得此事怕是要再折騰,指尖都用力并攏着。
不想,就在他再擡腳的時候,周振在後面淡聲喊停了他:“你只要今日就能将我想之事遞到皇上面前,往後準你給窈窈回信。”
這麽些年來,女兒沒有放棄過給他寫信送東西,周振是知道的。他沒阻攔,是因為沈君笑的識趣而沒阻攔,但他心裏明白,女兒對這個沈家的長輩有多敬愛依賴。女兒小時候在正房歇午時睡夢中都是會喊三叔父。
左右沈君笑現在對外也是變為女兒的‘表三叔父’,再來往,也沒有什麽。
沈君笑擡起的步子僵在半空一會,很快又穩穩踏下,頭也沒回,将手對攏在官袍袖子中應了聲‘好’。
他不敢回頭,他怕被周振看到他上揚的嘴角,怕被周振看到他底的狂喜。
他所求的事,已經如願!
沈君笑匆匆離開,連慶如影随行,主仆二人身影很快消息在巷口。周振這時才擡手揉了揉額頭,因為突然生的事,讓他太陽穴漲疼許久了。
——怎麽偏在這個節骨眼出了差子!
殺人滅口,連家人都滅了根,如此狠辣,也只能叫他聯想到在朝中的政敵。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平素信佛會吃齋的婦人廖氏,竟有個如此狠辣的幫兇。
周振在沈君笑走後又坐了會,看着面前的那碟子剝好的花生,取過筷子夾了幾顆到嘴裏,腦海裏是沈君笑方才與他的針鋒相對。
他吃着吃着就笑了:“臭小子,果真非池中之物,夠厲害的。”
武安侯府。
馮氏自打周振回來聽說事情後就一直心神不安,反複去看謄抄的那份卷宗。琇瑩一直在她身邊,父母說事時都聽見了,那份卷宗亦看過。
她想着父母說的,極大可能有人盯上武安侯府,在後面使拌子,可她總覺得事情來得太快,哪裏不對勁。
人才前腳送牢裏,後腳就有郎中前去,哪家人能盯他們武安侯府那麽緊,那武安侯府暗中的那些侍衛是幹什麽吃的!有人窺探都不清楚嗎?!
其實,沈君笑也曾想過是武安侯府內部有什麽矛盾,因為管事貪墨一般都是由內宅牽扯出來的。只是他必須借着此事來讓周振靠近,是将事情最嚴重的結果先挑出來,不管最後查的結果如何,他都能達成周振所想,也達成自己所想。當然,如果是虛驚一場,他更是求不得,他亦不想武安侯在這個時候扯進麻煩中。
如今琇瑩倒是緊跟其後,決得外邊的人不可能那麽快能動手。她思索再三,站起身來走到馮氏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娘親,是不是您和爹爹太先入為主了,或許這出的是內鬼呢?!”
比如......剛被下了面子又和管事有關系的廖氏那邊。
馮氏正想得出神,被她一句內鬼驚得打了個激靈,當即亦是想到廖氏。馮氏指尖微抖,臉上的血色褪了幾分。
女兒的猜測有道理,她得去探探廖氏口氣!
馮氏當即站了起來,連儀容都來不急整理,匆匆往廖氏那去。芯梅幾個大丫頭忙追上,琇瑩也提了裙擺:“娘親,您等等我,我也要去!”
琇瑩真覺得是廖氏那裏動了手腳的面大!
然而,本就是一件內宅争權的事,最終還是被有心人知道了牢裏的事。
牢房本就是雜亂的地方,不知是誰人先傳揚了出去,心中帶着怨氣的鎮國公本就在盯住了周馮兩家,這會也就得到了消息。
已是兩鬓發白的鎮國公聞聲,當即暗中去見了劉閣老。
159去查
才過了正午時分,武安侯府一片寂靜,下人們都到一邊躲着歇歇精神。琇瑩與馮氏來到西路三房住所前,就看到守院門的婆子蜷縮坐在門檻裏,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芯梅瞧見便先前去推了她一把,婆子在激靈中清醒,看清琇瑩一行,忙擡手将嘴角的那抹水光擦去。旋即高聲向裏邊通報。
芯蘭聞聲才扶着馮氏手往裏走。琇瑩極少來三房這兒,擡頭便見到墜滿果實的枝桠壓出白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