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回來永平侯府作客
有不少麻煩等着。
鎮國公可是管了這統帥多少年了。
周振的意思是要馮氏先震住場子,守好周家內宅,不要叫有什麽亂子是從周家鬧出去的。
馮氏面上的喜色斂了些,心中仍是歡喜的,叫芯梅好好打賞了來報信的親兵,當即就要往周老夫人那去。
此事必須要和周家所有人通氣。
護國公府與周家聯着姻,亦是一榮俱榮,周家在這段時間萬不能鬧出什麽妖蛾子來!
琇瑩亦是喜上眉梢,同時又有些擔憂的,前世她舅舅是接了大都督一職嗎?好像是,卻又好像并不是這個時候。
她一路着馮氏的腳步,思緒如院中落葉紛紛不絕,懊惱自己以前怎麽不多關心些朝廷中事,理不清時間點了。
與此同時,廖氏那兒先是知道了馮氏要将兩位管事發落到衙門的事,臉色鐵青地揪了帕子。
151滅口
“我的夫人啊,老奴就說了,早該要争的啊。您看這轉眼,侯夫人就發落了您一手提起來的人,不是在打您的臉是什麽!她這哪有留情面啊!我們與他們長房可是嫡嫡親連着的!”
陳媽媽站在廖氏身前,眼眶赤紅,急她所急,聲聲帶着怨怼。
廖氏也是心煩,揪着帕子直抿唇,唇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采買管事在受刑時還算聰明,知道将她供出來就得沒命,死死扛了過去,才得以取信。不然,她此時怕真要沒臉再見人了。
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沒捅到明面上的,就不能說嘴!她也因此才松口氣,不想馮氏還是要将人送衙。
“我叫人拿了老爺的名貼到衙門,叫他們照看一下吧。”廖氏實在心煩,想不出主意來,洩氣的只想到護好兩人,讓他們快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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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她就徹底保住了。
在侯府管事的,有些是家生子,有些卻不是。采買管事便不是的,說到底這人還是沾着周老夫人一些關系才到府裏來做的事。
陳媽媽聽着只跺腳:“夫人啊,您這個時候不能急得沒分寸了。您拿三老爺的名貼去叫衙門的照顧,不是擺明了您心虛嘛,這不是就将小辮子塞人手裏!”
衙門裏的那些人,嘴上哪個是把門的,怕是幾兩黃湯下肚,什麽私宅事都能被他們說出來。先前又不是沒有過例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要怎麽辦了!”廖氏心火竄了起來,一把拍了桌子,震得那粉彩繪喜鵲的茶碗咣當做響。
陳媽媽被她的脾氣吓着,忙噤聲,去端了茶過去,放低聲說:“夫人您先息怒,喝口茶先,老奴倒是有個想法的。”
她伏底做小,到底是跟了廖氏小半輩子的人了,廖氏也知自己不該遷怒,就伸手去端了茶,緩了緩情緒:“媽媽你說來聽聽。”
這個時候,她腦子一團亂,聽聽也好。
陳媽媽腰彎得更低了,湊到她耳邊聲音極低地道:“讓他們徹底閉嘴。”
屋子裏霎時就響起瓷器落地的碎裂聲,廖氏一口氣都被她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裏,臉色慘白慘白的。仿佛被要命的人是她似的。
陳媽媽也被她驚了大跳,茶水還潑了一半到她鞋面上,已滲了進去,燙得她額間冒了冷汗。
“夫人!您這會可不能這樣不經事了啊!”陳媽媽忍着疼,大着膽子在她胳膊上輕輕掐了下,“您現在若是猶豫,等人開始審了,就來不急了!”
“可......可這是.......”殺人啊!
廖氏白着臉。她嫁來前家中雖不顯赫,卻也是被捧在手心裏疼的,性子最淳真不過。不要說殺人了,即便是螞蟻也沒主動踩死過一只的!
她.......她怎麽能不怕,她怎麽能敢!!
廖氏被陳媽媽的建議吓得手都在抖,被掐那一下也不覺得疼,茫茫然地擡頭看着老婦人。
陳媽媽真要被急得跳腳了,好歹也是诰命夫人了,怎麽這膽兒就一點沒長起來過。哪個高門大戶沒有點陰私,還不死人的!
“夫人!這事不用您動手,您只要點個頭。老奴就想辦法幫您辦好,保證不會出問題,不然,難道您想要往後出門都被人指指點點!”陳媽媽又加了把火。
廖氏抖着手,始終點不下來這個頭,陳媽媽想勸卻又怕再給勸起火了,急得直想要在屋裏打轉。
正是此時,外邊小丫頭隔着菱花格的門扇往裏傳話:“夫人,老夫人那兒傳話過來,說請您這就去一趟,好像是有急事。大夫人也在那邊了。”
小丫頭的話猛然叫廖氏打了個激靈,陳媽媽瞪着眼兇兇地往外道:“傳話不知道先敲門,将夫人吓着可怎麽好!”
小丫頭被吼得忙告罪,廖氏已紅了眼眶:“是不是她跟老夫人說什麽了?!”這是要責備她來了。
陳媽媽忙給她定神,“夫人您不要着急,這會肯定還不能說什麽,因為沒有證據,人這會怕還沒走到長街呢!但再晚就指不定了,老奴這會還能趕上去!”
廖氏扶着桌沿顫顫地站起來,在壓力之下,終于閉上眼點了點頭。陳媽媽當即臉上露出喜色,嗳的應一聲。
這便要去尋妥當的人辦事,不想又被廖氏一把拉住。陳媽媽神色一頓,想要說這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卻是聽廖氏虛弱地道:“要好好待了他們的家人!”
陳媽媽眼中有光閃過,仍是應了,轉身開門快步離開。廖氏這才抖着手喚來大丫頭梳洗再又上了妝,匆匆趕到周老夫人那去。
****
周家這邊剛得到消息不久,回到鏡花月後院的沈君笑亦得了消息。
是向來神通廣大的江浩帶來的消息,原來這鏡花月最大的東家便是江浩。
明明是不對盤的兩人,卻是匪夷所思的合起夥來做生意。江浩說着話的時候還啧啧有聲,“鎮國公就那麽倒黴的要交兵權了,皇帝也真是不怕他寒心啊。”
在江浩心裏,沒有比他們這些玩權術的人更狠心的了。
沈君笑無視他投來鄙夷,淡淡地說:“江山都有易主的時候,何況只是兵權。你消息倒是靈通,這就有信兒了,前邊怕是才散朝不久吧。”
他現在不到上朝的品階,今兒在衙門點了個卯就出來了。
“我是什麽人,沒有點消息,能飄洋過海弄這麽些貨來,還得便宜你小子。”江浩懶懶的靠在椅子裏,一條腿還踩在椅面上,所謂坐沒坐相就是說他了。
只是他長了好相貌,這樣粗鄙的動作硬是做出一股子的風流不羁來。
沈君笑本來心情是不錯的,見過琇瑩,總算是讓這麽些年來壓抑的情緒有所宣洩,如今卻又被突來的消息刺激了。
護國公加封得太快,兵權說更替就更替,那琇瑩與護國公世子的親事,恐怕是勢在必行了。本就是姻親,親上加親,也是鞏固将成為大都督的護國公在朝中地位。
沈君笑想着,眉宇間的暖色早悄然褪去,覆上了層冷意,心頭抽的疼一下。
他也不耐和江浩多說,生硬的回了過去:“沒有我,你倒是能開得起來這鋪子,抽你兩分紅利,還以為我占了多大便宜?若不,你自個兒幹吧,我退出。”
152要争
啧啧,這小子威脅他來了!
江浩被沈君笑氣得霎時瞪了眼,不過下刻卻就露出不正經的讨好笑意:“瞧你這脾氣,一嘴都說不得,是多虧有你打通各節關系。別說氣話啊。”他另層身份見不得光,全靠沈君笑周旋着。
沈君笑對他這種哄孩童一樣的語氣不置一言,再和他說下去,怕是要打起來。
少年人不理會,江浩沒意地摸了摸鼻子:“其實皇帝該調你到戶部的,到什麽刑部啊,你撈錢的本事可比審訊來得厲害。包準能給他打造出個白銀帝國來,哪還有現在國庫空虛,又要加賦稅,可憐老百姓了。”
一身流裏流氣的幫派頭頭居然感慨起民生來,沈君笑扯了扯嘴角,若不是前世知道他是什麽樣兒,重活這世肯定第一個先将他就地正法,替師祖清了門戶!
他沉默了片刻說:“戶部有什麽好,刑部才有我想要的。”前世他倒就是在戶部。
江浩本以為話說到這上頭,沈君笑就該拍拍屁股走人,不再理會自己,不想他居然還應了一句。而且還是難得一回對他說了真話!
江浩驚得險些下巴都要掉了,那張俊臉上的表情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沈君笑看着他變臉把式一樣生動的神色,不屑的一笑,站起身來,是要離開了。
卻在門檻前停下,突然回身又朝他道:“我在刑部查很重要的東西,這事就別和老人家說了。”
這老人家指的是窦老侯爺。
江浩被他殺的一個回馬槍吓得直接沒坐穩,滑落在地。他的狼狽倒是取悅了沈君笑,少年人嗤笑一聲,負手遠去。
他确實是要查一些事情,涉及到他前世的身死!
江浩在他走後還坐在地上,喃喃地說:“這是要地動還是有天災了,這臭小子又在暗搓搓查什麽玩意,還突然轉身吓老子一跳。”
下刻,江浩神色就變得嚴肅,查很重要的東西?他小子要查什麽?!
而沈君笑離開後上了一輛青蓬馬車,陽光被厚重的簾子遮擋後,車內變得昏暗。他靠着車壁,閉目沉思。
他心裏是有不甘的,亦是不忿。
對小丫頭即将要被許人的惱怒。
可他如今有什麽立場與資格去幹涉她的事,也不可能為了那樣的心思去阻攔她新的人生。
沈君笑無力極了。
從來沒有這樣無力過,連争取都不能。
他與護國公世子身份上就差了一大截,還曾是小丫頭的三叔父,可難道就那麽眼睜睜看着她再嫁人。
見過面以後,沈君笑原以為繼續往來就能填滿心頭的空缺,到現在才發現,他太高估自己了。
其實見過她前世最後那樣的凄慘,他又怎麽會放心将她交給任何一個人。
這些年來的避而不見,不過是因為求而不得的另一種自我麻痹。
沈君笑從來沒有妒忌過誰,如今對馮修皓卻是充滿嫉恨。他心中的不甘更像是被點着的一堆火,一點點燃燒,最後燒向他四肢,将他血液都燒着了。仿佛要将他血肉都燒成枯枝,燒成灰燼!
一想到琇瑩要嫁那個人,全身都是被火吞噬般的痛!
他在激烈的情緒中慢慢睜開眼,眼眸不複清亮,是從未在外人面前顯過的陰骘。
他盯着從簾子透進來的一抹光束,細小塵埃在不斷那光中翻滾飄揚,他薄薄的唇慢慢就揚起了弧度,面容卻是一點點染上了厲色。
——如若他要争呢!
****
護國公突然加封大都督一事很快便在京城傳開,引起不比朝堂上小的波濤,勳貴人家都開始暗中讨論開來。是震驚又羨慕。
護國公府在京中本就炙手可熱,如今護國公怕是連內閣那些閣老都要拉攏着了。
外邊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之時,周家內宅也議着這事,且是已說了兩三刻鐘,連午膳都推遲了。
周老夫人聽着馮氏道明緊要的,指甲掐進了手邊的迎枕,那在她指尖下的牡丹花刺繡都被她扯出絲來。
周老夫人勉力壓下震驚,強露着喜色說:“這本就是好事,也是極嚴肅的事情,哪家不是越是顯赫越是要低調。我們與護國府是姻親,這點肯定是都知道的。”
說話間,眼神就變得淩厲,睃了眼下方的一衆兒媳婦和孫媳婦:“你們且都聽見了,孰重孰輕要分明了,回去亦管好小輩,盡少出門,莫沾惹是非!”
衆人皆唯唯諾諾的應是,唯獨廖氏僵着身子,仿若神游太虛,半天都沒有動靜。
周老夫人瞥見,不滿在心裏冷哼,卻也想着她今兒受了些委屈,沒在明面上計較。轉而去掃了眼庶出的二媳婦,問道:“老二媳婦,嘉楚書念得如何了。滿家就他一心想走科舉,不靠祖上蔭庇,是有志氣的。”
這話聽着是誇獎,細究下來卻是夾槍帶棒的,周二夫人劉氏被她說得臉色都白一分,低低回道:“嘉楚在胎裏就不足,這身子習武也不見好轉,才無奈僻出另一條道來,哪經得母親的誇贊。只盼他不會墜了周家的威名。”
劉氏向來性子軟糯,卻是知道周老夫人這在無事生非,莫名就拉她來洩心中的火氣。她大概是知道老人怎麽不痛快的,多半是先前護國公府折了她面子,讓她娘家當知府的侄子到如今還不好過。
現在護國公府又一飛沖天,他們間的官司還沒完,肯定是憋氣的。
劉氏小媳婦一樣,大氣不敢出,周老夫人這才算好受些。馮氏看着心中明白得很,琇瑩也明白,心中都替劉氏抱冤不平,叫她無故遭遷怒。
二房剛嫁來不久的周嘉楚媳婦也是吓得直發抖,生怕這祖母将火氣也撒她頭上來。她本是小戶出身,又是周嘉楚越過兄長先成的親,自嫁進來就小心翼翼的,就怕自己做錯什麽。
琇瑩看着二房婆媳倆都戰戰栗栗的,心中更加不好受,其實二房又有什麽錯的。
即便是先周嘉钰成親,也是他們大房贊同的,總不能因為周嘉钰沒定下喜歡的,家裏的這一輩都得單着。
馮氏也看不下去了,轉了話題,難得讨周老夫人主意問道:“母親,那這當口上,我們府的花宴還辦不辦了。先前是給幾家人傳了口信,貼子倒還沒派出去。”
琇瑩聽着都坐直了,雙眼一錯不錯瞅着面露沉吟的周老夫人。
——不辦?怎麽能不辦,她還得給三叔父相看三嬸娘呢####今天的第三更~~今天更新完畢啦,親們明天中午見,麽麽噠~
【小劇場】
花宴過後,琇瑩捧了一堆偷畫人姑娘的畫相圖找沈君笑。
琇瑩大手一揮:三叔父,你挑一個?
沈君笑黑着臉,拉過小姑娘打屁屁。
153埋禍
琇瑩緊張地盯着周老夫人,就怕她嘴裏吐出不辦兩字。
“還是照舊吧。”周老夫人沉吟半會,才悠悠道來,“這事先前就已經放出了風聲,如若此時我們不辦了,反倒顯得太過刻意。而且,嘉钰的親事遲遲不定,我這心頭總是記挂着,今年十九了,別家的都孩子會下地跑了。”
琇瑩聽着終于舒口氣,馮氏哪裏不知道這些,就是見周老夫人不痛快,給她一份尊重讓她覺得不管護國公府如何顯赫,她馮氏還是敬重這婆母的。
馮氏當即笑着應母親說得是,又說了當日要周老夫人多多給相看之事。
花宴是要給周嘉钰相親舉辦的,這事在侯府本也不是什麽秘密,馮氏的表現也确實叫周老夫人心頭舒服許多,在用飯的時候總算露了笑意,連帶着也不要劉氏在邊上伺候。倒是熱熱鬧鬧都坐了一桌。
從周老夫人那離開,馮氏還特意慢了兩步拉着劉氏說了幾句話,琇瑩便和這位二嫂許氏說話:“二嫂上回給我的帕子繡工真好,花樣也別致,我什麽時候上二嫂那叨唠,嫂嫂教教我。”
許氏嫁到周家來有兩個月了,性子有些怕怯,每每見着琇瑩都是抿唇笑,今兒琇瑩主動說話讓她又喜又有些拘束。
她低垂着眼眸,見到小姑娘挽着自己的手腕露出一小截,上邊戴着只翠綠的镯子。雪白皓腕與碧色相襯,有種春水映梨花的美,賞心悅目極了。
許氏知道這小姑子長得好,又是金玉嬌養着的人兒,這一小塊肌膚便叫人心生向往了,往後也不知是什麽人家能娶了這麽個嬌娘子。
許氏心情激動的扭着帕子說:“四妹妹謬贊了,四妹妹在祖母生辰時送的那屏風才叫繡工好,花樣是我自個兒畫的,妹妹要是不嫌棄,只管來。”
許氏長得嬌小,說話聲溫柔似水,倒是十足的劉氏翻版。琇瑩覺得這種小女人姿态她是兩輩都學不來,一看就叫人要疼到心裏去的。
她親親熱熱拉着許氏笑着說好:“那二嫂可不能嫌棄我煩。”
“你這調皮的猴兒怎麽就纏上你二嫂了,你二哥正用功呢,可別鬧着他了。”馮氏聽到兩人說話,回頭睨她一眼。
許氏擺手道:“不會吵到夫君的,夫君白日都是在公公書房用功。”說完卻又鬧了個大紅臉,是有多想有人陪着的樣子。
劉氏見兒媳婦羞紅了的臉,也忍不住笑來:“她們姑嫂親近,大嫂你這要酸上不成,只管叫她們玩兒。琇瑩是個能幹的,正好也叫她取取經。”
劉氏平時是不太說話,但也是個妙人兒,不動聲色誇了琇瑩不說,亦是拉近兩房的關系。馮氏只笑吟吟地應:“好好好,是我酸了。等我也有了兒媳婦,我再來拿酸你!再将你兒媳婦哄得只跟窈窈玩,學成皮猴兒,只往窈窈那竄,不跟你這婆母好。”
四人霎時都笑作一團。
廖氏在屋裏的時候就心不在焉的,身後的笑聲傳到她耳朵裏也仿佛像遠在天邊,她如今一顆心都在外出的陳媽媽身上,腦海裏更是周老夫人淩厲睃來的一眼。
想到那個眼神,還有馮氏所說的,因為護國公加封大都督,周振特意讓人帶話要府裏一切低調,不得出一絲差錯叫人抓了把柄生事。她沒來由就打了冷顫。
這個時候,她卻要殺人!
萬一......萬一做得不幹淨,廖氏想得腳肚子都在發軟,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是她身邊的大丫頭眼明手快扶她一把。
“夫人,您沒事吧。”大丫頭秋穗着急詢問。
廖氏勉強定了定神,搖搖頭,又擡手将發邊的金海棠步搖扶了扶。
這時劉氏與兒媳婦已轉到另一條叉道上,馮氏與她揮別,看着廖氏的背影想了想還是上前去。
廖氏臉色并不好,粉脂都蓋不住透出來的蒼白,馮氏知她心裏應該有些不痛快的,但這樣的神情又好像有些過了。馮氏疑惑開口邀請她到正院去:“三弟妹,我們妯娌倆也有些天沒坐下說話了,我外出正好帶東西回來,你到我那坐會兒。”
馮氏輕柔的聲音響起,卻叫她再是打了激靈,神色慌張不已:“不了,我屋裏還有些事情,大嫂,我們改天吧。”
說罷,像是身後有鬼攆的一樣,扶着丫頭的手快步離開。
“三嬸娘這是真生氣了?”琇瑩望着廖氏那柿子紅的身影,不由得皺眉。
馮氏被就這麽甩下也是怔了好大會,最終嘆了口氣:“應該不是,她神色不像是生氣,反倒是真有什麽急事。罷了,一會芯蘭你去将東西送過去吧。”
馮氏準備等周振回來,和他說說今兒管事的事。
廖氏在焦急不安中回到三房院子,一進屋就先讓關了門,和自家大丫鬟說道:“你快去找人将陳媽媽找回來,告訴她我不同意了,再想別的法子!”
秋穗并不知道什麽不同意了,只記住話,急急忙忙找了三房的小厮去備車出府。
陳媽媽此時是回了趟家,已經和兒子說明白了事情,讓他這就準備往牢裏做手腳的。是要假扮一位郎中借馮氏的名頭混進去,然後直接就叫兩人死于非命,人在牢裏死了,牢頭也得怕。也得掩蓋,兩人打過板子,說是沒挨過去就!
除去這些,陳媽媽自己還有一個更大的主意。
不想這頭才要行動,那頭秋穗就到她私宅小院來傳了話。
陳媽媽聽得直瞪大了眼,陳家小子亦是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是陳媽媽暗中一咬牙,只道是廖氏暗怕了,才要收手,面上順着話與秋穗回府。在轉過身後,手就在背後朝兒子比了個殺的手勢。
青年人看得心頭一凜,神色也變得陰狠,很快就離開了住處。
陳媽媽回到府,看到了慘白臉的廖氏,在燭火下那肌膚竟像是透明一樣。
廖氏一下就撲上來抓着她手問是不是按自己話收手了,陳媽媽見她這樣更篤定是膽小吓的,寬慰她說:“夫人安心,不會有事兒的。秋穗來的時候已經去人到牢裏了,這事兒就清了。”
——清了?!
所以這人還是殺了?!
這事真的能清了嗎?!廖氏得知人還是得死後,真真是吓得神魂俱散,想将馮氏和周老夫人的話說出來的,不料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是暈死了過去。
三房正屋霎時亂做了一鍋粥。
154争權
周振是臨近傍晚時分回的府。
他被侍衛簇擁着進了正院,身邊是個頭快要跟他齊平的周嘉钰。父子倆剛踏入二進便見到母女坐在庑廊下,馮氏拿着繡棚,琇瑩趴在她膝蓋上。
西斜的太陽就照耀在母女倆身,為兩人鍍了層柔和光暈,照亮着她們輪廓優美的側臉。
周振看得心頭微動,相依的母女倆這幕,仿佛有着冰霜不可侵蝕的溫暖。這份溫暖會一并溫暖着他,伴他走過餘生。
他腳下更快了。
周嘉钰卻是在他身側喊了聲:“父親,您慢些。”
話音剛落,高大的男人就被臺階拌着了,若不是扶住邊上的柱子,就該在妻女面前摔個面朝地。
馮氏被他吓一跳,忙拉着被太陽曬得跟只懶貓兒的女兒,走上前去扶他,聞到了他身上濃郁的酒氣。
她皺了皺眉,看向周嘉钰,也見兒子星眸迷離,帶着醉意。
周嘉钰咧了嘴就嘿嘿朝她一笑:“我們與舅舅被拉着從中午喝到這會,若不是父親說必須趕回家用晚膳,他們這會還不肯散呢。”
“你們可真是.......”馮氏聽着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忙去扶了周振。
周振順勢就靠她肩膀上,壓得她腳下一沉。琇瑩也被兩人的酒味熏得直簇眉,但見兄長露着醉态的笑容,也上前扶着他進屋。
周嘉钰笑得更開心了,星眸像是落了晨光,溫柔而明亮,還擡手揉妹妹的發頂。
像是摸小狗似的。
琇瑩忍住被他會揉亂發髻的動作,吃力将他扶到椅中,累得直喘。
“還能走回來了,蠻厲害的!”她喘着氣,朝醉倒的兩父子瞪眼。
馮氏那頭在吩咐丫頭去熬醒酒湯,再又讓打熱水來,完了才附和道:“可不是,進來的時候腳步還穩的。”
她看得真真的,怎麽一到跟前,兩個就歪倒了。
并排坐在椅子裏的父子倆就相視一笑,任母女倆為自己忙碌,眼中盡是柔和的光。
用熱毛巾捂過臉,周振看起來終于比較清醒了,周嘉钰那兒卻還在要妹妹端着茶喂,看得他一腳就踹了過去。
周嘉钰被潑了一臉的茶,咳得臉都紅了。
“幹嘛這是!嗆着孩子了!”馮氏覺得周振是真醉了,這腳狠的。
琇瑩那兒又忙着掏帕子給兄長擦臉,已是看出點矛頭了。
這兩人肯定沒有醉得那麽厲害,裝的,不然那腳能有那樣的準頭!她在心裏直嘆氣,爹爹與兄長在她們娘倆跟着真是個幼稚鬼!
她幫着擦臉的力度就暗中加大幾分,把周嘉钰揉成了個大紅臉才作罷,随後就坐下再也不管兩人了。
周振正借酒勁沒皮沒臉當着兒女面就拉了馮氏說話:“雲馨,家裏辛苦你了。”
馮氏抽了幾回沒能抽出來,一張臉也紅紅的,直拿眼睃他。卻叫周振更覺得妻子媚眼生波,心頭一片酥麻,怎麽還可能放手,只裝不知繼續說:“兄長那邊估計要忙一些日子,怕沒空來侯府探望你的了。”
他總算還是說正事的,馮氏抽不出手也就随他了,在芯梅拿過來的墩子坐下,聽他說話。
周振捏着她的手,心猿意馬的,但重要的事還是記得說的:“西北大營有着許多鎮國公的直系,其中一個你恐怕還是聽過的。”
馮氏被他說得也起了好奇心,琇瑩在燭火下聽得聚精會神。她一直跟在馮氏身邊,馮氏知道的,她肯定也知道。
“那人是永平侯府的小公子。”周振慢悠悠地繼續說,“那邊也多是與劉閣老相關的人,其實鎮國公就是和劉閣老一派的,兄長這大都督在內閣決議的時候,劉閣老是唯一反對的。”
“永平侯府,這個我倒真知道。”馮氏吃驚。
琇瑩亦是一樣的,這麽些年了,小霸王都幾乎快要談出她的記憶,遠得不可觸及一樣。猛然再被人提起,她心裏有些怪異,往事像被風推着的水波,帶着漣漪蕩出杜羿承離開永平府時偷到沈家的事來。
“他應該立了不少功了吧。”陷入回憶的琇瑩喃喃問了一句。
周振未料到娘倆都對這人印象深刻,微微皺了眉:“确實,這小子挺厲害的。短短這幾年,已經混到騎尉了,雖是才五品,卻完完全全是拼出來的。今年估計是要再升的。”
“因為西北多是鎮國公的直系,所以并不好掌握,而且近來鞑子頻頻來犯,陛下是要兄長接帥印後就直接過去的。我考慮到兄長的難處,跟他說了,準備當回先鋒先到西北,要帶上嘉钰。”
男人話落,屋裏陷入一陣沉默,琇瑩與馮氏都震驚着。
燃得正好的蠟燭突然爆了一聲,琇瑩從震驚中回神,直接是站了起來:“是爹爹您要與兄長去打仗了?”
此時傍晚的風從簾子透了進來,她擔憂的心和這風一般微涼。
“仗是要打的,但這回去了,能不能打還是一回事。” 周振安撫地看她一眼。
馮氏那除了震驚還疑惑重重,問道:“嘉钰不是在五城兵馬司好好的,怎麽就到你身邊去,兩位小叔子已在跟在你身邊了。”
周嘉钰說:“父親想讓三叔和我調換,讓三叔去五城兵馬司。娘親,我資歷淺,沒有軍功,在五城兵馬司裏要升遷極難,正好借這個機會到前邊。也好能幫父親。”
周振點點頭:“正是這個意思,京城我們不能放開,特別是兄長掌了兵權。如今皇上還沒有再立太子的意思,我們更要步步小心,西北一定要紮了根,京城的根機亦要再紮得更深。介時不管是哪位皇子當了皇上,我們都能一如既往。”
“爹爹的意思,是讓兄長和杜羿承在西北角逐?!把杜羿承年輕那系都趕到別處去?!”
琇瑩不太懂朝政,但争權的事她是明白的。其實後宅就相當于是一個小朝廷,各方各利,要掌家的不争奪就會處處受制肘。
“我們家窈窈若是男兒,指不定就是個相才!”周振聽得直眯了眼,毫不吝啬地誇贊,後又一頓道,“窈窈怎麽也知道杜羿承的大名。”
琇瑩當即抿了唇,馮氏也想到沈家的事,淡淡道:“永平侯家的小公子小時候和窈窈一塊兒上過學堂,以前還欺負過她的......”
“小王八稿子!敢欺負我妹妹,我不去揍掉他的牙,我就不姓周!”周嘉钰氣哼哼站了起來,聲音大得要掀了屋頂。
155紛亂
少年突然就激動,把三人都吓一跳。
周振又是朝他小腿踹了一下,瞪眼道:“坐好,咋咋呼呼的。聽說那杜羿承能只拳打死人,力勁奇大無比,還不知道誰被打掉牙。”說着,明白馮氏嘴裏的以前是指什麽了,回想起沈家的族學。
他眉宇間就覆上了沉色:“所以那是沈家時的事了,嘉钰你不要亂沖動,無端的結仇會引起人猜測。”
他知道馮氏是見過永平侯世子與世子夫人的。
周嘉钰被踹得直咧嘴,揉着小腿肚子哼哼:“兒子沒有那麽不靠譜。”嘴裏是這麽說,心裏已暗下決定,非要找了由頭收拾欺負過妹妹的小霸王一頓。
琇瑩倒不憂心杜家的事,左右對外是稱‘亡故’了,她只擔心父親兄長什麽時候會去西北,有沒有危險。
小姑娘眼裏霎時就有了不舍,小聲與周振說:“爹爹是什麽時候要離家?”
周振也不是沒有離家過,但那也就是到軍營轉一圈,不過三兩個月又歸家來了,如今卻是為了不太平去的。
男人聽出她的低落,側頭一看,小姑娘仰着小臉,好看的桃花眼中盡是不安。
周振朝她露出慈愛地笑:“窈窈不要擔心,為了你們母女,爹爹和你哥哥定然會平安歸來的。不出意外,只等你舅舅請命任了我總兵的職再前去。”
不然沒有能威懾對方的力度,沒有什麽比聖命更好用。
琇瑩只能是點了點頭,又見爹爹還關切看着自己,不想叫他多擔心,便抿唇一笑。露出臉上兩個小小梨渦來。
小姑娘體貼溫暖的笑都要融化了周振的心。
馮氏的心間也是不舍,但她知道這就是周振的責職,也是他這一家之主的責任。他身上擔着周氏一族的命運。
馮氏無聲嘆息,開始盤算:“那我就開始給你們父子準備收拾行裝了,臨冬了,冬衣也要新制,明日抽空早些回府來,我着人來量尺寸。再有是過幾日我要辦花宴,嘉钰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出門前給我說準了,不然我這當娘的就自個兒挑!”
事情一下子就轉到了自己身上,周嘉钰嗷的喊了聲,癱倒在椅子裏:“娘親啊,您放過我成不成。我真沒有想要娶的姑娘,您這樣硬湊,萬一以後成了怨偶可雜辦啊。”
他現在還沒有建功立業,成家一事有什麽好着急。
周振同情地看了兒子一眼,不作聲,馮氏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