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就是馮氏來了，這事最後估計也就不了了之。所以她見着馮氏時也沒有抱什麽希望。
“若是因為當時就有婆子在，她才敢跳下去的呢？”
馮氏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極了。
這樣的說法叫沈老太太心頭一驚，旋即沉着臉，“老大媳婦，你這話太過不妥，我知你是素來不看中庶女，可也不能這般……”
“祖母，我知道如何能分辨二妹妹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一起摔下去。”琇瑩靈光一閃，突然打斷道。
沈老太太臉色越發難看了，覺得母女倆這分明是針對一個庶女，然後好賣人情給二房。也許馮氏還在記上回的仇，就是想讓她難看。
屋裏燭火昏昏，映在沈老太太臉上明明暗暗，搖擺不定，徒給她增添幾分陰郁。
琇瑩如今連那薄情的爹都不怕了，自然也不顧忌沈老太太，她無視對方的神态，繼續說道：“近日天氣不算熱，湖邊的泥都是濕滑的，如若是失足跌下去，自然會有痕跡啊。這個和自己跳下去的腳印肯定不一樣的，就算後來有婆子跳進水裏救人，那該有多少滑落的痕跡就有多少，不增不減。現在請人去湖邊落水的地方一瞧便知。”
沈府的湖岸是鋪有石磚，但那離湖面有五步遠，那五步距離就全是泥和圓潤的碎石，一瞧便知。
琇瑩的聰敏叫在場的人都詫異不已，馮氏亦覺得此法可行，當即叫了婆子，又請示沈老太太是不是也讓康寧院去人，省得屆時只有一方人反倒說不清。
沈老太太被馮氏的話鬧得臉一陣發熱。
馮氏越落落大方，越顯她剛才不是徇私，沈老太太心裏難受卻只能是咬牙派了齊媽媽一同去。
沈琇憐沒想到事情會直轉而下，吓得連哭都忘記了。
她剛才是怎麽跟着下水的，是直接跳下去的吧，所以，湖邊哪裏會有什麽滑痕。
要是被發現她是推人下去的……沈琇憐想起了那日馮氏看向自己的冰冷目光，遍體生寒。
不行，不能讓她們去看那個！
Advertisement
沈琇憐已經開始慌得六神無主，沈老太太察覺到她發抖的手，以為她是馮氏吓的，便想安慰她。哪知話還沒有出口，就見孫女從她懷裏起來，直直跪倒在她跟前。
“祖母！！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三妹妹下湖裏的，是一下沒站穩，我跳進水裏去是想救三妹妹的。但我忘記自己也不會水了……祖母，我再也不敢在湖邊玩鬧了！”
剛才還哭得梨花帶語，仿佛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姑娘，此時居然就翻供了！
要前往湖邊的婆子都停住，用眼神去向馮氏請示要不要再查看，尤氏那已經變了臉色站起來了。她就知道是這個沈琇憐說的謊！
她居然推人下湖！
這是要做什麽？！要殺人嗎？！
“你胡說，你明明是惱羞成怒，知道那杜家小少爺心怡大姐姐，你妒忌的說大姐姐壞話。我氣不過說你兩句，你才推我下湖的！上回你還在花園裏推了陳家姐姐！！也是栽贓到大姐姐身上，讓大姐姐去賠禮道歉！都是你幹的，你心思可壞着了！”
聽到沈琇憐還試圖狡辯來混淆視聽，沈琇莞氣得跳腳。
在場的人聽到她的話更詫異了，先前一直問她為什麽會吵起來，兩人就都沒有說明白，如今一聽事情還不止一樁。哪裏不詫異，不心驚。
沈老太太不可置信看着跪在跟前的孫女，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沈琇憐又嗚嗚哭了起來，“三妹妹，是你先罵我要學狐媚子，我是氣不過推了你，所以才跟着跳下去要救你。其它的事情，什麽陳家姐姐又與我何幹，你這般誣陷我，不過就是生氣我推了你。可我當時都跳下去救你，就是死也是跟着償命的。”
046拆穿
學狐媚子？
這話明顯是将崔姨娘也罵在列了。
沈琇憐的話叫屋裏人又一怔，連尤氏都有些傻眼地去看女兒。
沈琇莞才幾歲啊，會說這樣子的話肯定是哪兒聽說的，那這聽說只能是親近的人。沈老太太當即冷眼就甩到了尤氏身上，察覺的尤氏臉色一白。
她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子話，更何是沈琇莞在身邊的時候。
“三妹妹這話兒哪裏錯了！”琇瑩在寂靜中一揚小臉，冷聲道，“今日學堂裏留下來的除了我就全是少爺們，她一個小姑娘端茶倒水的進來，無事獻殷勤。難道我們沈家連個小丫頭都用不起？要她一個姑娘家做這些活？！平時也不見她這麽孝順給哪個長輩這般殷勤。”
琇瑩嘴皮子利索起來，那也是能氣得人半死。
沈琇憐被她說得臉陣青陣紅，有種心思完被看穿的羞恥感。
沈老太太就沉聲問：“二丫頭，你姐姐說的可是真的？你今日在學堂裏給人端茶倒水了？！”
“我…我……”沈琇憐眼角挂着淚，臉漲得通紅，完全無法否認。
琇瑩此時又冷哼一聲，“我不過就是讓人就查查腳印子，你就能立刻承認是推人下去的，說白了你就是心思狠毒，怕被确認你是真的推了三妹妹才承認。然後又好裝可憐來博同情。湖邊哪裏就真的能查到腳印子，你分明心虛了！”
所謂一言驚四座，琇瑩抛出一個我其實是想詐你的說辭，又是讓衆人震驚了一下。
她将才說的言之鑿鑿居然是為了試探？
沈琇憐聽明白她的話，腦子裏只嗡嗡地響，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也被她設計詐出了實話。
她怎麽能再用這招！
而自己怎麽就又中招了！
沈琇憐腦子一懵，整個人都氣得在發抖，所謂惱羞成怒，尖叫一聲就朝琇瑩要撲過去。
琇瑩上回就和她打過一架，大約摸到了她的套路，早早有準備側身就躲開，然後眼明手快朝她屁股就踢了一腳。
屋裏頓時是尖叫和什麽東西摔落的聲響。
沈琇憐被一腳踢得狗啃泥，椅子桌幾都被她撞得倒一邊，茶水灑一地，廳堂裏滿目狼藉。
“夠了！都要反了不成！！”沈老太太從被欺騙中回神，重重地拍着扶手。
馮氏一把拉住女兒不讓她再打人，尤氏也護着沈琇莞躲得遠遠的，怕這個心狠的二丫頭再發起瘋來，傷了人。
沈老太太看着亂成一團的屋子，氣得直喘，齊媽媽心驚着的給她順氣，又喂她喝了些茶水才好些。
沈琇憐是直接摔懵了，半天都沒爬起來，這一幕在門口站了半會的沈君笑也瞧見了，他身邊還有一同趕來的沈大老爺。
“三叔父！”在場的人是琇瑩最先發現那身如玉樹的少年，揚聲喊他。在看他身邊的還立了個人後，忙又補了聲爹爹，不過聲音弱了好幾分。
沈君笑聽着眸光閃了閃，有幾分愉悅小姑娘對自己的親近。
沈大老爺臉色卻是臭得可以，哪有兒女見自己比見叔伯親的！他跨進門，說：“即便你妹妹再不對，你也不該去踢人！學的禮儀都到哪兒了？！”
馮氏聞言神色冰冷看向他，沈君笑掃了眼還倒在地上的沈琇憐，淡淡地道：“要我說，這還踢輕了，該請了家法才是。今日學堂之事，宋少爺說了，是沈琇憐有意唆使他去欺負窈窈的。上回就害窈窈跌落假山，這回推了莞莞下水，再下回，她怕是要直接鬧出人命了。”
“本來這是大哥家務，弟弟不好多言。可沈家出了這麽個小小年紀，就萬般陰毒的姑娘，還是庶出的，不請祖宗家法好好整治。這以後沈家是真要沒規矩了。”
沈君笑句句說的是沈琇憐，可句句又意有所指，什麽這回下回，指的就是有人縱容所致。庶出沒有規矩，更是連沈大老爺一塊罵了。
方才和他剛鬧了不愉快的沈大老爺此時心裏全是火氣。
這個弟弟，實在有些咄咄逼人了。
随着沈君笑的話，沈琇憐更是每聽一字就心驚一下，怎麽連宋少爺都供了她出來？！
她做下的事全暴露了？！
那個蠢得跟豬一樣的，居然把她給供出來了！！
動家法，那可是有她半個手臂粗的藤條，那一鞭下來……怕要皮開肉綻。
沈琇憐又驚又怕，想到沈大老爺在場，她要去哭求他饒過自己。她爹爹最疼她了，一定會幫她的，哪知才一動，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既是急暈了過去。
小小的身子軟軟倒在地上，再沒有動靜，馮氏看出問題來，忙讓丫頭婆子去掐她人中。鬧了好半會，才算将人弄醒。
沈老太太今晚是真的受夠了。
事情一件接一件，真相一個接一個，叫她一顆心直跳個停，她覺得自己有些負荷不了這太過的真相。搖搖欲墜站起來，要齊媽媽扶她回屋，嘴裏無意般喃喃道：“我不管了，管不了，不管了……”
沈君笑見狀跟了進去，沈大老爺面色沉沉看着剛醒來的女兒，馮氏此時開口道：“弟妹，我今兒跟你要個人情，祖宗家法便不請了。就當你可憐我這個做嫂嫂的，問心無愧中都要被人扣苛待庶女的欲加之罪，這動了，第二日怕是滿永平府的人都知我是容不下庶女的惡毒嫡母。”
“我倒不是怕自己名聲有什麽，只是可憐我的女兒，還這般小，以後要被我這當娘的連累，一輩子叫人指指點點。”
馮氏說着，朝尤氏就福禮，尤氏忙伸手扶起她：“大嫂這是要折煞我了。誰人不知大嫂賢惠，從不計較嫡庶，又哪有哪家姨娘能跟在主母身邊，真正同住同吃的！”
尤氏話裏是帶着同情的，一邊的沈大老爺知道這時自己再不做些什麽，是真下不了臺。
馮氏是免了沈琇憐的皮肉之苦，但哪句不指他偏心，沈大老爺忍着怒意，勸馮氏放寬心，沈家沒有那種颠倒黑白之人。然後親自下令，要将沈琇憐禁足，扣半年月例，并抄弟子規五十遍。
這些看起來嚴厲，說到底，卻還是沒什麽實際意義的，連尤氏都對沈大老爺心生了不滿。牽着女兒回院子後，連夜寫信将今日種種與二老爺細說。
馮氏那對沈大老爺是徹底失望了，也早不指望他能如何沈琇憐，聽完處罰後神色平靜領着女兒也回了院子，留下他一人站在廳堂神色變來變去。有怒無處發，有氣無處撒。
047心動
月華朦胧似輕紗，從康寧院出來的沈君笑神情隐在這片朦光中。
他每一步都走得極慢，腦海裏是今日在宋府聽那宋少爺說的一切，還有老母親冷硬的面容。
他的老母親明明還算是明事理的人，如今卻也因親疏關系對馮氏不滿，對窈窈不滿了。崔姨娘是她侄女不假，當初與他大哥亦是兩情相悅不假，可導致另取是什麽原由，她是最清楚的人。現在卻是怪責起無辜的人來。
所以當年才有了馮氏慢慢失勢的事嗎？
因為他老母親竟是從現在就開始轉變了對馮氏的印象，開始将家不和的始因都強加在她身上，經過長年累積，所以在當年馮氏成功将他大哥調到京城為官後，他老母親的心也變得更狠了？默認了崔姨娘一切作為。
沈君笑想到前世種種，腳步一頓，寒意從心底而起。
這世間是人都怕逃離不了那種掌控權勢的高高在上滋味，即便是後宅婦人。
此時夜風襲來，吹在沈君笑臉上，和心頭上的溫度一樣，微涼。
他并攏的指尖慢慢握緊成拳，想到端午晚間遇上的那兩個人。……也是該去京城一趟了，正好他二哥來了信，要他到京城去拜師。
沈君笑心中有了決定，再度擡步前行，映在他臉上的月華照亮了他眼中的毅然。
次日晨光熹微，沈府的下人便起身灑掃，忙碌的身影利落又将動靜控制在最小。
琇瑩難得早早醒來，淨面梳頭穿衣，一切準備好到上房去時，馮氏才剛剛起床。見到這般早的女兒也是吃驚：“昨兒沒歇好？”
馮氏問一聲，細細去打量女兒臉色，見她精神飽滿，杏眸清亮。半點也看不出來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是睡得極好，反倒起得早了。”琇瑩笑吟吟上前，和丫頭一起給馮氏挑首飾。
女兒精神精神的，馮氏自然是高興的，可又覺得女兒哪裏不一樣了，探究的視線不時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卻不得而解。
在母女準備去康寧院請安時，那邊派了人來說老太太昨夜兒走困了，今日免了請安。母女倆便坐在八仙桌前，将王姨娘母子也叫了過來，一起用了早膳。
琇瑩逗了會祥哥兒，逗得他只露着幾顆小米牙笑，極歡喜地在他臉上偷個香才讓屏兒拎着書袋去學堂。
王姨娘也聽說了昨兒的事，有些擔憂地說：“姑娘還去學堂嘛？要妾說，不如請了也會女紅禮儀的女夫子，讓姑娘們和公子們分開上學才好。”
“且先這樣吧。”馮氏望着沐浴在晨光下的女兒，“等到再長一兩歲分開也行的，不過是遇上些小事。”相當初，她也是和堂兄堂姐妹在學堂到瞎混到十歲，家中才開始請了女夫子。
和女夫子學習的那幾年，仿佛是她人生中最無趣的幾年了，那般枯燥，那般處處受規矩束縛。
女兒如今還小，且過多一年兩玩玩鬧鬧的日子也好。
今日的學堂有些冷清。
琇瑩到的時候，其實大部份人都在自己位置上了。攏共也就十餘名學生，宋少爺位置空着，沈琇憐被罰缺席，沈琇莞因為落水也請了兩日的假，看上去就空了許多的似的。
琇瑩如平素一樣慢吞吞走到位置，陳嘉怡用手擋着左臉，悄悄和她說話：“怎麽今兒你兩個妹妹沒有來。”二房庶出的姐妹倒是在，不過兩人向來是不主動與人說話的，都安靜得沒有存在感一般，陳二也不好意思去問。
“請假了，估計過兩日就來了吧。”琇瑩也不好說家醜，敷衍一句帶過。
她這時察覺到杜羿承看了過來，她身子就有些緊繃，想到昨兒自己居然就那麽抱了上去。
那時是真混亂，現在想起來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
好在那目光也只是在她身上停留半會，然後就移開了。
昨兒在場的堂兄們都紛紛回頭看琇瑩，就是關切一下的意思，但哪知一回頭，就撞上杜羿承那雙深幽冰冷的眸子。如冬日的冰淩一般冒着寒氣。
衆人吓得臉色一變，忙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扭正頭，看着前方再不敢亂動彈一分。
這個小霸王真的是那種一言不合就輪拳頭的貨，宋少爺兩顆牙門都飛了，他們以後還是少和這堂妹接觸吧。
他們堂妹也真可憐，怎麽就惹上這個小霸王了。
琇瑩并不知道自己被旁支的堂兄們心中可憐着，心中正為杜羿承移開的視線松口氣，穩了穩情緒，将書本擺好等先生來授課。
昨日兒學堂打架的事，穆宇知道其一不知其二，只當衆孩子是調皮了。今兒拿出先生的氣勢，開課前先好好批評一頓，小霸王被罰抄書，琇瑩就偷偷看過去，見他抿着唇面無表情，正想将視線收回。不料對方一下就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就那麽隔空撞個正着。
琇瑩臉一熱，昨兒抱住人腰的畫面又閃現在腦海中，她懊惱地慢慢将眼珠子撇正，然後才将頭也擺正。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她僵硬的動作叫杜羿承一怔，旋即想笑。
她那個樣子好像很尴尬的樣子，被他抓到她偷看自己，所以不好意思了？杜羿承視線就那麽大刺刺又落在她臉上，最後在她微微泛紅的耳珠找到端倪，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果然是不好意思了啊。
杜羿承心滿意足的收回目光，沒有想到這挺厲害的小丫頭還會害羞呢，昨兒他打人其它人都吓得要死，她竟是沖上來抱住自己。
還真是不害怕，萬一他沒注意傷着她了呢？
杜羿承想到昨兒她抱住自己腰的事，突然心重重一跳，視線又忍不住往琇瑩那撇。
他家裏不是沒有妹妹，可他沒有抱過那些妹妹，也沒有被那些小丫頭抱過，她們見着他都躲得遠遠的。他沒有想到過，原來女孩兒的擁抱是那麽柔軟的。
軟軟一團，就是抱着自己，用力圈着自己，她都跟沒骨頭一樣的。那麽纖細，那麽軟，就好像他掐她臉的時候那種觸感。
軟得要化一樣，讓他有種碰一下，都怕會她受傷的纖弱……杜羿承想着，心頭又是重重跳一下。
048道謝
杜羿承在發現自己情緒有些不對的時候，忙收回視線。
剛才他心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像是落在土裏的一顆種子發了芽，那嫩芽正一點點頂破土壤，要破出而出的那種騷動。
讓他心驚，又叫他喜悅和激動，雖然他不太明白為什麽要喜悅，為什麽激動。
杜羿承感覺到心跳越來越快了，即便不看右手邊的小姑娘，但他的心跳還在加快，他忍不住又用餘光瞥她。她的側顏才落入眼中，又很快的再收回。
怎麽還有種不太敢看她的錯覺？
小霸王突然就有些慌亂，有些煩躁，重重踹了桌案的腳，安靜的學堂傳出碰的一聲巨響。穆宇皺着眉擡起頭，可見個個都都垂着頭，讓他找不到是哪裏傳來的聲音，只得有些不滿繼續念課文。
先生不清楚是誰鬧的動靜，琇瑩和陳二卻是知道的，都被小霸王突然發瘋驚得手心出汗。
琇瑩握了握汗津津的手，想這瘋子又怎麽了，可別再又打人了。
于是，琇瑩的精神便高度集中在了杜羿承身上，陳二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她不想再來上學了，好可怕！！
鬧出動靜的杜羿承，可能因那一腳發洩了情緒，反倒心裏平靜了些。
他不太明白剛才那種是什麽感覺，但他知道這些和沈琇瑩有關，別的小丫頭沒讓他這樣在意過。不然，他怎麽會去揍了那個宋小胖。
想到這，他也同時想起昨日被沈君笑狠狠揍在肚上的兩拳，神色霎時沉了下去。
沈君笑不讓他再接觸沈琇瑩，說自己那樣會害了她，還說自己無知，野蠻，不學無術，配不上小丫頭。
他堂堂侯爵子孫，配不上小丫頭？難道要像沈君笑那種吊書袋的文人才配得上？！
杜羿承又一腳踹到了桌腿上。
他倒要看看，他怎麽就不配不上小丫頭了！
他這又一下，穆宇總算找到源頭了，但偏因為是這個小霸王，穆宇再固執也知此人不能任他斥罵。想了想，将戒尺重重抽了一下桌案，當是警告。
好在後面小霸王再也沒有傳出動靜來，這才讓穆宇這先生的臉面好看些。
下了堂，陳嘉怡跑得比兔子都快，不像以前那樣還找琇瑩說兩句。看着跑走的陳二丫頭，琇瑩嘴角抽了抽，她感覺明日也要在學堂上看不見她難得交的閨密了，心中不由得微怒。
都怕這個小霸王沒事亂發脾氣，有氣踹什麽桌子，有本事倒是去踹先生的啊。
琇瑩沒好氣想着，收拾桌子要走。
杜羿承的小厮進來，幫他磨墨。他被留下來要抄完書才能走。
走出兩步的琇瑩也想起這個事來，她想到什麽，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杜羿承，抿了抿唇又快步走了。
往日琇瑩下了堂都會直接回嘉馨院，今兒卻是叫屏兒去給馮氏報信，她要到沈君笑那蹭午飯。
小姑娘一路快步到沐羲院的時候，正好撞見四寶抱着幾本書跑過院子，院子裏的下人也忙忙碌碌的。她擡眼就朝書房看去，果然見她的三叔父就坐在窗邊看書。
正午的陽光被樹枝篩成斑駁的形狀，落在那個依窗而坐的少年身上，少年清峻的面容半明半暗，将他顯出與年紀不符的沉穩。
院子裏有下人看見她，行禮喊大姑娘，看書的少年也被驚動，側過身探出窗，朝她微微一笑：“下堂了？外邊熱吧，快過來。”
少年的笑将他清冷氣質瞬間消去，仿佛冰雪消融，讓琇瑩有種暖到心裏去的溫柔。
“嗳……”小姑娘也朝他甜甜一笑，順着游廊往前走。路過窗子的時候，少年還探着頭看她，她突然就笑了起來，聲音清靈愉悅，被風傳出許遠。
“怎麽跟個傻子似的了。”沈君笑看着站在跟前笑得臉紅撲撲小丫頭，唇角也彎彎。
琇瑩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見着三叔父就心情很好，就忍不住想笑。
見小姑娘還在那傻傻地笑，可神色那般幸福，沈君笑也就由得她了，要離家的擔憂也消散不少。
下人上了茶，琇瑩看到在上房進進出出的人，不由得奇怪道：“三叔父是在讓人拾掇屋子麽？”平素她三叔父最喜歡安靜，下人無傳喚一般都在後邊呆着的。
“是讓他們拾掇一下。”沈君笑說着微微一頓，看向小姑娘說，“三叔父要到京城些時日，去你二叔父那。”
去京城？
突然的消息讓琇瑩怔住，最快出現在臉上的神色是不舍，“怎麽三叔父先前沒有說。”
見小姑娘失落，沈君笑不由得擡手去摸她頭：“也是昨晚匆忙決定的，應該不會太久，窈窈舍不得三叔父？”
自然是舍不得的。
琇瑩點點頭，驟然想起前世在中元節前，她三叔父是離家了些日子的。她便又露出笑容來，“那三叔父路上要注意安全，四寶他們知道要收拾什麽嗎？三叔父這院子早不用嬷嬷了，我讓人去借了娘親身邊的芯梅來吧，肯定比小厮小丫頭的要細心。”
說着，琇瑩正瞧見報信的屏兒回來，讓她又再折回去傳信。屏兒欲哭無淚，原地喘了兩口氣，又急急忙忙幫借人去了。
沈君笑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唇角一直翹着。
“我不在這些日子，你好好聽話，別到高處和水邊。你那庶妹……”少年就開始囑咐事項，神色凝重，“估計這一兩個月是出不來院子的，別和你祖母較勁就是了。”
琇瑩嗯嗯應着，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沈君笑看着擡手就輕輕敲了下去。不清楚她的人以為她多認真記在心裏呢，其實就是在敷衍！
挨了一下，琇瑩知道自己被拆猜小心思，暗暗吐舌頭，然後猛地想起自己露了事情。
“啊！我忘記了！”小姑娘叫喚一聲，極不好意思看向被吓着的少年，“三叔父，那個小霸王雖然魯莽了些，害得您也跟着為我奔波勞累。但昨日若不是他，我是真被人欺負了，今兒他還被罰抄書呢。抄完再回去，估計他都得餓暈過去，要不您就賞他頓飯吧，就當幫我謝過他路見不平揮拳相助了……”
沈君笑神色就在她說出每一個字後，沉一分。
她要謝那臭小子？！
049表白
琇瑩有過前世的經歷，對人情緒的轉變異常敏感。
沈君笑未語一句，她已察覺到了他的不喜歡。
她微微怔了怔，仰頭去看少年的面容，果然見他鳳眸清冷，眉宇間的神色也變得極淡，帶着距離感的漠然。
“…三叔父。”她不安起來，莫名有種做錯事一樣的心虛。
可明明她是沒有做錯才對。
三叔父一直就有教導她，恩怨分明。如今怨已了，欠的恩還了，兩人才會徹底兩清。
小姑娘怯怯地聲音有些像小奶貓，軟軟的，望着人的眼神也那麽無辜。
沈君笑吸口氣，閉了閉眼，“理由。”
理由？
什麽理由？
“哦……”琇瑩又是一怔後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忙将心中想法說了。
“恩怨分明，兩清嗎？”少年微啞的聲音響起。
琇瑩認真點頭，點過頭又縮了縮脖子，一副害怕被訓斥的樣子。
沈君笑站了起來，在她緊兮兮的注視摸了摸她的發頂，“是該這樣。”人便走了出去。
琇瑩坐在椅子裏，歪頭看他走出門，然後喚了四寶過來，眼裏有着疑惑。
既然是該這樣，為什麽她還是察覺到三叔父不太高興？
既然是對的，三叔父為什麽還要不高興？
琇瑩想不明白了。
其實不但琇瑩沒明白，沈君笑也沒明白自己倏地竄起的怒意來自何處。
莫名奇妙的，叫人不安。
他極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特別是連自己都尋不到緣由。
沈君笑吩咐過四寶後，心裏煩躁感也沒平伏多少，他就站在庑廊下，遙遙看院子裏翠綠的叢竹子。竹叢密集，午後的陽光也未能将其穿透，地上的倒影顯出一大片。他便又盯着那涼影地看，也不知站了多久，心情終于慢慢平複下來。
在他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身邊還有個短短的影子。他回頭，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睜着一雙澄清的杏眼，正擔憂地看向自己。
當眼簾映入那張精致圓潤的面容時，沈君笑心裏是徹底平靜下來，一直緊繃着的肩膀也放松，微笑着伸手拍了拍她腦袋。
“站在這兒不嫌熱？”
“三叔父，您怎麽了？”
小丫頭是真擔心呢。
被她問及，沈君笑自己也無從回答，只是笑：“三叔父在想別的事情。”
琇瑩便‘哦’了聲，但很乖巧的沒有再問，而是扯着沈君笑的袖角讓他進屋。
兩人才坐下喝了一盞茶，杜羿承就跟着四寶來了。
琇瑩看着那身姿似松的小少年從廊下轉過來，挑了跳眉。這書抄得還挺快。
杜羿承聽聞是沈君笑要留他用飯，他本不想來的，可一想到昨兒被揍得險些爬不起來，又怕自己不去讓人覺得慫。只得是咬咬牙來了。
哪知在游廊上就見琇瑩與少年依窗而坐，他心情瞬間從不耐到驚喜。如果他後來沒有看到少年捏梅子喂那小丫頭的話，估計會更歡喜，憑什麽他就那般得小丫頭喜歡啊？！
杜羿承內心忿忿，可進了屋，被揍過一頓的他，見到那少年皮就發緊。還算恭敬的行了禮。
琇瑩覺得杜羿承與三叔父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甩着小短腿下了椅子，給他行了下工整的福禮。
杜羿承被她的舉動驚着，還退了一步。
“杜小少爺。”琇瑩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心裏腹诽一句她是洪水還是猛獸。
早知道一個禮能吓得他這模樣，她願意見着他就行禮！
“沈…沈妹妹……”杜羿承難得沒有喊那也小胖丫頭。可一句話下來，他結巴不說，還莫名紅了耳根。
他暗暗握了拳，怎麽心又跳那麽快了。
沈君笑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反常，眸光一沉，冷冷掃了過去。
琇瑩也覺得他奇怪，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便道：“我在這謝過杜小少爺昨日在學堂的出手相幫。”
杜羿承沒有想到琇瑩是來給他道謝的，一時唇動了動，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四寶此時說已經在西側間擺好午膳了，沈君笑站起來，一手按在杜羿承肩膀上，就那麽将人‘押’到了上房去用餐。
從琇瑩那角度看，她卻是看到自家三叔父很親昵的攬了小霸王的肩膀。
她又驚又疑，她的三叔父什麽時候跟小霸王有這樣好的關系了？
難道是因為昨日小霸王去宋家澄清什麽的？！
年年有怪事，但今年怪事特別多，半天也沒鬧懂的琇瑩最終只能是下了這個結論。
可只有杜羿承自己知道，沈君笑那一掐是有多用力，他都懷疑對方想生生掐斷他琵琶骨。
杜羿承幾乎是沒滋沒味的用了這頓謝禮飯。
他又不傻，坐下來微微一思索便知道琇瑩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心裏對她撇清關系，總歸是不痛快的。
用過飯，沈君笑便不客氣的叫杜羿承泡茶。
先前學過，也不至于全忘記，杜羿承這回的茶泡得不錯，沈君笑也難得沒有為難他。
到了該告辭的時候，沉默許久的杜羿承突然朝琇瑩道：“沈妹妹，可否勞你送我到院門口。”
琇瑩下意識去看沈君笑，見他唇線抿得筆直。而杜羿承仿佛能看透她心裏所想一樣，此時又朝沈君笑道：“此處是沈三爺的地盤，莫不是連這般都還怕我會做什麽？”
“倒不是怕，你也不敢。”沈君笑對他的挑釁并不在意。
琇瑩聞言向杜羿承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前後出了書房。
在走到院中的時候，杜羿承回頭看了眼，見到立在窗邊的少年，啧了聲才開口道：“沈琇瑩。”
小姑娘側頭看他。
他說：“你那個三叔說我配不上你，你也不想高攀我們家。”
琇瑩：………
沒有人告訴他，不要那麽直接和姑娘家說這樣讓人臉紅的事。
杜羿承繼續道：“總有一天，我會證明我足以配你，至于什麽高攀不高攀的……”他說着又頓了頓，用一種和當午陽光般熱度的目光看她，“我不在意，也會叫別人不敢這樣想你！”
言畢，那個小少年頭也不回大步踏出院子，他小厮追得跌跌撞撞的。
琇瑩愣在原地許久。
這…她這是算被一個毛頭小子表白了嗎？！
她臉就有發燙………現在的孩子這麽早就懂得什麽配不配不得上？！
這一日，對琇瑩來說，真的刺激太多。
050離家
送走小霸王杜羿承，琇瑩便繼續賴在沐羲院，托着下巴看沈君笑忙碌的身影。
身如玉樹的少年站在書架前，修長的手指不時取出一本書籍，然後輕輕放在桌案
